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菩珠搭着杜嬷嬷的手,踩着脚蹬走下马车。
侯府前,早有得脸的仆妇站在檐下恭候。
“大娘子。”桂嬷嬷笑着迎上前。
先行礼,又恭敬伸手去扶人:“府里的各位小娘子们,一早就盼着您回来。”
盛菩珠搭着桂嬷嬷手,端庄浅笑:“劳烦你亲自来接。”
桂嬷嬷亲热道:“看娘子您说的,能来接娘子,是奴家的福气才对。”
说到这里,她往后头一看,略犹豫一瞬:“不知,郎君今日可会来?”
盛菩珠已经朝前走了两步,闻言轻轻抿了一下唇,淡声道:“嗯,郎君下
值后,会和陆寺卿一同来。”
杜嬷嬷墨默不作声,垂手跟在身后。
她有些担心,但又不知具体原因。
要说是夫妻闹矛盾,看着又不像,她家娘子掌家的第一日夜里,主屋的动静一直闹到天色渐白还未歇,等到次日,娘子就以要看账本处理家务为由,已经连续七八日拒了郎君回韫玉堂安置。
前几日,郎君还会差人来问,等到这一两日,她家娘子不给郎君好脸色就算了,郎君日日睡在书房,好似也歇了心思。
杜嬷嬷见盛菩珠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明里暗里都劝了,可惜她家娘子性子倔起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
愁得杜嬷嬷已经好些日,吃不好睡不好。
唯一能叫她稍稍安心的是,盛菩珠依旧每日吃好睡好,还能抽空偷偷看一刻钟话本子,也就短短七八日,整个气色更好了,还胖了几两。
进了花厅,盛菩珠解下软毛织锦斗篷,露出里头烟霞紫勾勒宝相花绣纹的襦裙,裙头缀着的珍珠,珠子不大,但颗颗圆润,色泽清亮。
“我可算把阿姐给盼来了。”盛菩瑶穿着簇新的鹅黄绣折枝堆花襦裙,肩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双鬟髻两侧钗着碧玉玲珑簪,脖子上璎珞叮咚作响。
她怀里抱着狸奴,“嗷呜”一声扑进盛菩珠怀里。
桂嬷嬷在一旁笑着哄道:“大娘子正要去寿春居,给老夫人请安,四娘子可要一同?”
盛菩瑶把狸奴放在地上,点点头:“也行,今日府上人多,又都是贵客,我跟着阿姐一起也好,免得不懂事冲撞了。”
“给祖母请安。”盛菩珠行过礼。
盛老夫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去玩吧,不必在寿春居拘着,明淑姐妹二人带着几位小娘子,就在前头的花园里折梅。”
盛菩珠带着盛菩瑶又朝花厅里各位长辈福了一礼,这才抬步离开。
“你好福气。”
“府上的小娘子都教养得体,不像我府上,全都是一群的皮猴。”安国公府老夫人叹了声,有些羡慕看着盛菩珠离开的背影。
盛老夫人但笑不语,怎会不知安国公府这位老姐妹在打什么主意。
当年盛菩珠及笄,安国公府早早就求了宣老王妃保媒。
宣老王妃出身太原王氏,是当今太后娘娘嫡亲的堂妹,按理说宣老王妃这个身份,只要她出面,没有成不了的好姻缘。
可惜就可惜在,及笄那日,宣老王妃吃坏了肚子,没能赶得上及笄宴,等到三日后安国公府再求媒人上门,盛菩珠已经定下了亲事。
“皮猴怎么就不好了?”
“你们傅家的郎君,在战场上可都是有功绩的好儿郎,女郎也养得出色,怎么就羡慕上我了。”盛老夫人眯着眼睛道。
安国公府老夫人一摊手,似笑非笑:“我府上大哥儿都快二十五了,至今未娶妻。”
“你若心疼我,不如把家中二娘子给我当孙媳?”
看似玩笑话,用的却是慎重的口吻。
秦氏本在一旁喝茶,顿时一呛,赶紧道:“我记得二娘子也才十七而已,盛老夫人疼惜,多留府中两年,也不急这一时。”
安国公府老夫人意味深长瞥了秦氏一眼,又想到靖国公府已经娶了盛家大娘子,应该不至于再打盛家二娘子的主意。
当即反驳:“我十七那会儿,孩子都快生了,怎么不急?”
盛老夫人稳稳坐着,不动如山:“二娘子的亲事我做不得主,首先要明淑自己喜欢,其次是要她父亲母亲应允。”
虽然做不得主,但至少表示不反对。
秦氏转着手里的杯盏,心中闪过各种想法,也不知今日次子来明德侯府,能不能得到府中二娘子的青睐。
花园梅花开得正艳。
盛明淑踮起脚尖折下一枝红梅,雪白指尖被梅枝上的冰激得微微泛红,盛明雅在旁提一个藤编的小篮,篮子里已经放了六七根梅枝。
“明淑姐姐,这枝好。”长宁郡主巴掌大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手里还扯着一个风筝线,一心二用。
“还有折枝。”宋竹宜身上的披风被风吹得鼓起,她跟在盛明雅身后,声音小小的。
盛明淑正要唤仆妇去搬梯子,忽听身后雪地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响。
“我来吧。”盛菩珠踮起脚尖,伸手把枝头最好看的一束梅花折下。
她身量比盛明淑要高一些,是那种五官明艳大气,身形高挑纤细的窈窕美人。
“长姐。”盛明淑眼中有惊喜闪过,又赶忙收敛情绪。
“生辰礼,不许嫌弃。”盛菩珠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二话不说塞到盛明淑怀里。
“是什么,我也看看。”
“哇。”
“好大一颗红宝石。”盛菩瑶看着那都快比鸽子蛋大的白玉嵌红宝石双结如意钗,眼底都快冒出小星星了。
长宁郡主好奇地凑上前,身后还跟着小尾巴宋竹宜,可惜她忘了手里的风筝,不小心绊了一下,结果缠在上方的梅枝里。
“怎么办?”
“我好像闯祸了,这个风筝可是明淑的生辰礼。”长宁郡主急得在梅枝下打转。
“看着缠得不紧,让人搬来梯子,我上去取下来”盛菩珠绕着梅树转了一圈。
盛临渊带着府中做客的郎君正巧去赏梅,远远瞧见一群女郎站在梅树下,打头之人赫然是家中最得宠的妹妹。
他无奈笑了笑:“家中妹妹们在花园里胡闹,我们还是莫要打扰。”
谢执砚如墨般眼眸沉静如水,薄唇微抿时,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疏离。
他今日穿着一袭品月色圆领袍衫,领缘一丝不苟压在喉结下半寸的位置,紧窄有力的腰上束着蹀躞带,乌皮六合靴踩过雪地,清冷如玉,仿佛要与雪景融为一体。
“三郎?”盛临渊见他眉心微蹙。
谢执砚朝众人一拱手:“抱歉,失陪片刻。”
他说完,大步朝梅园走去,穿过梅树时,大氅风领上沾着雪碎,衬得他面容愈发严肃。
盛菩珠刚够到缠在梅枝上的风筝线,忽觉背后寒意刺骨。
她似有所感,垂眸朝下看,没想到对上谢执砚透着冷意的寒眸。
他眉峰沉沉蹙着,压得极低,薄唇抿成平直的线条,表情很是冷峻。
“郎君。”盛菩珠心虚朝他笑,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简直是胡闹。”谢执砚走到她身下,神色冷淡,也猜不透是在生气,还是别的情绪。
盛菩珠手上一松,发现缠在枝头的风筝线已经解开,正要高兴。
“啊!”
她足底在一处踩久了,枝干薄薄的冰融化,当即一滑,绣鞋掉了一只。
天旋地转间,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
谢执砚单膝跪在地上,掌心贴在她后腰的力度可以算得上凶狠,稳稳把她护在怀里,滚烫鼻息贴在她侧颈的位置。
盛菩珠惊魂未定,一双手紧紧搂在他脖子上,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他。
“为何如此莽撞?”
“梅树不高,地上有积雪。”
“摔了,应该也不疼的。”盛菩珠的嘴硬道。
谢执砚无奈叹了声:“就不怕刮花了脸?”
盛菩珠转过头,不打算理会他,毕竟她还在生气呢。
盛菩瑶几人眼睛瞪得圆圆的,长宁郡主伸手捂住眼睛,又透过指缝偷偷去瞧。
盛明淑也是后怕地拍了一下心口。
谢执砚倒是一点不在乎外人是怎么看的,反而神态自若伸手捡起地上的绣鞋,轻轻拍了拍,想也没想,众目睽睽下,亲手给她穿上。
盛菩珠脚心一趟,这才后知后觉红了双颊,她缩在他怀里挣了挣:“郎君放我下来。”
谢执砚嗯了一声,把人轻轻放在地上:“没有下次。”
盛菩珠不敢反驳,又碍于女郎
的面子,红唇抿了抿:“下回我会小心些。”
谢执砚一言不发,盯着她:“夫人确定还有下回?”
不知怎么的,他这样看着她的眼神,让她不禁想到七日前夜里。
他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把她摁在软枕上,掐着她的腰,看她被情欲浸透,偏偏他身上衣裳一丝不苟,连衣襟都没有乱一点。
她到最后,眉尖蹙着求他,眼尾红得像哭过,贝齿将下唇咬得泛白,整个人在他掌下细细地抖。
烛火晃动,她仰颈承受着,在激烈的渴求里,偏偏他半点也不给,硬是一点点把她磨到天色大亮,最后她还弄不懂他究竟在发什么疯。
七日前她做了什么吗?
盛菩珠根本想不起来,除了去看望病中的秦氏,她大半时间都在议事厅处理家务。
皱了皱眉,这一刻,谢执砚就是用眼神看她。
明明什么都不用做,淡淡眸光压下来,她身体就生出本能的反应。
分明就是她那里承受不了的,偏偏成了她惦记的饱胀。
盛菩珠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郎君貌美,世无其二,她被他勾得简直是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