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瞬间知他意思,拧眉道:“人是大爷留下的,你要这样办,总得知会过大爷。”
“你不必管,有什么,我一力承担。”
蘩娘听得云里雾里,只见成安抿着唇出去,朝廊下一招手:“你两个过来。”怀松、怀枫忙不迭跑到成安跟前,成安吩咐:“去拢条小船来,要干净的。”
成敏又扬声:“桨橹一概不用,光板船就够了!”
蘩娘听得不对,忙问:“这离京都尚远,要小船作什么?”
成敏睨她一眼:“蘩娘,大爷待你姊妹不薄。”
蘩娘心一坠,指尖攥紧衣裙。
成敏继续道:“你走近些。”
蘩娘此刻已心跳如鼓,浑似揣了只兔儿在怀中。她小步轻移,刚站稳身子,成敏一记耳光劈头盖脸就落下来。
蘩娘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动弹分毫。
成敏冷笑:“大爷心善,把你姊妹俩留在兰台轩,你就这般报答大爷的?什么叫大爷屋里脏的臭的编成队,什么叫大爷不爱清白的?”彼时屋门口已挤满丫鬟小厮们,皆探头探脑地偷瞧这边动静。成敏敛住眼风,特特地把声音又扬高几分:“都听真了!这就是以下犯上、言语无状的下场!”
蘩娘半张脸已肿起来,可怜巴巴地跌坐在地。听得成敏此话,她忙不迭流泪告饶:“成敏哥!是我错了!原是我不对!我一时犯糊涂,求成敏哥看在我这些日子尽力侍奉的份上,饶我一回罢!”
成敏并不理她,反是转了身,面朝看热闹的一众丫鬟小厮道:“日后如有再犯者,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今日蘩娘就是个例子。”
怀松、怀枫这会儿溜着墙角跑来,道一句“备好了”。成敏点点头,朗声:“好。凡有言语不敬、以下犯上者,即刻逐出兰台轩。怀松、怀枫,请蘩娘姑娘下船罢!”
一时间嘈杂四起。不明事理的互相问告,怀松、怀枫上前同蘩娘做个请的手势,蘩娘怔了怔,立时哭倒在成敏脚前,荷娘更是哭成泪人,与她姐姐一起求饶。
成敏不动如山,他眼色晦暗,又补充了一句:“暗中欺负薛娘子,或是平日里对薛娘子言三语四的,同罪论处!”说罢,再不顾蘩娘姐妹哭天抢地的告饶,拂袖而去。
*
善禾被梁邺抱回屋中时,浑身已没几处干燥地方。一张素脸水渍纵横,浓密厚重的青丝饱汲了水,沉甸甸贴在身上,水珠儿连串滴落,自门边迤逦至榻前。
梁邺目沉如井,看她这副狼狈凄惨模样,心中又怜又恨,斥道:“你非要把自己作死了才罢休么!”
软的哄不住,来硬的她直接寻死觅活。
善禾牙关发颤:“是大哥不想让我活……”
又是大哥……
梁邺将她搁回榻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还想着阿邵?”
善禾艰难从榻上爬起半只身子。她身上冷得厉害,心却烧得热腾腾的。方才她纵身跳船的一瞬间,她心底悔了,悔得厉害。为什么要死呢?她走到如今的地步,不就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吗?若不是梁邺,她现在应当过上自己最想要的日子了,哪怕清苦些。她不能死!可她亦明白,世事的逼迫总能在某一瞬间压得她只能作出“死”这个决定。她为这个念头恨起自己的软弱与无能。两年了,在命运的洪流面前她依旧如蝼蚁无力。
但,她得活下去啊!
若要活,眼下便只能困在这方寸之船。
善禾心念电转,终于只能悲望地决定作出些妥协:“不……只是在我心中,大哥永远是大哥,祖父……也永远是祖父。”
梁邺身形晃了晃,哑声追问:“那阿邵呢?”
善禾抬起湿漉漉的眼,定定望着他。连日身心煎熬,此刻虚虚坐在梁邺面前,她面色惨白如褪色旧绢,唯眼中熠熠有光,是心火未熄。她不知如何答,只好把眼睑垂下,如实道:“我不知道。”
方才见她可怜凄楚而生出的怜惜,此刻又被妒恨的火烧成灰烬。梁邵梁邵……不知道便是有!不知道便是还忘不了他!梁邺暗暗攥拳,指节泛白。饶是他做了这般多,饶是他一壁拿甜话哄着,一壁拿利害事吓着,都捂不热她这颗心吗!梁邵到底灌了她多少迷魂汤,让她这般忘不掉?
先前那点与善禾“徐徐图之”的念头,及至此刻他方知是有多愚蠢可笑!一个与他胞弟两心相悦的女人,如何慢得下来?
他心中翻腾焦灼良久,才勉力压住情绪,他抬了眼,把目光落在善禾湿透的单薄身子上。长长吐纳出一口浊气,尽量放平声线:“先换套干爽衣服罢。”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善禾只见他声气终于软和下来。她慢慢挪动身子,跪在榻上,凄凄地求他:“大哥,放了我罢。如果兰台轩缺人伺候,我甘愿做大哥身边的侍女,只求大哥不要让我做那样的事。”清凌凌的眸子全然是哀切恳求。
梁邺目光在她脸上盘桓。
善禾以为有转圜之机,忙以膝行两步,仰头看他:“大哥,在我心中,大哥就如我亲生兄长一样。两年前家中的祸事让我没了容身之处,是祖父给了我一个立锥之地,是大哥常常在暗中庇护我,我省得的,我一直都省得!大哥待我的好,我没齿难忘。我愿意当个洒扫丫鬟伺候大哥。我知道我只是官奴贱籍,当奴婢是我这辈子的营生……”她慢慢垂头,不敢看梁邺气得愈发起伏的胸膛和沉得不能再沉的脸色,“我只求这辈子能活得有尊严些,不做姘头、不做外室……”
话音刚落,梁邺大掌已掐住她纤细脖颈,突兀出声:“妾呢?”
不是姘头,不是外室,而是可入得族谱、由红顶轿子抬入府的妾。
只是……
来日梁家族谱上,梁邺的妾是薛善禾,梁邵的前妻亦是薛善禾。
他之前从未想过让善禾进门,至少在他彻底掌握权柄之前,他不会这样做。然此刻怒火、妒火一齐烧心,实在顾不得那许多了!唾骂就唾骂罢!阿邵知道就知道罢!梁邵活得恣意顺心,却能得善禾的心,而他这么多年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她竟视为洪水猛兽。既如此,他何必顾忌那么多,他总要为自己活一遭!
善禾攥住他衣袂,她快要憋不住眼泪了。她说了这么多,妥协了这么多,为何他这样步步紧逼?为何他一定要她委身屈从?
“大哥,我……”
“唔……”余音未散,几无血色的唇已被他堵住。他懒得再同她打机锋了。他弯下腰,抚着她脖颈的手此刻狠狠扣住她后脑,将她压向自己。
唇瓣厮磨着,身躯依偎着,连两颗心也只隔着数层薄薄布料争相跳动着。善禾胸前的濡湿早已洇到他胸口,梁邺长臂把她圈在怀中,恨不能把她揉进骨髓。
善禾眼前黑了一刻,而后立时推他胸膛,挣扎着要离开。
泪水滑落,混入纠缠的唇齿间,咸涩弥漫。
梁邺对她的抗拒视若无睹,力道愈发蛮横,把甜津吮干,把软唇蹂躏。直到善禾气息奄奄,直到善禾素白的脸现出异样的酡红,他才慢慢与她分开。一道银丝细细地断了身子,悬在善禾唇角。
梁邺拿指腹抹去,声音暗哑:“妾也好,丫鬟也罢。于你,我已考虑良久,从今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罢。”
“除了正妻之位,除了离开我,凡你所要,我无有不允。”
他掰过她的脸,望进她惊惶绝望的眼。他目光深处藏着一丝扭曲的哀求:“如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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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丫鬟小厮不是瞎写!!跟善禾日后选择有关,不是水不是水
第38章 “阿邵有这样……过吗?……
善禾惊得浑身震颤。
尽管她早已猜中他的心思,可现下他把这番心意说出来,她只觉自家仿若无形中上了枷锁。尤其是那句“我已考虑良久”,直教她肝胆惧寒。良久,是有多久呢?她不敢想。过去的两年,她端坐梁二奶奶的位子,是真心把梁邺当嫡亲兄长敬着的呀!他亦持节守礼,无论人前人后,他待她温润和气始终如一,从无逾矩行为。那这个“良久”,到底有多久?那些个日日夜夜,他背着兄长的身份,当着兄友弟恭的端方公子,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对她这个弟媳的逾矩之心,究竟是几时种下的?
善禾心中不住地害怕,因为她蓦然想到那个晚上——她与梁邵在书房事毕,梁邵托着她回寝屋时,正正撞上躲在树后的梁邺的眼神。震颤、惊讶、还有一丝赤裸的欲色……只是当时她被吓得不轻,浑然不觉他眼底翻涌的欲潮,更没有想过为何他会深夜出现在兰台轩,她那会儿臊得心口突突跳,一心想着如何迅速逃脱。
是从那时开始么……
善禾忙忙要从他怀中挣脱,却发现这厮两条长臂抱住她像箍铁桶似的。
梁邺垂下眼,大掌牢牢扣住她纤细腰肢,稍一发力,她便整个人腾空,接着稳当当坐在他腿上,被他紧紧拥着。
“梁邺!”她恼了。
恼也无用。她天生力量比不过他,兼之病体虚弱,她的反抗在他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
梁邺轻易便将她推拒的双手攥入掌心。纵使她百般抗拒,可只要将她这样抱在怀中,他便觉安心顺意,便觉心底那片翻腾多年的焦躁与空虚,奇异地被填满、抚平。
快两年了,从不敢面对这份情谊,到在日常相处中惊讶发现这份情的失控,再到他刻意压抑,用那缠磨人的俗事麻痹自己,以及最后的,在得知她与阿邵决然和离那一刻近乎灭顶的狂喜,他滔天的、被自己亲手堵住的心意终于有了溃泄决堤之所。他怎可能再把她放走?凡他所想,他皆要得到。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他把善禾抱在怀中,愈来愈紧。是他抱着她,也是她托着他。她应当像个巨大容器,阔口碗也好,大肚瓶也罢,只要能容纳他所有的不安与躁郁。
不过她太瘦,单薄的背,他手臂环住她,从这侧肩膀到另一侧,少了点温厚的实感,像她此刻的情绪,瘦得硌人。但是瘦也好,那样藏匿在善禾肌肤底下余韵不息的战栗他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他满意地从她肩窝处睁开眸子,入目先是她白皙滑腻的肌肤,而后才是藏在肩窝里一方指甲盖大小的不那么明显的粉红斑点。是胎记罢?他有些惊喜,这是必须紧紧贴近她才能发现的秘密。来日方长,他会了解她身上每一处构造的。指甲与手指之间如何连接,手腕到肩骨的距离有多长,肩窝到玉峰如何起伏,两峰中心与肚脐的连线如何顺直地往下,最终又会匿于何处……他会亲眼、亲手、亲身、亲任何之处,去一一解惑。
他身上愈来愈烫,她也愈来愈抖。
梁邺抬起脸,在她耳畔低语:“放心。你不同意,我不会逼.奸。”
她果然松了口气。
他又有些失落了。不仅是因为她的放松,更因他忽然想到,那些藏在她身体里的秘密,阿邵或许是世上第一个知晓的罢?
眸中的灼热渐渐冷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凝练的妒恨。他或许应当把那块胎记吃掉,毕竟梁邵只有欣赏的权力,而他却可将其占为己有。
他当真预备付诸行动了。他把鼻尖轻轻刮蹭那处小而浅的胎记,而后是更柔软的唇瓣来回蹂躏,最后才是湿热的舌尖。他耐心且细致地开始舔.咬,在这一瞬间,善禾身上的这处胎记被他奉若天下至宝,他虔诚地供奉伺候,恨不能跪在它面前。在她颤出嘤咛之际,他满意地用掌心抚住她猝然弓起的脊背。他不禁问:“阿邵有这样……过吗?”
善禾几近失聪。
他抬起头,弯了唇瓣:“更衣罢。”虽离开了善禾的肌肤,却留下一滩濡湿红痕。
善禾只觉污秽。不仅仅是他的威压,还有她在心底对梁邺是兄长的认同。这是不合于礼法的苟合,她接近崩溃。
每一分反抗都被死死箍住,到最后连她的战栗都被他包裹,最终和于他愈发蛮横的心跳。她被抱得很紧,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反抗他之后,她只好闭上眼,安静地去承受,像一切命运的洪流冲蚀河床的顽石,她此刻就是一块石。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浑身灼烫黏湿的巨蟒缠住,除了脸,一丝肌肤都不漏的,而后巨蟒越缠越紧,越紧越缠,又烫又湿,她几近窒息。
所以在听到梁邺说“更衣”之后,她不是松懈下来,而是几乎从半空坠下来,摔在他腿上。
她仓皇从他身上站起来,仓皇往屏风后躲去。待那扇四开山水绣屏遮住她,善禾才红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赤着脚,鞋已被他方才脱了;身上半干,衣物紧紧贴着肌肤;领口微乱,颈间被他吮咬啃噬之处更是红痕刺目。这次是这样,那下次呢?她终究还是要沦落到卖肉的地步吗?
她吸了吸鼻子,心头涩苦难当。
绣屏上头忽而搭了几条簇新干爽的布料,梁邺站在绣屏另一侧,修长指节夹住衣袂,他轻笑:“跑什么?衣服都不拿。”
善禾没动,而是悄悄抹泪。
那头等了几息,慢条斯理道:“要我帮你?”
“不用!”善禾慌忙转身,答得迅疾。她握住垂顺搭下的藕荷色罗衫,往下一扯,却没扯动。
攥住罗衫那头的男人低低一笑:“你更衣罢,我在外头等你。”于是他松了手,罗衫乖顺垂落,滑入善禾怀中。
梁邺心头大悦,阔步行至桌案前,斟茶品了一口,而后拉了铃铛。不多时,彩香站在门外:“大爷有何吩咐?”
梁邺朗声:“给我取套干爽衣裳来。”
彩香答应着去了。未久,她捧着方盘入内,把一套簇新的玄青锦袍搁在桌上。
梁邺坐在太师椅中,屈指支颐,凝目赏玩屏上山水。
彩香轻声:“奴婢伺候爷更衣罢。”
“不用。下去罢。”他抬了眼,瞥见彩香神色似有仓惶,不由蹙眉,“怎的了?”
“没什么。”彩香忙道。她刚从彩屏那儿过来,半道又听说蘩娘被成敏撵出去的事,她好不焦心。
彩香遮掩道:“大概是才刚有些晕船,这会子倒好了。”
梁邺眯眼审视她,知道她在说谎,轻笑道:“都上船这么些时日了,还晕?”但又念彩香素来是众丫鬟当中最妥帖者,心下便也无所谓,他往后一靠:“回去好好歇着罢,这儿有人伺候。”
彩香应了一声,自退出去把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