可是,对面男人的大手,如同钢铁一般,岿然不动。许银翘抬起头,惊异地望向裴彧。
裴彧此时胸襟大开,露出毫不掩饰的蜜色胸膛,脸上隐约带着薄薄一层红,整个人笼罩着一种奇异的飨足。此情此景,看起来,像是他真的是和许银翘发生了什么似的。
他的手捞住许银翘的裙角,手指不住摩挲,唇角挂着一抹笑:“你往哪去?”
许银翘跺脚,再次用劲,试图把裙子从他手里抢回来:“嘘,别闹,让我回去。”
裴彧挑眉:“我?闹?”
许银翘这幅对待幼稚儿童的态度,着实惹恼了裴彧。他直接站起身来,顺手揽过许银翘的腰:“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他们是来找我的!”许银翘指指外头。
“对呵,你不就在这里么?”
说着,裴彧将许银翘搂得更紧些:“还是说,你怕他们发现我们这样?”
裴彧将许银翘的手搭到自己的腰间。许银翘手下立刻接触到坚实硬挺的腰腹。
“还是你怕这样?”
哪一种都不行!许银翘内心疯狂叫嚣。她瞪大了眼睛看裴彧,给了裴彧一记眼刀:“放开我的手,你好不要脸!”
裴彧被她这么一吼,神色却带上了点复杂。
他眼皮垂下,语气低低的,带着点哀怨:“银翘,你要抛弃我,我还要颜面做什么?”
裴彧把这种哀伤掩饰得很好,从许银翘的角度看过去,只感到他的挑衅。
许银翘被裴彧惹得更加气急败坏。
侧耳细听,韩因等人的脚步,已经从头顶上移动到了陡坡底下,正越来越近。
许银翘竖起耳朵,听到不远处一个月氏人小声惊呼:“咦,那里怎么立着这么多木桩子!”
她紧接着就听到韩因的声音:“这里肯定有人来过。等等,让我看看线路……”
许银翘几乎能透过面前的草色,看到韩因比划手脚的样子。她知道,过不了多久,韩因等人就会发现他们的。许银翘不能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韩因面前!
许银翘再一次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心知裴彧大腿上有伤口,伸手就往他最脆弱的地方招呼。裴彧伤口未愈,又长途奔袭,现在能站着,本来就是勉励支撑的结果了。谁知,许银翘还对他毫不客气地下手,他腿上吃痛,闷哼一声,将吃痛的呜咽咽到肚子里。
就好像咽进一汪苦水一般。
许银翘如同一尾滑溜溜的鱼,一下子挣脱了裴彧的怀抱。
裴彧半倚在土墙上,十指深深伸入泥土,几乎是用尽全力,保持着在许银翘身前站立的姿势。
一股骄傲支撑着裴彧的身子,他不愿倒下,更不愿在许银翘面前低下头颅。
他宁可感受痛苦。
许银翘挣脱裴彧,往外跑出两步,眼见着就要跑出山洞。
她纤细的背影在光芒下,越来越小,一片决绝。裴彧看着许银翘的背影,内心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漫了上来。
他用力捂住心口,脑海中冒出一个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此情此景,怎么好像以前发生过似的?
但他偏偏什么都阻止不了。
裴彧的十指扣入泥土,指节用劲到发白,指甲盖劈开,指尖传来钻心的痛。
他渐渐地斜倚着墙壁,无力地滑了下去。
就在此时,方才跑出几步的许银翘,忽然转过头来。她看到裴彧,眼睛一亮,小小地对自己“噢”了一声。
裴彧心中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惊喜。
她还是回来了!她还是舍不得他的!
但是,下一秒,许银翘的举动再次把裴彧抛进了谷底。
她三步并做两步,回到裴彧身边,扯开裴彧本就凌乱不堪的衣裳,双手利索地将裴彧整个人翻了一遍,精准地找到了裴彧真正的藏刀处。
许银翘看着手中刀,眉间跳跃着喜悦,丝毫没看到,裴彧因为疼痛而低垂的头颅和汗湿的发丝。
可算是物归原主了!
“银翘。”就在许银翘踏入阳光下的前一秒,后头传来了裴彧的声音。
许银翘脚步一顿。
“银翘,我求你。”
裴彧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与哀求。
他低声下气,恳求她为他驻足,低得仿佛埋到尘埃里。
许银翘没有回头,她的手指抚摸上自己的胸口。落雁峡下的伤口,藏在软布之下,带着凹凸不平的痕迹,提醒着许银翘。
她迈开步子,试图逃避裴彧的哀求。
“银翘,别走……”意识到许银翘的决心,裴彧再也不犹豫,几乎是吼着道出:“我有一个法子,能保证我再也不会伤害韩因。”
裴彧吐出这句话,内心重重一块大石头坠地。他双目充满期冀,定定地看着许银翘。
许银翘果然回过头来:“什么法子?”
她狐疑的眼神在裴彧身上不住打量,好像要透过皮囊把他整个人看透似的。
浅洞外,韩因等人在外搜寻,已经有人叫嚷起来,发现这一从土坡下的缝隙中有蹊跷。很快,韩因一行人就往许银翘和裴彧所在之处走来,越来越近,草色的掩映,已经几乎无法阻挡。
裴彧闭上眼睛,底下的话,要用很大的决心才能说出来。
他在犹豫。
“你到底要说什么?”许银翘没过几秒,就失去了耐心。她蹙起眉,看着裴彧这幅样子,催促道:“说,或者我走。”
“我来当你的家奴。”
见许银翘要走,裴彧也不做心理建设了,一句话冲口而出。
“什么?”许银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愿意来你帐下,为一健奴,任凭驱使。”
裴彧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说得铿锵有力,字正腔圆,许银翘想要装作听不懂都不成。
“你在开什么顽笑。”许银翘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天菩萨,知道,裴彧可是个骄傲如孔雀一般的人物。这么自视甚高的裴彧,怎么可能愿做一奴仆?还是为了她!
许银翘觉得今天一定是撞鬼了。
往日里二人争执不下,从来都是许银翘服软。裴彧从来是没有错的,他不屑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或是疏漏。怎么可能……裴彧怎么可能在自己面前低头呢!
许银翘愣愣地站在原地毫无反应,裴彧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表情中的一丝动摇。
他反应很迅速,三两下解开自己上身的衣服,露出赤精结实的上半身。
“你要干什么!”许银翘脸熟得像一块烧得赤红的烙铁,她脚底如生了弹簧一般,一下子弹开去。
裴彧却没理会许银翘的叫唤,他从地上拣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长草条,绑在了自己的臂膀上。
臂膀的皮肤一下子现出一圈红肿,裸露在外的肌肤,被草条刮出了细细的血痕。鲜血映衬在裴彧光洁流畅的肌肉上,莫名显出几分艳丽来。
许银翘定睛一看,原来这不是普通的草条,而是荆条。
“负荆请罪,如何?”
裴彧深深低下了头颅。
韩因等人,此时已经来到了洞口。
许银翘余光瞥到,外头一只手已经撩开了粗疏的草叶……
“我答应你!”来不及反应,许银翘就说出了真心话。
她拉着裴彧的手,将他整个人扯起来。与此同时,草叶被践踏开,狭窄的山洞里,进来的第三个人。
那人不期洞中有人,利刃一响,立刻要送出。但兵戈行至一半,却忽然拐了个弯,当啷一声,撞到了岩壁上。
“银翘?”
“是我,韩因。”许银翘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后头,用荆棘条牵着裴彧。
裴彧身上的打扮,已经换了一副模样。披发散髯,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足以蔽体的衣物,背上,还插着几根荆条。
许银翘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她结结巴巴地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健奴,我给他起名叫,虿奴。”
第79章
就这样, 裴彧以虿奴的身份,在绿洲定居了下来。
许银翘起初有些担心裴彧会闹出幺蛾子。
在她的印象中,裴彧性格并不安分, 尤其是在面对韩因的时候。一山容不得二虎,二人相见, 裴彧会自动变成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老虎, 瞬间炸毛, 干出的每一件事都咄咄逼人,好像要拼命划清界限,守住自己的所有物。
另外, 月氏族与大周官话并不相通,有这一层语言隔阂在, 裴彧恐怕并不会适应得那么好, 指不定哪天, 就闹出事端来。
但是, 事情进展得比许银翘的预想要顺利不少。
裴彧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从草原流浪人士到月氏健奴的转变。
裴彧成了虿奴,许银翘成了主母, 但许银翘避讳与裴彧直接接触, 于是将他托付给月氏人管理。
许银翘的意思, 是裴彧这么个壮劳力,到了月氏族中, 可不能浪费了。
月氏人懂了她的意思, 一下就给裴彧安排了几桩力夫的活计。
这两天, 裴彧需要将从夜来镇采购的物资归置到各个帐篷中,再从仓储里拿出过冬的毛毡,晒干晒暖后,分发给众人。
今日, 裴彧就在外头干这件事情。
许银翘撩起帐篷帘子的一角,悄悄往外看。
湛蓝的天幕下,洁白的羊毛毯子一条条排开,像是草原上的羊群,毛茸茸,整齐划一地伸展着每一根绒毛。
一个人走过来,打破这份平静。
是裴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