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此时所处的梦境,很大的雾,高耸入云的青松,鼻尖轻嗅,到处都是柏子淡雅的松香。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但“老虎”丢了,必须得找到,可松林太大,没多久就下起了很大的雨,刺骨的寒意,在一片冰冷的水雾中,地上忽然长了许多蘑菇,她用指尖在蘑菇伞盖上点了点。
然后蘑菇“砰”的一声,突然涨大,越长越高,像一个威武的巨人。
盛菩珠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蘑菇,她踮起脚尖嗅了嗅,接着伸手去抱。
风停了,雨也消失,白雾蒙蒙的松林里,她怀里的蘑菇滚烫炙热,一切都变得暖乎乎的。
“娘子,该起了。”
杜嬷嬷轻手轻脚挑开帐幔,声音压得低,笑吟吟朝里喊。
盛菩珠闭着眼睛,半张脸埋在锦衾下,鼻息轻轻,还陷在睡梦中。
“娘子,已经是用午膳的时辰,长公主等着您过去呢。”杜嬷嬷叫人把梳洗用的铜盆端来,正要伸手去拧帕子。
盛菩珠终于懒洋洋翻了个身,像是在说梦话:“嬷嬷,我不要起,我要吃蘑菇。”
杜嬷嬷一愣,转而失笑,知道自家主子恐怕还迷糊着,一面替她擦脸,同时把人扶起来:“奴家的祖宗哟,眼下这个时节老奴就算是有通天的手段,也寻不到蘑菇呀。”
“北郊的林子还冻着,连岸边的垂柳都才将将抽芽,哪来的新鲜蘑菇。”
“好吧……”盛菩珠还闭着眼睛,语气遗憾,“我梦里吃了一个很大的蘑菇,可惜就被嬷嬷喊醒了。”
杜嬷嬷失笑:“那是老奴的不是,扰了您的清梦。”
盛菩珠脑袋一点一点的,整个人眼看又要歪回床榻上,那点飘忽的睡意,终于在杜嬷嬷给她擦手时散了个干净。
“嬷嬷,我的手怎么了?”
盛菩珠举着一双手,杏眼瞪得圆圆的,表情格外震惊。
柔软雪白的掌心,偏偏双手手心正中的位置红了一片,她不在家中,怎么会有这种暧昧的痕迹,看着就像……那几次被他按着做那种事留下的痕迹。
可是这次痕迹不深,和之前又不太一样。
“应该是不小心压着了。”
“疼不疼?老奴给你找药涂一涂。”杜嬷嬷对于那点红痕,倒没觉得太奇怪。
毕竟盛菩珠一身雪肌养得娇贵,别说压着了,就连帕子不够柔软,或者力气大些,也能红上一整片。
“可是我觉得不像压着。”
“倒像是……”
盛菩珠拧眉坐在榻上,她说不出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她自认为睡觉一直很规矩,究竟要怎么睡,才能把自己一双手压着这样?
盛菩珠心里忽地咯噔一声。
糟糕!
她不会在睡梦里折辱了陌生的郎君吧,若说在别的地方,她不至于这样想,可现在她在哪里,她可是在端阳长公主的府邸啊。
“嬷嬷,昨夜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动静?”盛菩珠眼神躲闪,一点都不坦荡。
杜嬷嬷给她涂药,听了这话,无奈笑了声:“娘子,昨日老奴不放心,带着耐冬还有金栗,我们三人亲自守的夜。”
“您屋里别说是奇怪的动静了,就算连只蚊子都不可能进去。”
盛菩珠对上杜嬷嬷信誓旦旦的表情,她长长叹口气:“我总觉得怪怪的。”
杜嬷嬷安慰她:“也许是娘子认床,等住上几日就习惯了。”
“是这样吗?”盛菩珠不确定。
杜嬷嬷忙不迭点头:“您这院子是长公主特地挑的,僻静不说,平时前院当值的郎君们更不会来这里。”
盛菩珠盯着手掌心的红痕一头雾水,她勉强安慰自己,也许可能,真的不小心压着了。
膳厅。
端阳长公主眼睛笑眯眯叫人上菜:“快来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我方才听杜嬷嬷说,你这个时节想吃蘑菇?”
“找不到新鲜的菇子,但去年夏秋留了一些晒干的竹荪菌,我让人给你炖了一道竹荪老鸭汤。”
盛菩珠面前的白瓷碗里装着撇净油花清汤,汤里泡着一颗完整的竹荪菌,比起她梦里的蘑菇实在小太多,但是卖相看着不错,于是浅浅尝了口,很清甜的味道。
“好喝。”
“劳姨母费心了。”
端阳大笑:“这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不过是吩咐厨房去炖而已。”
“昨日我们谈论的图纸,今儿一早我就让人给魏婶子送去,她说许久不见你,本该在新年给你请安的,没想到却你病了。”
“对了,魏婶子私下问本宫,你什么时候得空,她要亲自感谢你。”
盛菩珠并不是琳琅阁明面上的东家,一般想见她,也就是传言中的珍珠娘子,那得消费到一定的银两,才能有机会上铺子的三楼。
所以琳琅阁除了有一个明面上的管事娘子外,剩下的就是店里负责售卖饰品的貌美小郎君们,账本主要是清客带着耐冬几人负责,而这个魏婶子是在端阳长公主府还有坊市之间当差。
魏婶子与胡商打得交道多,更是在三教九流里混迹,她认识的人不少,就像上次盛明淑出事,也是由魏婶子帮忙找到刘娇娥的住处。
“她感谢我作何?”
“当初我帮她和离解决那个人渣,她这些年帮我管理工坊,我与她签订雇佣的契约,若是没有她尽心尽力,我还不知要出多少麻烦呢。”
端阳长公主点了点盛菩珠的额头:“你倒是健忘,魏婶子家的大郎君赵良宵今日会试,要考三日,魏婶子是等着出榜要感谢你呢。”
“会试?”
盛菩珠惊呼,她完全忘记这事。
端阳长公主笑了,无奈摇摇头。
盛菩珠对人好,帮得人也多,时常像个散财童子似的,有时连自己也不太记得。
“你三年前救了魏婶子,又见君赵良宵书读得好,给他了广文馆的举荐信,人家今年参加会试,不管名次如何,到底这书也算是读出来的。”
“魏婶子这些年恨不得把你菩萨似的拱起来,你倒是好,完全忘了。”
盛菩珠夹起竹荪菌,对着它圆圆的脑袋咬了一口,舌尖抵了抵小声道:“祖母说了,大恩不谢,赵良宵书读得好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至于举荐信我也是问家中长辈要的。”
“而且工坊那里人多又杂,若不是魏婶子的泼辣性子能压着,我恐怕是要伤透脑筋的。”
既然说到会试,盛菩珠眼中露出几分好奇:“什么时候出榜,到时街上是不是很热闹?”
端阳长公主点头:“能不热闹吗,多少人就盼着这一日呢。”
她目光斜了斜,对上盛菩珠跃跃欲试的神态:“会试没什么好看的,你又不常出府,依我的意思,不如等到春末的殿试。”
“等那时状元游街,才叫热闹。”
盛菩珠掐着手指算时间:“那还要一个月后呢。”
“怎么,一个月你都等不及,你这成了婚的小娘子也想榜下捉婿?”
“怎么会,我可没那样的胆子,姨母你别莫误会。”盛菩珠闹了一个大红脸,只能心虚地垂眸喝汤。
一顿午膳,她只用了半碗粳米饭,糕点没吃多少,整个人懒洋洋的,还是不是走神。
端阳长公主见她安静,亲自夹了一筷子时蔬,递上前:“我瞧你精神恍惚,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盛菩珠摇头:“夜里睡得还行,只是一直梦魇,恐怕是许久没来有些认床。”
“我让雉奴给你捏捏?”端阳长公主随口一问。
雉奴听见主子吩咐,自然屈膝跪下,仰着头道:“夫人哪里不适,奴家为您舒缓。”
他朝盛菩珠摊开手,能看出是很有力气的一双巧手,指尖雪白,指节微微弯曲,一节一节的,甚至看见淡青色的筋脉。
盛菩珠吓了一跳,脸颊通红,声音都在抖:“不必了,你去伺候端阳长公主吧。”
雉奴膝行上前,波斯猫似的蜷在盛菩珠脚旁,可怜兮兮问:“夫人不喜欢奴家吗,奴家的胡旋舞跳得好,你之前不是喜欢?”
端阳长公主大笑:“你回来,莫要把本宫的菩珠给吓跑了。”
雉奴委屈地眨眼睛,乖乖挪回端阳长公主身旁,垂眸替她捶腿:“奴家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瞧着世子夫人不太喜欢奴家。”
端阳长公主拍了拍他的手:“你做得很好,本宫喜欢,世子夫人也喜欢你,是她夫君不太喜欢你,所以不敢同你太亲近。”
雉奴就表现得更委屈了:“夫人,真的是这样吗?”
盛菩珠真是怕了这些仗着貌美,就格外会撒娇的小郎君。
她倒不是真的怕雉奴,只是现在草木皆兵,随便看哪个郎君她都觉得不太对劲,手掌心还红着,就算涂了药膏恐怕也要很久才能消。
万一她这种美色上头的脑袋,夜里梦游怎么办。
盛菩珠暗中悄悄扯了一下端阳长公主的袖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说,我……”
“嗯,我只是提前假设。”
“万一我背着谢三郎,折辱了别的郎君,他会不会用谢氏家规罚我?”
“然后把和离书丢我脸上?”
“怎么?”
“你睡了谁?”
要不要这么直白,盛菩珠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捂死端阳长公主:“没有,我只是预判一下。”
“您小声些,万一隔墙有耳,我就完蛋啦。”
端阳长公主忽地朝她诡异一笑
:“小菩珠,应该没有人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什么?”
“告诉你,谢氏没有和离,只有丧偶。”
盛菩珠:“!!!”
第7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