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就不必勉强,知道吗?”
盛明淑点头:“我知道的,而且昨日阿娘和阿耶也都说了,就算养我一辈子,也无妨。”
“对了,阿姐。”
盛明淑扭捏片刻,小声附到盛菩珠耳边说:“昨日祖母喊我,说是陆寺卿请了安王妃,想要提亲,问我意见
。”
“我吓了一跳。”
“我觉得陆寺卿冰冷冷的,也不笑,很想坏人,想也没想就拒了。”
这事家里除了祖母外,只有母亲和父亲知晓,安王妃是私下来的,并未惊动他人。
陆寺卿?
盛菩珠莫名想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那就放心里,家中妹妹们也莫说,既然是私下提了,你就当没发生就好。”
“嗯。”
入夜,盛菩珠没睡,拿了一本诗词握在手里,半天没翻一页。
直到谢执砚推门进屋。
“郎君。”
盛菩珠连忙起身,前所未有的热情。
第46章
“夫人有事?”谢执砚朝里间走,眼神自上而下,声音低下几分。
往日这个时辰,她早该歇下了,更不会强撑着精神等他。
谢执砚抬手解下身上的大氅,夜露湿重,透着寒意。
盛菩珠伸手,刚要上前去接,却见他动作一顿,侧身避开。
“凉。”
他抬步越过她,手腕高抬,将大氅挂置于身后的衣架上。
盛菩珠缩回悬在半空中的手,指尖无意识蜷了蜷,抬起头时,眼底透着一些笑:“确实有一事相求。”
她对上谢执砚深邃的目光,有些难为情道:“是家妹的亲事。”
“盛二娘子?”谢执砚斟茶的手顿了顿,茶汤微晃,荡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猜疑。
盛菩珠点头:“嗯,正是我家二妹妹明淑。”
谢执砚心神一动,舌尖抵在牙齿上,茶水氤氲,几乎模糊了他的眉眼。
盛菩珠没多想,一五一十把秦氏的提议,还有今天晌午后两人在水榭凉亭里相看的事给说了。
“家中长辈对此并未反对,加上大伯娘热情。”
“明淑因为长兴侯那事吓得,根本不敢单独见异性,倒是对伤了腿的谢既言没有那么重的防范心。”
“啪”一声。
茶盏被他有些重地搁在桌面上,谢执砚还笑了笑:“谢既言?”
盛菩珠不解:“嗯。”
“不行。”谢执砚看着她,嗓音略沉
“为何?”盛菩珠蹙眉,虽然她一开始也是觉得不太行,但是谢执砚明显在生气的模样,她一愣,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谢执砚俯下身,静静看着她,音色依旧温和:“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不合适。”
“可是……”盛菩珠对上男人沉静的眼睛,还想说什么。
谢执砚慢慢眯起眼睛,目光凝着,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他忽地抬手,指腹重重碾在她饱满红润的唇上,将她说出口的话全部堵回去。
盛菩珠呼吸一滞,只觉他眸色幽深如墨,指尖在她下唇不轻不重地刮着,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连齿关都隐隐发麻。
“这事以后不许再提。”
“你不要觉得为难,明日给祖母请安时,我会亲自说清楚。”
谢执砚嗓音是温柔的,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倾下身,单手落在她纤细的腰上,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压进怀里。
最终他只是克制着情绪,在她雪白脖颈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滚热气息拂面,满室寂静中,他嗓音微哑,似漫不经心:“日后,莫要再提他。”
提谁?
盛菩珠不解,下意识仰起头,想去看他,却被他伸手捂住眼睛。
谢执砚喉咙重重一滚,并不想让她看到此刻脸上的情绪,再开口时,嗓音已经趋近清润:“夫人先睡,我去沐浴。”
盛菩珠躺在床榻,迷迷糊糊时。
“吱呀。”很轻的开门声。
“郎君。”杜嬷嬷站在廊外行礼。
谢执砚颔首,面无表情转身,走进漆沉无边的夜色里。
颐寿堂,灯火仍亮着。
谢执砚推门而入时,老夫人正执着一卷经书在灯下细看。
“祖母。”
“有什么事,需要这个时辰过来给我请安?”
“是边关告急?”
“还是你与菩珠那孩子吵架了?”老夫人缓缓合上经书,目光顿了顿,落在谢执砚身上。
长孙虽多半时间在宫里,是在太后娘娘膝下长大的,但自己的儿子和丈夫是什么脾性,老夫人心里多少还是能猜透一二的。
“边关无事。”
“我也未与菩珠吵架。”
谢执砚走到老夫人跟前,烛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眉目清冷,高大的身形如风雪中屹立的松竹。
“你坐下,太高了,我仰头脖子累得慌。”老夫人指了指一旁的圈椅。
谢执砚依言坐下,幽暗的眼底藏着叫人猜不透的情绪。
“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日我听菩珠提起五弟的亲事,伯娘是不是有意盛家二娘子?”
谢执砚既然问了,老夫人也不瞒着,笑着点头:“你伯娘的确有意明淑,今儿也当着长辈的面儿相互见了一次。”
“我不知盛家会如何答复,你伯娘对明淑是十分满意的。”
“祖母心里是怎么想的?”谢执砚明明是温润的模样,偏生让人觉得很是压迫。
老夫人把经书搁到桌子上,慈祥地望向孙子:“我起初觉得不太妥。”
“但若既言喜欢,明淑也愿意,我自然是觉得好的。”
“谢盛两家,在长安本就树大招风,与其再联一门亲事,牵扯新的姓氏,不如眼下最好。”
谢执砚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温润中暗藏锋芒。
“孙儿觉得不可。”
老夫人没感到意外,她只是抬手叩了叩桌面,沉思道:“三郎心里是怎么想的?”
“父亲是武将,大伯是文臣。”
“而盛氏一门,除了盛家三房的郎君外,全都是朝中得圣人重用的文臣。”
“若既言娶盛家二娘子,也就是盛延璋之女为妻,盛延璋身为国子监祭酒,在长安学子心中声名更是显赫,大伯身为户部侍郎,在朝中同样举足轻重。”
“此举涉及朝政,若被有心人利用,圣人心中又该如何想。”
“而且……”谢执砚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有些冷漠,却很直白道,“既言性子内敛,我认为与盛家二娘子,并不是般配。”
“谢执砚,凭什么你觉得不般配就不行!”
“既言平日对你,比他自己嫡亲的兄长还好,你扪心自问,何曾把他当做兄弟看待!”
秦氏从外边进来,一双眼睛通红,死死盯着谢执砚。
她已经顾不上规矩,更顾不上对方生来就尊贵的身份,疯了一般,捂着绣帕大哭道。
谢执砚神色未变,仍是清贵如玉的模样,唯有指节微微收紧,显出几分隐忍。
他抬眸,平静看向秦氏,淡淡道:“婶娘多虑,我待他,从未有半分亏欠。”
“从未亏欠?”
秦氏冷笑一声,歇斯底里质问:“你们同为谢氏嫡孙,那为何你说不能,他就必须退让?”
“为何你觉得不妥,他就得连婚事都避开所喜之人?”
秦氏声音微颤:“既言坏了腿,他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你还要他如何,连心爱之人也不能拥有吗?”
谢执砚眸色蓦地沉下来。
良久,他终于抬眸,眼底泛着寒光嗤笑一声:“心爱之人?”
颐寿堂花厅,烛火忽明忽暗,映着谢执砚孤绝的背影,他静立良久,终是闭了闭眼,声音低沉而冷冽。
“谢既言,你是不打算出来了?”
门外一片死寂。
然后是轮椅压在地上的声音,有小厮在台阶上垫上板子。
谢既言坐在轮椅上,烛火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搭在轮椅两侧的一双手,指尖微微颤,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与谢执砚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