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太后起码会派人跟着, 没想到略等了等,周围静悄悄的, 竟无一人现身帮忙。
数九寒冬, 刘诗蕊又穿得单薄, 若真摔在这里,弄不好会危及性命。
薛姈不再犹豫,低声对绮霞道:“咱们过去看看。”
绮霞点点头, 提着灯笼替薛姈照着前面的路。
本就离得不远,薛姈救人心切,两人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就赶了过去。
等要扶起刘诗蕊时, 薛姈压低了嗓音道:“灯笼放在一边。”
绮霞会意,将灯笼放在了假山后,挡住了光。
“救、救救我——”刘诗蕊察觉到有人来,无助的抬起手,想半空中抓去。
薛姈带上了兜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离得近了,她潮红的面色、已经被扯开的领口清晰可见。
比起方才自己勉强能走,眼下她似乎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刘太后是怎么放心让她自己孤身前来的?
难不成为了事后方便甩锅,索性做戏全套,真的让她来个迷路后孤身“误”入?亦或是刘诗蕊对这药格外敏感,药性比她们预想中激发得更快。
“主子,您先回去,奴婢把她送走吧。”绮霞在一旁帮忙扶住她,低声对薛姈道。
看到刘诗蕊的模样,绮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主子心善不肯坐视不理,自己却不能让主子惹上麻烦。
薛姈摇了摇头,绮霞被人看到跟她被人看到本质并无区别。
她正在思索,耳边刘诗蕊的呼吸又粗又重,身子也颤抖得厉害,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救救我!”刘诗蕊似乎有一瞬恢复了神志清明,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薛姈手腕,用力凝住眼神。“求求你,送我回去——”
才说完这句,她身子一软,又往后栽倒。
薛姈用力拉住了她。
自己下意识觉得刘诗蕊是遵照太后的意思去接近天子,若刘诗蕊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骗到了此处——
毕竟刘诗蕊也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姑娘,哪怕她倾慕皇上想要入宫为妃,也不愿用这样不堪的手段。
薛姈心头倏地一紧。
这不就是薛妃最初想把她送到皇上身边的手段!
到时候若皇上果真稀里糊涂临幸了她,太后就变被动为主动;若皇上清醒,却被人撞破此事,就成了刘诗蕊自甘下贱,用药邀宠。
“主子,您万万不能答应!”绮霞见自家主子有心软的趋势,连忙低声制止。
薛姈颔首,她示意绮霞扶好刘诗蕊,自己松开了手。
绮霞见状才要松口气,却见主子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穿在了刘诗蕊身上。
“等下你扶着她,去找皇后宫中的人。”薛姈帮她带上兜帽,调整好角度,遮住她的脸。“到时先带她躲起来,再向皇后身边大宫女禀明情况,皇后自会安排。”
今日御花园中还有赏灯猜灯谜的节目,夜里游园费人费力,她知道皇后花了不少心思,避免再发生事端,找到人不难。
“主子,您要怎么办?”绮霞知道眼下主子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办法,可主子此时也不能回去,又穿得单薄——
薛姈用眼神催促她们快走,又低声道:“无妨,我会找个地方暂避。”
绮霞用力点了点头,没再僵持下去,立刻照办。
看着她们离开,薛姈将不远处的琵琶捡了起来,藏进了假山里,又把灯笼给熄灭了。
做完这些,她已经冻得双手发红,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
正当她琢磨着要去哪里躲一躲,耳边传来枯草被人踩踏的细微声响。
她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刻,带着体温的大氅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她的鼻翼先一步捕捉到男子身上清冽的淡香。
薛姈迫不及待的转过身,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立刻就认出了那张俊美的面庞。那双锐利的眸子清亮如昔,哪有半分醉意。
“皇、皇上,您来了?”
赵徽沉着脸没说话,他亲自替薛姈整理好大氅,又系好带子,不悦的睨了他一眼。
“皇上,您都瞧见了?”薛姈也不敢动,睁着圆溜溜的杏眸,小心翼翼的问。
其实能恰到好处的赶来,哪怕没看到全程,也还是知情的。
缓和气氛失败,薛姈有些讪讪的,忽然她目光落在天子玄色的常服上,焦急道:“您把大氅给了我怎么行,若是吹了风受了寒怎么办?”
她真要脱下来,却被赵徽按住了手。
“你也知道冷?”赵徽冷哼一声,淡淡道:“宜婕妤乐于助人在前,令朕钦佩。”
薛姈心里添了些忐忑,不知自己的做法能不能让皇上满意。
“先回去。”赵徽语气仍不算好,却是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凝雪堂走去。
薛姈正要说琵琶和灯笼的事,赵徽似是有所感应,头也不回道:“朕会让人清理好,你不用担心。”
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此处离凝雪堂还有些距离,等两人到时,薛姈身上已经恢复了温度,倒是赵徽才进了屋子,连打两个喷嚏。
薛姈心里愧疚,“您着凉了!”
她急着去倒热水,却被赵徽拉住了手腕,跌坐在了榻边。
“朕是为了谁?”赵徽挑了下眉,凝视着她。
就在一刻钟前,他在凝雪堂以醉酒的名义暂歇。本想再等等就让人去接薛姈,自己带她去看灯。
没想到刘康顺匆匆进来通传,说是看到了宜婕妤的宫人扶着醉酒的宜婕妤。
当赵徽亲自去看时,发现了不对。问过绮霞后,立刻找到了薛姈。
看到她瘦伶伶的单薄身影,赵徽顾不得细究,当即赶了过去。
“那种情况下,妾身没办法呀。”薛姈手指勾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若被人发现了刘姑娘,很多事就说不清了。”
哪怕刘诗蕊在凝雪堂周围出现,她的状态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说出她同情刘诗蕊,怕是被皇上误会。薛姈灵机一动,双眸亮晶晶,语气柔软道:“妾身也是为了您的清誉。”
赵徽被她噎了一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过他仍是板起脸,淡淡道:“怎么不派人去告诉朕,反而去找皇后?”
“妾身不敢得罪太后,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自知瞒不住天子,索性将大部分顾虑和盘托出。“皇后娘娘统领后宫,她的人发现迷路醉酒的刘姑娘再正常不过了。”
“皇上您本来就是苦主呀,何不更彻底一点?”
赵徽本就没真的生气,那点子火气也是因薛姈不爱惜自己身体。
她这些话尽是小女儿心思,却是全心全意为他考量。
世人皆知他温仁的外表下藏着铁腕,从不敢将他视为弱者,可唯有眼前的人,用自己的法子,拼命想要护他周全。
哪怕他并不需要,却觉得这感觉也不赖。
“几日不见,嘴皮子倒是愈发利索了。”赵徽捏了捏她已经红润的脸蛋,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柔和。
薛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屋子里温暖如春,她因穿着大氅,鼻尖上隐隐冒出汗珠。
“朕让人取件你自己的斗篷送来。”赵徽自然地伸手替她解开大氅,随后放在一旁。“以后再着急,也不许把衣裳脱给别人。”
“朕送你的,就可以随便给人?”
薛姈懒得跟他细究,难得他消了气,乖乖点头。“以后不会了。”
“你今日可用了香?”赵徽在她身边坐下,嗅了下,并不是她素日用的。
因在场的有孕妇,薛姈不想找麻烦,索性什么熏香都没用。
她猛地想起,大概是方才跟刘诗蕊在一起时沾上的。
正要开口时,刘康顺的脚步声响起,通传道:“皇上,贵妃娘娘的仪仗往这边来了——”
第一个来的人竟然是卫贵妃?
薛姈心中微动,下意识看向了天子。
赵徽眸色蓦地一暗,淡淡的道:“若她进来,不必拦她。”
刘康顺答应着去了,薛姈犹豫片刻,悄悄握住赵徽的手。
两人谁都没说话,不消片刻,就听到外面院门前传来贵妃的声音。
“本宫怀着皇嗣,若在这里久站动了胎气,你们可担待得起?”
卫贵妃从暖轿里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行礼的蓝衣内侍。
还是刘康顺出去解围,他依着赵徽的意思,先道:“贵妃娘娘,皇上今夜高兴,饮酒多了些,已经歇下了。”
原本他出面,哪怕是皇后也会给两分面子,不再坚持。
可卫贵妃却不卖他面子,依然道:“本宫不放心皇上,要亲自去看看。”
她说着,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扶着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刘康顺连忙退到一旁,扬声通传:“贵妃娘娘到——”
“皇上,我先去后面罢。”薛姈心中一动,慌忙起身。
自己必须不能在场,得罪人的事她办了两件。
这一回她不仅坏了太后要送刘诗蕊进后宫的计划,还有贵妃的私心。
她终于想通为何贵妃要掺和此事,若撞见天子和刘诗蕊在榻上纠缠,贵妃因惊惧而引发小产,岂不是顺理成章?
赵徽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轻声道:“出了门后面有个小书房,你进去等朕。”
她连忙应下,不用天子开口,自己捡起那件厚厚的大氅重新穿上,步伐又轻又快的往小书房赶去。
薛姈前脚才出了后门,卫贵妃已经带着人到了廊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