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盛菩珠仰头看他,双瞳剪水,干净清透。
“你没事就好。”谢执砚闭了闭眼,低低的嗓音,如同夜风撩过般沙哑。
盛菩珠尚未从惊讶中回神,便撞进一片宽厚的胸膛,他的心跳又急又重,隔着衣衫,震得她耳膜发颤。
谢执砚手臂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盛菩珠主动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一股子寒意,早晨才见过的男人,此时下巴已经冒出一点胡渣,浓黑漆深的眼睛里,映着她模糊的影子。
“对不起,我来迟了。”
“是不是被吓到。”
谢执砚慢慢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像是得到了一些满足,又像是不够。
平日在外,从来都是束身自修的男人,他像是连规矩都不顾了。
盛菩珠觉得他视线很重,却无端令她感到安心。
身体在轻轻地颤抖,不知是他身上的冷意,还是事情解决后,她终于不必强撑着维持冷静。
高高悬着的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彻底落回肚子,盛菩珠慢慢眨了眨眼睛,对他四目相对,她像是被蛊惑般主动踮起脚尖。
红润的唇在他颈侧位置很轻地蹭了蹭:“没有的,我不怕,郎君不必自责。”
她知道他今日出门,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事,平日就算休沐,也有许多公务要忙,所以并不打算麻烦他,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来。
这一切,并不是他的过错。
可谢执砚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心底压着后怕的情绪,甚至极端得有些过头。
俯下身,掌心小心托着她的娇嫩脸颊,声音执拗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这次是我没尽到丈夫的责任。”
“你们到底够没够,管管我死活好不好。”
傅云峥跷着二郎腿,坐在这间禅房里唯一完整的那张床上,今夜被谢执砚爆锤,嘴角肿了一大片,脸颊也有伤,妆也花了不少。
谢执砚转过头,表情淡漠看他。
“这三个人渣,你准备怎么处置。”
傅云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女郎装扮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用脚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先关起来审,然后……杀了。”谢执砚眼神冷厉,泛着寒光。
傅云峥点了点头,问:“你杀,还是我杀?”
“先交给大理寺处置。”谢执砚解下大氅,把盛菩珠裹进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让陆二来吧。”
“陆二?”傅云峥一怔,然后表情忽地变得狰狞,他僵着脖子慢慢扭头,朝外边看。
果不其然,陆舟渡背着手,不紧不慢跨进屋子。
他肤色依旧是那种长年不见阳光的白,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啧,傅云峥你这是什么鬼癖好。”
陆寺卿语调虽然很嘲讽,但是他的表情看不出半点轻慢的意味,甚至眼神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欣赏和佩服。
“你们真是……”
“该死啊。”
傅云峥长叹一声,扯了扯衣袖,又理了理凌乱的裙摆,他阴恻恻地打量陆舟渡,又咬牙切齿去看谢执砚。
屋子里三个男人各怀心思,只有盛明淑从盛明雅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小脸雪白:“陆寺卿怎么也在?”
半夜出现的男人,一点都不像秉公执法的大理寺卿,反而更像出门杀人,顺带毁尸灭迹。
陆舟渡那点笑僵在脸上,他怎么进的屋子,又怎么原路退了出去。
似乎怕把人吓到,还往更远的地方退了退:“三郎,明德侯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谢执砚点头,也不说话,不容拒绝把盛菩珠抱起来。
“郎君,我不想乘车,想骑马。”
盛菩珠身体还在轻轻地抖,她莫名想变得任性些。
“好。”
“那就骑马,我带你。”
冬夜,风凉。
盛菩珠被紧紧裹在玄色的大氅里,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手臂用力抱紧他的腰。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骑马,他带着她,她用这种姿势抱着他,也算正常。
“冷吗?”
谢执砚扯紧缰绳,抵在盛菩珠耳旁问。
未等她回答,男人带着薄茧的手已抵住她的后腰,把她往里推了推,更亲密无间地贴紧。
寒风呼啸,盛菩珠觉得脸热。
她仰头,就能触到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俊美如神祇一般的男人,此时目光淡淡地落下来,不笑时,轮廓分明的脸上,更显一种山水冷淡的威严。
盛菩珠鼻子皱了皱,她在谢执砚身上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还混着泥土和皮革气息,他今夜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赶回来,只为确定她平安无恙。
风很大,但他胸膛宽阔,她在茫茫深夜里,像是忽然寻到一盏灯,就像风有了轮廓。
“谢执砚。”她鬼使神差唤他。
“嗯?”
“您今日和陆寺卿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
谢执砚没有否认,声音有些沉闷,混着清脆的马蹄声:“本是准备去雍州处理一些事,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那些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那她呢?
第71章
寅时初,漆夜似墨,霜重如雪。
官道两侧的枯草凝着冰屑,马蹄声渐缓,风卷着湿凉的空气,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谢执砚垂眸,看向怀里熟睡的妻子,目光带着隐忍的侵略。
盛菩珠睡得熟,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她睡相极乖,偶尔像小猫似的发出很轻的鼻音,风大,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软软的掌心还攥着他前襟,力道不重,却像出于身体本能的依赖。
谢执砚像是怕把她颠醒,不禁勒紧缰绳,放慢速度。
白日里明媚动人的小娘子,睡着后安静得像个雪捏的娃娃,月辉落在她挺翘的鼻骨上,唇珠饱满红润,映出一点湿湿的水光,肌肤细腻像上乘的薄瓷,稍稍用力便会被压出浅浅的印子。
马鼻喷出的白雾,发出很低的嘶鸣声。
盛菩珠蹙眉轻哼,身体扭了扭,因为不满,迷迷糊糊地咕哝:“吵。”
谢执砚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嗓音低低,像是随时能散在风里:“这样娇气,怎么养出来的。”
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反而笑了声。
“再养得娇些。”
“也无妨。”
天幕沉在夜色里,将亮未亮,但隐隐可见些许鱼肚白。
明德侯府门前,灯火通明,簌簌冷风吹得灯笼左右摇晃,朱漆府前,老夫人被两个儿媳一左一右搀扶站在阶上,怀里的暖炉早已凉透,她却无暇顾及。
这时,马蹄声自长街尽头传来,众人神色皆是一振。
谢执砚勒马停驻,盛菩珠被他抱着裹在玄色大氅里,只露出半张睡得粉面桃腮的小脸。
“三郎。”
“这一路,可顺利?”老夫人声音沙哑问。
谢执砚翻身下马,视线扫过,最后停在老夫人忧心忡忡的脸上:“祖母放心,菩珠没事。”
“明淑和明雅呢?”二夫人庄氏,踉跄往前迈了一步。
谢执砚朝庄氏颔首:“我骑马带着菩珠会快些,盛二娘子和三娘子乘车。”
他见庄氏依旧忧心忡忡,便补了句:“安国公世子和陆寺卿在,不会出事的。”
老夫人念了声菩萨保佑,颤着手去摸盛菩珠的额心,触到温热才长舒一口气,眼眶微红:“回来就好,今日辛苦你,快带菩珠去歇着吧。”
谢执砚见老夫人精神疲惫,顿了顿:“门前雪大,您莫要伤了身体。”
“没多久的事,我不亲眼见着她们回来,心里怎么都不放心,眼下这个时辰就算回去,恐怕也不安稳,不如就在这等着。”
庄氏跟着点头,又叮嘱道:“你不必陪着我们,菩珠要紧。”
“睡前记得先给她用热水泡泡澡,夜里风大,难免寒气入体。”
正说着,一辆马车自昏暗中驶近,两匹骏马一左一右跟着,马蹄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祖母,母亲。”
车帘子掀开,盛明雅率先跳下马车。
等走了两步,她又想起自家姐姐身体弱,恐怕需要扶一扶,赶忙匆匆忙转身,没想到直接和身后的傅云峥撞了个满怀。
还是当着所有长辈的面。
盛明雅捂着鼻子,眼睛倏地红了一圈,不是委屈,是痛的。
傅云峥手忙脚乱要哄,但又实在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老夫人捂着心口,正犹豫要不要骂。
二夫人庄氏眼前一黑,嘴唇翕动根本不知要如何开这个口,还是丈夫盛延璋往前一步:“今日傅世子辛苦,天冷,不如留下喝些热茶再走。”
这个时辰喝茶,只要脑子正常的都不会留下,分明是在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