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竹宜自觉闯祸,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盛家大姐姐,我不是有意说出来的。”
盛菩珠看她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笑起来:“你不必自责,菩瑶好哄,等会她就忘了。”
宋竹宜这才暗暗松口气,慢慢走到盛菩瑶身前,和魏沅宁一起小声哄她。
两人性子都柔和,说话细声细气的,没一会儿,盛菩瑶就再不哭,用帕子擦过脸,打了个哭嗝,可怜兮兮道:“我好像吃撑了。”
魏沅宁低头一看,一盘子点心竟都被她赌气吃完,小肚子撑得鼓鼓的。
“我让杜嬷嬷去请郎中,给你开个消食的方子。”盛菩珠牵过盛菩瑶的手,捏了两下。
“菩珠姐姐,你若信得过我,不如我给个方子,你让嬷嬷直接去医馆抓药。”魏沅宁小声说。
盛菩珠先是一怔,有些惊讶:“魏三娘子会医术?”
魏沅宁腼腆道:“寻常治积食的方子而已,我平日不爱出门,觉得诗书无趣,所以喜欢钻研一些医方。”
“母亲见我喜爱,就特地请郎中上门,教我一些简单的望闻问切。”
“宫里会医的女子少之又少,就算有,贵人们信任能贴身伺候的尚宫,更别说长安城大家世族里的女眷。”
而且当初皇后给太子选妃,备选之人里好像有一位家世稍显普通的伯府嫡女,得了娘娘赏赐的玉佩梁
燕报春。
那日她无意中有听人提过,那位女郎的母亲出生在太原有名的杏林之家,祖上不光有人是宫中御医,更多是家中女子皆会医术。
盛菩珠眸底神色不禁深了深,她想到传言里太子一直都不太乐观的身体状况。
若太子身子真如传言所说,活不过而立之年。
可目前圣人除太子外,剩下那些尚未成年皇子,据说更为孱弱。
万一太子生了意外,那么萧氏一脉难不成就——
盛菩珠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了圣人最小的弟弟安王,安王有一子名唤萧叙安,据说虽然书读得虽然不太好,但骑射了得。
若是宗亲过继,敲山震虎,盛家恐怕会是第一座被敲的山。
盛菩珠心脏跳得很快,明知这事不太可能发生,她还是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阿姐,可以吗?”盛菩瑶见盛菩珠半晌没出声,轻轻扯了她的衣袖。
盛菩珠回神,摇了摇头,赶紧把心里那些恐怖的念头给压回去,她温和朝魏一笑沅宁:“那就劳烦魏三娘子替菩瑶诊脉。”
“嗯。”
魏沅宁拿了纸笔,写下方子,朝一旁的嬷嬷补充道:“不用另外添糖,山楂有些酸,可以放些苹果干。”
“两碗水炖成一碗,等会子让菩瑶当茶水喝,能喝多少算多少。”
杜嬷嬷双手接过方子,恭敬退出去。
盛菩珠见盛明雅一直走神,今日话也少,便问:“怎么不见明淑?”
“啊。”盛明雅一下子紧张得挺直了背脊,笑容变得僵硬,她正打算胡乱想个理由,就见盛菩珠拧着眉盯着她。
“不许骗我。”
盛明雅忧心忡忡,捏着帕子的手用力握紧:“二姐姐病了,所以今日没出门。”
“是从大兴寺那归家那日?”盛菩珠拧眉。
盛明雅摇头:“不是。”
她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是前些日,有人买通府里的奴婢,给明淑姐姐送了一封信。”
“她被吓到了。”
盛菩珠见盛明雅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眼底透着浓浓的厌恶:“是一封血书,是长兴侯世子薛瀚文买通了二姐姐的贴身奴婢,直接送到了二姐姐面前。”
“他疯了不成?”
盛明雅不齿道:“好像是刘氏前些日出门,马车轮子上的桦木辐端了一根不小心从山崖翻下去,人倒是活着,就是摔断了一双腿,据外边传言说是治不好的。”
“因为我们府上的马车不久前才出事,薛瀚文以为刘氏的马车是家中哥哥派人动了手脚,他恼恨却不敢上门质问,就暗中买通了二姐姐的婢女丹荔。”
“丹荔背主,打着替二姐姐买书的幌子,把装了血书的信封夹在话本子里,带进府中。”
盛菩珠愣了愣:“丹荔?她从小跟着明淑一同长大,什么样的好处,能逼着她这样豁出去?”
盛明雅说不出口,觉得晦气。
还是长宁郡主反应快,骂了一声:“能有什么好处,无非就是收了做姨娘呗。”
“之前我母妃还活着时,我父亲就没少勾搭房里的婢女,丹荔会背主,恐怕早就和薛瀚文这渣男勾搭一起了。”
盛明雅白着脸点头:“丹荔比二姐姐长了五岁,那日祖母叫人把她捆在柴房里审了一夜,据她自己交代三年前就和薛瀚文好上。”
“薛瀚文许诺她只要事成,不光会给她老娘子一千两银子做聘礼,还会接她入府为妾。”
说到这里,盛明雅似恨极了:“所以上回二姐姐落水,也是丹荔暗中协助,薛瀚文和刘娇娥才会那样容易得手。”
盛菩珠目光逐渐冷下来,眼角堆积的暗色:“薛瀚文是不是准备参加今年的会试?”
盛明雅点头:“是的,到时阅卷,父亲会主动避嫌。”
“不过阿姐放心,兄长说他这两年心思没用在读书上,就算会试能过,也考不出什么好成绩。”
萧月殊跟着骂了声:“下回我若遇见这姓薛的,非叫人打他一顿不可。”
“夫人可在?”
外间传来动静,盛菩珠侧身一看,正巧和谢执砚目光对上。
他站在屏风外侧,唇角压着点散漫的笑,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着,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里间,顷刻间变得异常安静。
谢执砚往里走的步伐一顿,似也没料到屋中有女客,他定在珍珠帐帘前,正犹豫要不要走近。
“郎君。”
盛菩珠站起身,本是准备迎上去。
可谢执砚好像不太愿意她劳累,目不斜视大步上前:“夫人不必起身,坐着就好。”
第73章
早春的天,乍暖还寒。
窗外还是一片纯白的雪色,除了偶尔枝头几点零星嫩芽外。
盛菩珠仰起头,看着眼前实在是生得过于好看,高大挺拔的丈夫。
他今日穿了一袭冰台色圆领窄袖袍衫,领缘用晴山蓝的料子压了一圈,衣襟袖口全都用金银线绣了精美的宝相花纹。
“路过东市。”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杏黄色的油纸包被他拎在手里,显得格外的扎眼,细麻绳勒着玉白的掌心,留下一道浅红突兀的印子。
盛菩珠一时间愣住,竟忘了要伸手去接。
谢执砚将油纸包着的点心搁在紫檀八仙桌上,修长手指慢慢解开绳结,露出里头微焦的桃酥。
“我见你平日喜欢吃,这个与府里的做法有些不太一样,尝尝味道如何。”
“哦,好。”盛菩珠有些不敢看他,双颊微微泛红。
她无法想象,平日在外人眼中连走路仪态都入玉尺丈量的男人,路过东市去给她买桃酥的情景。
谢执砚漆眸微敛,显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结果被一众女郎撞破,好在他素来控制得好,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很自然用帕子包起一块桃酥递过去。
桃酥的甜香混着他袖间清冷的柏子香,扑面而来,盛菩珠盯着他掌心里托着的干净帕子。
目光一颤,不禁又落在男人被黑色的革带缚紧,窄而有力的腰上。
他太高大了,一双凤眼平静直视她,微微抿紧的唇,勾着一点温和的弧度,那点微妙的弧度。
盛菩珠脑子一抽,被美色所诱,竟然忘了要伸手,恐怕是生病的这十多日被他喂药喂成了习惯,下意识张嘴咬下去。
屋子里,也不知是哪个女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十岁后,阿娘就不成喂我吃……呜呜……捂我嘴干嘛。”盛菩瑶在挣扎。
长宁郡主压低声音:“先闭嘴,先闭嘴,等会儿说。”
盛菩珠一口桃酥含在嘴里,舌尖抵了抵,也不知该不该咽下去。
她真该死啊。
当着所有女郎的面,让风光霁月的谢三郎给她喂零嘴。
“喝口水,润润。”好在谢执砚神色如常。
盛菩珠吞下桃酥,吃了茶水,满口清香,见他还要拿帕子亲自给她擦嘴。
吓得她赶紧朝后缩了缩:“郎君,妾身自己来。”
她可不敢再亵渎了,再让他亲力亲为那是要遭殃的。
谢执砚面色不改,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仿佛做这样的事,是理所应当的。
唯有在盛菩珠避开时,指尖不动声色蜷了蜷,泄出一丝不自在。
满屋的女郎们,一个个像鹌鹑似的缩在一堆,也不敢说话,直到男人开口:“既然夫人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阿姐,桃酥好吃吗?”
“给我尝尝。”
盛菩瑶等谢执砚走远,她第一个站起来,撒着娇去拉盛菩珠手。
桃酥不过的寻常东西,不寻常的是这桃酥可是谢家三郎亲自提回来的,盛菩瑶怕死了这个看着清润但是不苟言笑的姐夫。
偏偏胆小又贼心不死,高低得尝尝桃酥的咸淡。
长宁郡主笑着去拍盛菩瑶肉嘟嘟的小手,含笑道:“这可是谢氏三郎给盛大娘子的心意,可不是我们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