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峥,真的不行吗?”
“不就是扮成女郎。”
盛明雅歪着头,声音甜糯,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仰起,目光盈盈看向他。
哦!
她不光喊他傅云峥,她还朝他笑了!
傅云峥觉得脸颊上刮过的风,都带着香甜的气息。
“行!”
“怎么不行,我现在就去换衣裳。”
傅云峥生得高大,盛菩珠几人的衣服他是穿不了的,只能找嬷嬷们把备用的衣裳剪开,重新拿针线缝了拼凑出一身。
梳了女郎新年最时兴的发髻,也不知道是不是盛菩珠姐妹几人的恶趣味,还给傅云峥上了全妆。
他只要不站起来,远远看过去,只会给人一种高挑貌美的女郎形象。
“明雅觉得如何?”问话的是盛明淑。
盛明雅很难被人察觉的耳尖红了一点:“杜嬷嬷头发梳得好,世子的唇上的口脂太艳了,不如擦掉一点。”
傅云峥抬手要抹,盛明雅赶紧拿出帕子拦住他:“别把妆搞花了。”
傅云峥只好把腰弯下去,任由她拿帕子轻轻在唇上擦了擦。
隔着帕子,很软的指尖,淡淡的香,视线下女郎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
傅云峥涂了粉的脸,泛出一层粉粉的红。
至于女装打扮。
他不禁安慰自己,反正除了盛家女郎外,谁也不知道他穿了女装,就没有比这今夜更值得的事了。
第70章
夜深。
幽静的禅房和白日香火热闹的寺院相比,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盛菩珠带着妹妹和嬷嬷们,就躲在与正房只有一门之隔的东侧小茶室里。
屋里人多,只留一盏豆大的昏烛,灯影摇曳,地上放着蒲团,一群人三三两两分作几堆,又把盛菩珠三姐妹围在最里的位置。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件勉强算作武器的东西,有禅房后院的烧火棍,也有烛台或者也不是谁从墙院撬下来的砖石,盛明雅唯独盯上了莲花台上,那个有十来寸高的白瓷观音像,神态庄严慈悲的观音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怎么看都不能算是趁手的工具。
大家都尽量放低声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有正房传来傅云峥啃糕点喝茶的声音,不像演的,他真的吃得很尽兴。
约莫半个时辰后,傅云峥吃饱,又在正房里晃荡一圈,然后熄灯。
更漏将尽,禅院死寂。
盛菩珠就坐在临近窗子的位置,若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她就算表现得再镇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指甲陷进掌心里,直到有些痛了,她才反应过来要松手。
她觉得困,可又不敢真的睡过去,只能眯着眼睛靠在杜嬷嬷肩膀上打瞌睡。
“咯吱……”
很轻的声响,但是一声接着一声,一点点逼近。
今日没下雪,但夜里风大,若不仔细听,其实更像是树叶在枝丛上晃出的动静。
直到那声音忽然停住,就像猫踩在青砖上,或者是枯枝被吹折,皎月的冷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泄出来,几道狰狞的影子骤然投在窗子上,悄无声息,像鬼魅一样。
盛菩珠吓得捂住唇,后颈寒毛倏地竖起。
“娘子莫怕……”杜嬷嬷白着脸,刻意压低声音微微颤抖,她手里紧紧抓着一条从春凳上拆下来的木头凳腿。
“嘘。”盛菩珠咬住唇,朝众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摆放在地上的残烛,豆大的火光突然“噼啪”一声灭了,小小的茶室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
就在这刹那!
正房关紧的门被人用巧劲推开,一层层的黑影漫进屋中,不止一人。
“动作轻些,别吵着里头熟睡的小娘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首的人压低声音。
其中有一个略微年轻的声音紧张地问:“大哥,真的可以吗?”
“若是被发现,我们就完了。”
说话的人被狠狠扇了一下脑袋,为首的人显然不是很有耐心:“怕什么,她们那车又不是我们弄坏的,今日寺院人多,等把人搞到手,黑灯瞎火谁猜得到我们。”
“啧啧,只是不知道这长安城的小娘子,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这等福分让我们遇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纱帐被粗暴掀开的刹那,寒光乍破,为首的男人话音戛然而止。
一把薄如蝉翼的刀横在他喉咙上,凉得男人只觉得冷汗从脚底一路窜到天灵盖。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这黑灯瞎火的,帐子里的小娘子到底有多美,能让你移不开眼?”
尖锐带着杀意的薄刃,鹰一样锋利的眼睛,有血从皮肤上渗出来,男人像是被钉在原地,不敢动,也不能动。
帐中的确有温香软玉,只不过那块“软玉”生得实在高大,淡紫色襦裙,胸前绣着精美的竹叶梅花,美人粉面红唇斜倚在锦衾间,手执长刀,笑得如同半夜索命的阎王。
“滋味?”傅云峥慢条斯理起身,刀背在为首的男人脸上拍了拍,“断头酒的味道,想尝尝吗?”
“哐当!”
盛菩珠只听见屋子内一声轰然巨响,像是硬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又是哐当几声,好像是桌子翻倒了。
“靠,老子还没吃完的点心。”这是傅云峥骂骂咧咧的声音。
盛菩珠也不懂,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心疼地上的点心,没多久,哐哐哐,很像拳头砸在脑袋上的闷响。
盛菩珠听得一阵牙酸,沉默片刻问:“傅世子,你还好吧?”
傅云峥甩了甩手:“我没事。”
“小娘子们还是先躲着吧,这里太乱,等我把这几个渣滓处理干净。”
他应该是去翻找绳索,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三个贼人连话都没说上半句,迎接他们的就是干脆利落的暴揍。
傅云峥一边捆人,一边咕哝:“什么玩意,还砸坏了小爷我的点心。”
“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们不可,让你们知道
小爷我的厉害。”
第一次穿女郎的衣裳,襦裙宽大袖摆又长,实在不利于他打架,傅云峥把袖子往上扯了扯,正准备寻火折子。
就在他低头的刹那,忽觉后颈汗毛倒竖,像是被什么盯上,他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该死!”
“难不成还有后手!”傅云峥骂了声,不管不顾猛地向前一扑,凌厉剑风几乎是贴着他耳鬓擦过去。
傅云峥伸手在耳朵上一抹,好家伙,见血了。
“你是谁?”
刀与剑在半空中相撞,擦出火花,
傅云峥不敢掉以轻心,反手抽刀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朝后退了半步。
“让你死的人!”
谢执砚声音冰冷,下手毫不留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剑光如雪,招招直取要害。
傅云峥狼狈滚了一圈,若不是他速度够快,恐怕要当场被捅个对穿,结果一口气还没喘完,又被身上的襦裙绊了一下,刀背在青砖上擦出火星,对面的人依旧剑势不减,存了必杀之心!
“唉唉唉、等等……”
“你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老子是傅——”
话音未落,对方剑尖已刺向他喉咙。
“郎君。”
“郎君快住手,他是傅云峥。”
禅房主卧与东侧小茶室相连的门,被人猛地推开,盛菩珠手里举着一盏灯,暖黄光晕霎时照亮半间屋子。
剑尖凝在傅云峥喉前,几乎是贴在他皮肤上。
好险!
差点就死了。
傅云峥狼狈爬起来,刚才谢执砚的剑,但凡多进一寸,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今日夜里了。
劫后余生,他根本不顾上自己身上的装扮。
还是谢执砚提醒,居高临下,每一个字都带着戏谑的腔调。
“啧……”
“傅家大郎真是好兴致,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喜好。”
傅云峥闭着眼睛,有一种还不如刚才就死一死的无力感。
谢执砚面无表情看向傅云峥脑袋上高耸华丽的交心髻,又瞥了他身上明显不太合身的襦裙,描过眉,涂了胭脂,水润的唇,用的也不知是谁的口脂。
越看,眼底的冷意越浓,薄唇抿成一道平直的线。
他冷着脸收剑入鞘,又拿出帕子认真擦过手,才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妻子。
“珍珠,过来。”声音平静,甚至没有波澜。
只有谢执砚自己心里清楚,赶到禅房的那一刻,他听见傅云峥咕哝的那几句胡言乱语,当时究竟有多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