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妃既然要为五皇子计深远,大抵也想好要把他给谁抚养。”
这本是一句气话,他没指望听到薛姈的回答,不曾想薛姈竟真的开了口。
“柳昭媛在宫中资历久,人更是心善温厚——”
她话未说完,就被赵徽面无表情的打断。
“柳昭媛从二品,位份不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姈,意味深长道:“五皇子是朕最宠爱的儿子,起码也要四妃才行。”
四妃?
薛姈的心忽地沉了下去,那就是贤妃了。
她虽想过最坏的结果,可听到赵徽亲口说出来时,还是难以自抑的红了眼眶。
皇上想让她走,连最后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她吗?
薛姈还想据理力争,只是突如其来的打击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还未来得及起身,整个人竟软绵绵往后倒去。
“岁岁——”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赵徽,见状连忙疾步下来,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心急如焚道:“别怕,朕这就传太医!”
还不待他叫刘康顺等人进来,女子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袖。
“皇上,别叫人。”薛姈声音很低,说话的语速也极慢。“我只是起得急了,有些头晕。”
在延福宫中,薛姈脸上沾着烟灰,赵徽只觉得她形容狼狈,此时在灯下细看,才发现她的小脸儿又瘦了一圈,尖尖的下颌抵在他的掌心。
见她坚持,赵徽叹了口气,顺了她的意思。
怀中的人儿轻飘飘的,他轻而易举就将她抱到了软榻上。
赵徽扶着薛姈靠在大迎枕上,自己转身拿起小几上的瓷罐,倒了两丸出来,送入她口中。
丝丝缕缕的甜很快化开,薛姈微微睁圆了眸子,是糖?
她记得皇上不爱吃甜食,更别提糖果。
“朕不爱吃,可有人都做娘亲了还喜欢,只能备着些。”赵徽挑了下眉,目光中透着些许戏谑。
薛姈后知后觉发现,恍惚间自己竟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皇上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罢?
薛姈有些难为情,苍白的双颊浮出一丝绯色。
下一刻,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攥着天子的衣袖问:“皇上,您不生我的气了?”
赵徽墨眸凝视着她,勾了勾唇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岁岁,朕何时真的生过你的气。”他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平日里你最是聪慧,又有耐心,怎地这次等不得?”
这些日子的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薛姈扑进了他怀中。
“您一直不理我,那日在凝雪堂里,我想抓着您的手,您却甩开了我的手。”
“我很害怕。”
“薛嫣没有说错,我明知自己就是薛景洲的女儿,却在您费心替我筹谋时也未曾说出口。”
“我入宫是受薛嫣所迫,后来到您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一面说着,泪水却止不住的从眼中滑落,像是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看着她泪流满面,赵徽心疼极了。
起初他也曾气薛姈,两人连孩子都生了,她竟还没有信任自己吗?
可他查到薛姈的身世后,更能体会到她一路走来有多难,那点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再后来自己只想尽快查清真相,又忙着安排给她的“礼物”,一时间倒是忽略她的感受。
这两日她怕是全都在惶恐和不安中度过的。
“岁岁别哭,是朕不好,朕不该冷落你。”他放柔了声音哄她,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珠。“朕知道,你心里有朕,并非只是利用和敷衍。”
薛姈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心里有些酸涩,却又被什么填满。
她刚要开口,目光恰好落在赵徽替她拭泪的手上,两个发亮的圆点不是她的泪,是他被烫伤的地方!
“皇上,您的伤——”她顾不得别的,忙牵起他的手细看。
果然水泡被碰破了。
十指连心,手上的伤疼痛最是难捱。
她焦急的张口要叫人,忽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男子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徽低下头,颜色浅淡的薄唇覆上了女子柔软的唇瓣。他动作极轻的辗转流连,比起往日凶悍的掠夺,今日则是多了几分疼惜。
薛姈杏眸睁圆,愣愣的看着他。
等到两人分开后,赵徽一脸正色的解释:“亲一下就不疼了。”
薛姈觉得离谱又好气,最终还没忍住,轻笑出声。
“来人,送干净的水和布巾过来。”薛姈对外扬声吩咐,自己从软榻上下来,要帮赵徽清理伤口。
这次赵徽没有阻拦,安心享受着她的照顾。
除了水泡破了是真的疼——当药膏被涂上时,他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还是很疼吗?”薛姈连忙抬起头来问。
她才哭过,那双漂亮的杏眸水洗过似的又圆又亮,里面只有对他的心疼。
自己是怎么忍心让她哭了这么久的?
“不疼了。”赵徽露出笑容来。“起来罢,朕让人备了晚膳。”
薛姈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两人到了偏殿的圆桌前,已经满满当当的摆好了。
落座后,她才发现赵徽面前的汤有点眼熟。
“皇上,您喝过了?”薛姈看着明显少了小半的当归生姜羊肉汤,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毛。
自己送来时皇上理都不理,原来是装的。
“这汤是岁岁的心意,朕岂会浪费。”赵徽颔首。
薛姈得意的道:“当然,妾身特意选了当归做汤料,这寓意足够有诚意了罢?”
“原来重点是当归啊。”赵徽若有所思地夹起一块羊肉,轻咳一声。“朕还以为岁岁想跟朕生小公主,才是送了羊肉过来。”
本来对自己选材精巧很是自得的薛姈,瞬间傻了眼,很快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幸而赵徽在用膳时屏退了服侍的人,若被听到,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赵徽神情自若,眼中带笑的握住她的手。
“朕身体很好,岁岁不用担心。”
“咱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小公主。”
***
过年前夕,宫中不平静的事被压了下去。
无论是御花园中吴选侍落水,还是薛顺仪的延福宫走水,她整个人忽然疯了,都未在宫中掀起波澜。
宫里仍是一派准备过节的热闹气氛。
除夕日,琢玉宫。
“娘娘,三位太医给薛顺仪会诊过,她失去了记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小安子进来回话,“薛顺仪走水那日碰到了头,醒来后已经不认得人。”
薛姈点点头,给他抓了把备好的赏银,让他先下去了。
那日的真相,她已经从赵徽口中得知。
本以为薛嫣的娘亲,那个柔弱和气的女子,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嫣本以为自己在替娘亲讨回公道,没想到从开始就错了。
薛嫣受不了刺激,这才疯了。
“娘娘,今天过年的好日子,就别提这样晦气的人和事了。”绣棠特意开哄她开心:“咱们还得早些赶去听云殿。”
薛姈含笑点点头,今年的宫宴是她操办,虽有舒妃帮衬,她自然也该早些过去。
绮霞和绣棠过来服侍她更衣,暖轿已经等在宫门外。
她上了暖轿,带着人去了听云殿。
***
傍晚的听云殿,里面张灯结彩,宫女内侍端着捧盒进出,热闹极了。
当薛姈进来时,正在聊天的众人住了声,纷纷向她行礼。
“瑜妃娘娘安好。”
延福宫的事大家皆有耳闻,本以为瑜妃会被牵连,可她当晚却被留在福宁殿伴驾。
这风波竟是半点没沾染到她。
王皇后陪着刘太后一同进了门,看到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薛姈,眼神暗了暗,唇角却扬起笑容。
众人起身向两人请安。
“瑜妃办得不错。”刘太后面目慈祥,路过薛姈身边,亲自扶起来了她。“有你辅佐,皇后也可安心了。”
“正是。”王皇后笑盈盈道接话道:“瑜妃得力,妾身才能偷闲歇息。”
薛姈保持着谦逊的微笑,并未轻易开口。
刘太后未必真的想夸她,只是想要顺势恶心王皇后罢了。
不多时,内侍通传“皇上驾到——”身着玄色常服的赵徽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刘康顺,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大家猜测这许
是新年的彩头,无论后宫如何,皇上新添了皇子,总是喜事。
天子和太后居主位,王皇后领着宫妃们在太后下首坐下。
赵徽举杯宣布宴席开始,歌舞节目有条不紊的上演。众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互送新年祝福,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