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猜猜,那日徐霜霜被人看了笑话后,后事如何?
兰姝见小丫鬟一脸兴奋,料想徐霜霜应该没有好下场,“她被旁人辱骂了吗?”
“小姐您猜错了,奴婢也没想到,那高状元竟是个痴情种,他第二天就上了徐家,据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徐国公亲自送的,他俩岳婿一个比一个高兴。”
“那是不是,没有人敢说徐霜霜的是非了?”
“正是呢小姐,高状元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徐家也因他的态度,向外宣布,徐霜霜那日与张大郎君清清白白,若旁人还要造谣生事,徐家定不轻饶。”
兰姝一听小丫鬟这话,登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脸色,不过倒不是因为小丫鬟说的话。而是她乍然意识到,似乎有了未婚夫,就不能与旁的男子亲近了。
腿间的隐隐酸痛在告知她,她也做了一件错事。女郎浑身冰冷,猛然打了个寒颤,面露难色没有作声。
耳边依旧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但她此刻听不清任何话,她心跳骤然加速,急急忙忙下了床,往屋外走去,却不想走得太急撞到了人。兰姝本就迫切,那人身上又十分清瘦,额头立时传来钻心的疼。她捂着春台连连后退几步,眼看一个脚滑没站稳就要摔下去时,那人拉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男子才松了手。
“姝儿妹妹这么急是要赶哪里去?”
小瓷连忙拿了件狐裘给兰姝披上,只因她家小姐现下身上只穿了中衣和半裙。心下却腹诽,虽说小姐这几日不知为何,是起晚了一点,可男女三岁不同席,这大少爷饱读诗书,怎么今日就硬生生闯进亲妹妹的闺房了?
兰姝这会也有些生气,“大哥,你来干什么,痛死我了。”
卧房一片安静,鸦雀无声,更没人应她。许是室内太过安静,兰姝这才想起来这人不是明棣,也不是徐青章,而是她那古板的兄长。
凌科也疼,女郎冲过来时撞到了他的唇角,力道很大,把他磕破了,他已经闻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丝清甜。
偏生这妹妹还恶人先告状,有趣,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兰姝仰首快速地瞥了一眼,只见男子下巴红了一团,渗出一丝丝血,他还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女郎顿时心生怯意,和小瓷一样退到了一边。
“不气了?”
怯如鹌鹑的女郎摇摇头,又快速地点点头。
“妹妹都快嫁人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说着便抬手把她狐裘的衣带摆正了些。
兰姝遭了他一顿训斥,心想这人果然和她爹爹一样古板。在爹爹面前她还能撒娇蒙混过去,可这位兄长,她如何敢和他撒娇?而且他还爱打人,若把他惹恼了,他怕是会像对待白平儿那般,也狠狠打她一顿。
“姝儿妹妹,端安公主在门外等你,梳洗好之后便过去吧。”
兰姝眺望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思考了一会端安公主是谁,须臾后才记起来那是他的未婚妻,她的准嫂嫂。
“小姐,这端安公主怎么来找您了?难怪大少爷匆匆忙忙来兰芝阁寻您。”
“我也不知。”往常她只和安和公主有来往,而且阿柔还告诉她,端安不是好人。
小瓷迅速地给兰姝换了套浅蓝襦裙,又梳了个双丫髻,额心画上一朵当下时兴的牡丹花钿,俏皮又不失雅致。
等兰姝走到侧门时,已经过去两刻钟了,停在凌宅前面的是一辆陌生的马车,里面的人也是素不相识的。
而内里的主人似乎知晓她等的人来了,一把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姝儿妹妹,可算来了。”
开口说话的正是端安,今日她也是一身蓝色宫装,头上戴了几只珠翠,笑脸吟吟,倒也是个美人胚子,想来德妃娘娘也并非无颜之人。不过想想也是,生于皇室又岂会有猪狗之辈,獐头鼠目。
“臣女参见端安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好妹妹,再过不久咱俩就是一家人,你唤姐姐端安即可。”
说完便拉着兰姝的手进了马车,好似真与兰姝是一对亲昵的小姐妹。
“姝儿妹妹,姐姐这马车是内务府今日拨的,是不及三哥财大气粗,妹妹可不要嫌弃姐姐才是。”
兰姝被她拉扯着,同她一样坐在了主位,可她却如坐针毡,她似乎明白了阿柔为什么叫自己离她远点了。这位公主虽然一直都笑吟吟的,可她说的话却令人有些不适。她并非嫌贫爱富之人,方才只轻轻扫了几眼便不再多看,可端安却以为她是嫌弃她马车的简陋。
“端安公主说笑了,臣女怎敢嫌弃公主。”
端安似是瞧不见她的局促,见她还如此客气,便逼着她唤了两声自己端安,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她的小手。
兰姝虽然最近长高了不少,可也只是身姿挺拔了些,那双嫩白的素手依旧小巧可爱。
“妹妹就不问姐姐一声,姐姐今日要把妹妹带往何处吗?”
“姝儿不知。”女郎澄澈的眸光望向她,稍稍疑惑。
“哈哈,好姝儿,姐姐先告诉你一件趣事吧。”
兰姝见她笑得花枝招展,银铃般的笑声止都止不住,也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产生了几分兴趣。
端安笑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勉强停下来,她眉眼依旧带笑,故作高深道,“安和公主送了皇奶奶一件抹额,这事你可知晓?”
她见兰姝面露疑惑地点了点头,才继续道,“前几日皇奶奶面见命妇之时,头上的抹额在太阳底下渐渐褪了色,直到彻底变成了白色,哈哈。”
耳边依旧传来女郎娇俏的笑声,可兰姝却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瞳孔骤然放大,不可思议地望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女郎,被她缠住的手也感到了些许凉意。
“姝儿妹妹,你可高兴?姐姐听闻安和公主当初可是在昭王府想下你面子的。而且,她喜欢了你的未婚夫近十年,你不恼她吗?”
兰姝不知道怎么说,原来端安以为她讨厌阿柔,可阿柔现在对她很好,她已经不讨厌她了呀。而且那个抹额,不是徐霜霜替她绣的吗?徐霜霜不是她的手帕交吗?内心生出种种疑惑,可她也知道不能向身边这位公主求证。
“姝儿并不讨厌安和公主。”
“好姝儿,姐姐今日带你去看一场好戏如何。”
听到女郎的回答后,她却满不在乎地转变了话题。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掐了一把女郎的芙蓉面,紧接着又说,“妹妹的肌肤如雪,不施粉黛就如此貌美了,真真是叫姐姐羡慕了。”
兰姝倒没有被掐疼,只是白嫩的脸颊上还是多了一块浅红的印子,看着既清纯又妩媚。
莫说那些男子了,就连眼前的端安都对她有了几分怜意,怪不得,她那位天之骄子般的三哥,会对她心动。想必徐世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被好兄弟觊觎了吧,果真是有趣。
她也是前不久才猜到的,那日在宫道上看到剑拔弩张的三皇兄和徐世子,她隔得远,自然也没听见他俩的谈话内容。不久后她那位三皇兄步行上了马车,但却很快又被赶了下来。匆匆一瞥,只远远地望见了炫目的雪白,那般白皙的女子,她只见过一位。即使没瞥见那女子的真容,但她心中的直觉告诉她,那日在马车里的女郎就是她身边这位。
她虽不得宠,可参加的宫宴也不算少,那些大臣之女都是熟悉的面孔,却没有这般白到晃眼的。而且她三哥也不是那种会逛花楼寻欢作乐的人,是以那女子定不是花娘。且那人竟然能让她那位天之骄子的皇兄折服,又如何会是下三滥的小妇。
她还听宫人说过,徐世子的未婚妻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睐。那位美若天仙的宛贵妃,这么些年从未瞧见她亲近过哪位大臣之女。也是,父皇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只除了后位。她又岂会像她母妃那般,还需讨好那些命妇。
兰姝本以为她会带自己去百戏楼听曲,没成想她竟把自己带来了一间小茶馆,包了个雅间,听楼下说书人讲述他的所见所闻。
她还是第一次踏足这种市井小民生活的地方,以前徐青章也带她去过几次茶楼,不过他挑的都是一些文人雅客常去的。
那些茶楼算得上一间巨大的雅室,里面没有嘈杂的叫喊,没有讲香艳俗事的说书先生,没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的高贵公主。她却更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息的街头巷尾,让人感觉很亲切,也很好玩。
端安喝了两杯茶后才道,“姝儿妹妹喜欢这里吗?”
皇家不养闲人,她自然也是心细如发的,她可没错过这女郎听那说书先生讲到跌宕起伏的情节时,那小眼神透露着藏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喜欢的。”兰姝点点小脑袋,如实答道。
“那姝儿妹妹可要听好了,老先生下一个讲的故事可是真实发生的。”
这也是端安今日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但是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旁边的女郎似乎很喜欢这家小茶馆。她原以为她这般神仙玉骨的小美人,该是同她三哥,同安和一样,只喜欢那些华美奢侈的东西呢。没料到她那张美人皮下,竟也有一颗好动的心。
兰姝没注意到端安打量她的眼神,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那说声人口中叙述的奇人奇事。
“却说那青云庵近日来了个小娘子,那小娘子长得是般般入画呀。可青云庵哪里是什么好地方,那可不是普通小娘子该去修行的地方。传闻,女郎一旦进去了,那就是被家族彻底抛弃了,您说说,这好端端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怎么就要去庵庙度过余生了呢?”
“莫非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身穿补丁的穷书生上前说道。
“林公子不愧是鹿羽书院的教书先生,您真是文思敏捷。不错,那小娘子确实做了错事。她本有个高门大户的未婚夫,长得一表人才。可她呢,却爱上了表哥,怀上子嗣后却不认账。那未婚夫也是实诚,只要两家退婚,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可小娘子家里人不同意啊,她继母想要小娘子进了那富贵窝,是妻是妾也好,为牛为马也罢,总之她要那继女嫁进去,好给她的亲儿子铺路。小娘子实不愿做妾,这才自行去了青云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说书先生没像以往那般继续卖关子,直接给众人娓娓道来了后续。
“我呸,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还想嫁人呢,简直是不知羞耻。”
“哎哎哎,吴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兴许是那奸夫强迫的小娘子呢。”说话的正是那位文思敏捷的林秀才。
端安一直观察着旁边的美人,果然她听了楼下人说的话后,小脸霎时一白,浑身轻颤着,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姝儿妹妹,你呢,你如何看待那个小娘子?”
兰姝在短短一天之内,先是听了小瓷那番话,而今又被端安带来此处,被迫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她已经明了,若是已有婚约的小娘子,是不可以和旁的男子亲近的,即使那人是表哥,也不行。
“好妹妹,你说那小娘子是不是咎由自取,明明有了般配的未婚夫,却与旁人有了肌肤之亲,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偏偏学那勾栏做派,做了不知羞耻的事情。”
说话的女郎仍然笑靥生辉,可兰姝却站了起来,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她察觉到端安的笑声和她的语气中的嘲讽之意,眼前的端安虽是在嘲讽他人,可她分明觉得她也在讥讽自己。
一如那日在昭王府茶宴那时一样,女郎脑袋空空,一把推开雅间的门想逃离此处,却不想头脑一热,腿脚一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兰姝晕过去前瞥了一眼抱住她的道袍男子,她想,那人身上应当有一颗红痣。
[1]摘自曹雪芹《红楼梦》
第66章 鸡子白 他饿,他馋
兰姝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兰芝阁, 窗外暗沉沉的,依稀可见蒙蒙细雨,让人分不清当下是几时, 也吞没了她昏倒后的记忆。
“小姐, 您醒了呀, 可还难受?”
适逢小瓷端着膳食进来, 见兰姝醒了,连忙上前扶她起身。
“小瓷, 我, 端安公主?”将将睡醒的女郎此刻思绪还有些混乱,不过小丫鬟倒也明白她想问什么。
“小姐, 您可还记得南风馆的谢小侯爷?方才正是他救了您,那端安公主也真是的,不准奴婢们上前伺候, 结果您下楼之时, 一个不小心踩空滚了下来。恰巧谢小侯爷也在茶馆, 将您送回来后。羽,奴婢请了大夫来给您瞧了瞧。”
兰姝这会眼神清明,显然是彻底清醒了,她淡淡道,“是羽化夫人吧, 他来了吗?”
小瓷也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纠结了两息过后才给她家小姐说, “王爷没来,只羽化夫人来过,给您留下了药丸,说是这个月吃上两粒, 再吃两个月,桃嫣散就能彻底解除药效了。”
榻上的女郎撑着小脸,听后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开口,“他以后是不是都不来了?”
立在一旁的小丫鬟不知如何开口,她甚至都不确定,她家小姐想要那男子来,还是不想他来。她环顾四周,大到多宝阁这样的物什,小到刷牙子,木梳等,总之摆在明面上的,几近所有都出自昭王府。
这位仙姿玉容的女郎瞄向小丫鬟的动作,仿佛也意识到这点,没好气道,“将屋里他的东西,通通打包送去王府。”
“姝儿,可好些了?”
未等小丫鬟作何反应,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就从外走来,无论是声音,亦或是步伐都透露着焦灼。
“章哥哥,抱抱。”
双眸带着潮气的女郎,瞧见他来,伸开纤细的皓腕,好似像是寻到了片刻的安宁。
徐青章窥到那晃眼的白,心口一滞,有什么东西恍若被他忽视了一般。可眼下他的脑海中却捕捉不到那转瞬即逝的思绪,只因他此刻眼里只有他怀中的娇娇儿。
“姝儿,身上可还疼?”
青年自昨晚开始,眼皮就一直乱跳,他自己烂命一条,何畏生死?故而他使了人跟着兰姝,果然不出他所料,女郎今日当真遇上事了。
怀中的女郎吸了一下鼻子,抽泣道,“疼,哥哥。”
徐青章一听这话,心中怒火难抑,眼里泛着凌人的寒光,似是想把伤害女郎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可纵使大卸八块也难抵他心中的恨,以及兰姝身上的伤。
他虽只知道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可也知晓她那时步伐摇晃,显然透露着不寻常,那就定是在雅间时,与那人发生了些龃龉。
“姝儿,可还记得晕倒前发生的事?”
男子清楚女郎的伤都在衣裙下,他虽称得上是她最亲近的男子,可也不敢占了她的便宜。他晓得她身上定是被那人唤来的医鬼好好处理过了的,所以他当务之急是想了解当时的状况。
兰姝听了他的话后却眉心微蹙,随即默了默,将他抱得更紧些了,“章哥哥,我忘了,我好困,你陪我睡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