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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酒饮得_分节阅读_第16节
小说作者:慕清明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346 KB   上传时间:2025-11-14 17:40:27

  小翠复道:“和她睡应该就是喜欢她吧?”

  “喜欢她为何又不肯收房?”小福复又疑惑。

  晏怀微简直已经能想象得出,两个小丫头片子在墙对面大眼瞪小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那你说,恩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晓得。你晓得嘛?”

  “我也不晓得。”

  “难不成是要等她肚子大了才收?”

  “很有可能!”

  话语声落,对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便传来窸窸窣窣啃东西的声音。二人似乎已聊完了种种闲话,这会儿开始埋头苦吃。

  墙这边本该溜走的晏怀微却像是被刚才的话问住了似的,定定地立在原地,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小翠和小福说得对啊,赵清存究竟为何如此呢?

  她明白自己从来都不了解赵清存,无论他温柔或冰冷,良善或阴鸷。他总是忽远忽近,仿佛人间十三夜的月亮,清辉广袤却未满,半轮高悬影幽幽。

  若说赵清存讨厌这梨枝娘子,似乎不像……哪有人会强迫讨厌的人睡在自己身边?除非他有大病!

  若说赵清存喜欢这梨枝娘子,似乎也不像……哪有什么肚子大了才收房的事,二人已经同榻共枕两次了,旁人不知内情,可晏怀微自己十分清楚,赵清存压根儿就没碰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兀立原地想了好半天,直至墙对面那两个偷嘴的小丫头都已经吃完走人了,晏怀微终于两手一拍恍然大悟。

  结合此前种种迹象来看,答案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赵清存,他不行!

  赵构也不行,赵清存也不行,这叔侄俩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呵呵呵。

  但赵清存究竟是行还是不行这事,晏怀微现在没心情细究,眼下最让她好奇难耐的是昨日在军衫下面看到的那张泛黄词笺。

  那样漫漶的词句,就连长于词曲之道的她都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可越是想不出,就越是想知道。于是她决定回晴光斋问问应氏姊妹。她们日日弹琴唱曲儿,必然比自己知道更多。

  待七拐八拐好不容易回到晴光斋,便见应氏姊妹二人坐在堂内书案旁,正叽叽喳喳吵着什么。妹妹抱琴,姐姐提笔,说一句写一句,写一句又划掉一句。

  晏怀微以为她们在填词,上前一看,却见满纸皆是被划掉的词牌名,什么蝶恋花、如梦令、卜算子应有尽有。

  “梨娘子来得正好,我们正在猜恩王最喜欢哪支曲子,想请你帮我们参详一二。”应知雪看到晏怀微,便与她招呼。

  “恩王心思深邃,我也不敢妄自揣度其所思所想,”晏怀微在书案旁落座,掂量着说,“但我昨日看到一纸残词,或许便是恩王的喜好。”

  “什么残词?”应知雪急忙问。

  晏怀微提笔,凭记忆将昨日看到的那些残句写在纸上:“……雨歇……尘与土……贺兰山……收拾旧……”

  等她写完搁笔,却见雪月姊妹面面相觑,二脸茫然。

  “这是……武陵春?”

  “不像。”

  “江城子?”

  “也不太像。”

  “啊!三字成句,难道是长相思?”

  “更不像了……”

  可叹三个臭皮匠最终也没赛过诸葛亮。市井间流传的词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仅凭眼前这些断句残篇根本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什么。

  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晏怀微就打算将这个问题暂且放一放,等之后找到机会再次溜出王府去见秦炀的时候,直接拿给秦炀。反正此物究竟能不能成为赵清存图谋不轨的证据,也得由秦炀来判断。

  怎知天遂人愿,她本不打算纠扯的时候,答案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数日之后胡诌又来晴光斋看望他的月妹妹,四人仍像上回一样围坐于竹亭内,喝盏饮子,聊聊闲话。

  胡诌说起他今日来此的目的是想与应知月商议,打算年节过后就娶她过门。倘若月妹妹愿意,他就立刻去找赵清存讨个钧旨。

  “官家新登基,年节过后必然改元。元年过门,大吉大利。”胡诌美滋滋地说。

  应知月顺势将那一纸残句递给胡诌,道:“你总说自己无所不知,那我问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若能答出来,我就考虑考虑过门之事。”

  胡诌拿起一看,瞬间笑了出来:“这是《满江红》啊!”

  “《满江红》?!”晏怀微惊诧。

  《满江红》是真宗时期那位白衣卿相柳三变所创调式,属夷则宫,旋律激越高昂。整支曲子上下双阕合九十三字,已经属于长调,故而平日里以唱婉转缠绵的小令为主的歌伶姊妹便根本没往这处想。

  “这一首乃昔年岳元帅所填,鄙人恰好会唱全词,”胡诌颇为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纸笺,“月妹妹会弹《满江红》的调子吗?”

  应知月颔首:“弹过,但不太熟。”

  “不熟也没事,你帮我随意弹着,我唱给你们听。”

  待应知月调好琵琶弦,胡诌起身,迎着竹亭外徘徊无定的秋风,朗声唱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那天傍晚,夕阳染红人间,也染红了这首慷慨壮阔的乐歌。苍茫歌句里似有金戈铿锵而鸣,铁马万里奔踏,一声声,一句句,震颤耳畔。

  竹亭内,应知月的琵琶弦越拨越快,其声高亢清越,而胡诌的歌声亦如穿云破空的利刃,逃离大地尘土,奔向苍天云月。

  ——英雄豪气,直上重霄九!

  晏怀微抬手擦了一下不知何时淌落面颊的泪水,心里却暗暗想着:“赵清存,你已经有破绽抓在我手里了。”

  

第17章

  展眼不过三五日,节令便由九月季秋来到了十月孟冬。

  江南人将孟冬唤作“小春”。月中若是下雨,便唤作“液雨”,谓百虫饮雨如饮琼液,饮罢便蛰伏于泥土深处,直至次年惊蛰由春雷唤醒。

  十月初一这日百官入朝,朝廷赐锦袄,为臣子授衣。与此同时,城里城外的寺院伽蓝皆开炉供斋饭。而在坊间闾巷内,无论贵胄宅邸还是黎民屋房亦皆支起暖炉以御冬寒,故而初一这天又被称作“暖炉会”。

  半晌午的时候,樊茗如带着贴身女使水萍要去城北的祥符寺做开炉布施。晏怀微瞅准时机,趁着众人备马车忙乱之时,从王府角门混了出去。

  她再次溜去了妙果寺的那间禅房,而秦炀也早就在房内等着她。

  晏怀微也没跟秦炀客套,开门见山便说了赵清存藏着一件绣了“岳”字的军衫和一纸词笺,词笺所写乃岳元帅的《满江红》。

  秦炀听了这话之后脸色不大好看,坐在那儿好半天没开口,眉宇间隐有一抹忿忿。

  晏怀微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正想问,却听他语带恚恨地说:“若是三个月前,这事倒很有可能置赵珝于不利,可眼下却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是为何?”

  “官家要给岳家平反。三个月前便以太上皇的名义对外宣称要为岳飞追复原官,还要访求其后。”秦炀阴沉着脸解释道。

  晏怀微想了想,哦,那会儿自己正在城外养病,后来一回城便入了王府,故而这些事皆未曾听闻。

  “为岳元帅平反,这是好事。”晏怀微低声说。

  秦炀没有否认,只怪笑一声补充道:“官家早就想平反,只不过碍于太上不好办罢了。此事最大的阻碍本就在太上……是太上心有芥蒂。”

  说完这些,秦炀见晏怀微垂眸肃坐不语,便起身斟了盏茶递到她面前,刻意放缓语气交待道:

  “晏娘子这些时日在那姓赵的身旁受苦了。你找到的这些东西都很有用,只是却都还不足够置赵珝于死地。这些鸡零狗碎就算捅到太上面前,也不过是让太上更厌恶他罢了……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小打小闹之物,我要一击即中的致命伤。晏娘子明白吗?”

  “衙内为何如此恨赵珝?”晏怀微接过茶盏却没有喝。

  秦炀再次怪笑:“你难道不恨他?他负心薄幸,不仅辜负了你对他一片真心,还让旁人那样侮辱你……”

  说到这儿,他靠近晏怀微,刻意将语速放慢,道:“你可能不知道,半年前那日,我恰好也在吴山坊。当时我亲眼瞧见你是如何被那些粗鲁之人欺负。我悄悄跟着你,一路跟至城外。你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全是因为他?你难道不恨他?”

  “恨!”晏怀微攥紧褙子边缘,声音又沉又怨,“我当然恨……我会继续帮衙内寻找赵珝的罪证,还请衙内放心……”

  “晏娘子可知,我为何要救你?”秦炀忽地话锋一转,问道。

  “我……不知……”

  “你以为我是挟恩图报?非也。其实我早就对娘子倾慕不已。晏娘子昔年二八芳华,才情惊艳临安。如今十年光阴已过,娘子非但不减当年,反而变得愈发绰约动人。试问这临安府又有哪个能及。”

  晏怀微听秦炀忽然说倾慕自己,心里惊怔,下意识便道:“秦衙内恐怕是误会了,我并非……”

  秦炀却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谦辞,语气诚挚地继续说:“你不愿让人知道晏樨没死,不就是因为不想再被旧情旧事困囿吗?我向晏娘子许诺,待此事办成,我便带娘子离开临安。我们秦家财帛尽有,吃穿不愁,娘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得不说,秦炀的这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着实勾得晏怀微心动了。

  她生在临安长在临安,从未去过临安以外的地方。不是不想亲眼去看看华山险和蜀道难,可是对于她这样的闺闱女子来说,也就只能是想想罢了,毕竟她连骑马都不会。

  心里念着秦炀的许诺,晏怀微离开了妙果寺。

  妙果寺的位置恰好在清风坊和积善坊之间,向西走便是郡王府邸,向东走可至保康巷。

  踏出寺院的那一刻,晏怀微鬼使神差地向东走去,待走出好远才惊觉,自己竟是下意识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她瞬间顿住脚步。

  ——她不能回家,她这“活死人”已经没有家了。

  然而就是这无意踏错的一步,却让晏怀微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真的很想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却又心知二人最好不要再相见。

  擦了一把眼角泪渍,晏怀微毅然决然地返身向西走去。

  从妙果寺回王府要过井亭桥。桥畔开着一家卖桂花糕和蜜煎的糕果铺子,打桥对面过来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布小轿停在铺外。

  晏怀微急着溜回王府,对那轿子也没怎么在意。孰料擦肩而过的刹那,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樨儿。”

  霎时间,晏怀微直如五雷轰顶般定在了原地!

  虽只是一声低弱的呼唤,可她听出来了,那是母亲张五娘的声音。

  却听身后又响起一把清亮嗓子:“娘子当心,这路面滑脚。”——是家中女使玲珑的声音。

  “……樨儿……樨儿爱吃桂花糕,咱们去给她买些。还有蜜煎和糖元子,都给她买些。”张五娘细碎地念叨着。

  晏怀微极力稳住心神,装作在井亭桥畔望风景的路人,小心翼翼觑眼看过去。这便看到玲珑扶着张五娘从轿里出来,而后进了那间糕果铺。

  “玲珑竟然没走……”晏怀微看着那二人背影,怔愣地想。

  南渡之后,北边的良贱之制已渐趋消亡,市井间几乎见不到所谓的贱口奴婢。无论大户小户,家中女使基本上都是良女典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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