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着寒芒的箭镞,并非指向任何猎物,而是直直对准了不远处的萧叙安!
弓弦绷紧,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意压下,萧叙安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冲天灵盖。
他明知危险降临,偏偏被谢执砚神色中毫不掩饰的冷肃,死死钉在原地。
“谢执砚,你想干什么!”
“这……”所有人惊愕抬眸。
圣人眯着眼睛,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并未出声制止,反而唇角莫名噙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眼神深处透着玩味。
在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谢执砚持弓的手臂稳如磐石,他冷笑一声。
“我能干什么?”
“自然是……狩猎。”
他语调顿了顿,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萧世子在怕什么,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猎物?”
萧叙安额角沁出冷汗:“獐子都跑了,你还不放下箭?”
“执砚,你这是做什么?”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谢举元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谢执砚却连眼皮都未朝他抬一下,唇角抿起的冷冽的弧度越发明显。
“陛下,刀剑无眼
,臣求您让执砚收手。”谢举元脸色煞白道。
圣人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朝谢举元看了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执砚收手的时候,他持弓的手臂看似随意地偏了偏,慢条斯理问:“狩猎而已,诸君在紧张什么?”
众人那一口提起来的气,还没来得及松半口。
下一瞬,就听见这位向来端方连话都不愿多说的谢氏三郎,嗤笑一声。
他扣弦的手指,陡然松开。
“嗖——!”
箭矢离弦,破空而去,并非射向萧叙安,而是以毫厘之差,擦着萧叙安瞬间失去血色的脸颊疾掠而过,箭羽在他脸颊上刮出血丝。
“噗嗤!”
箭矢精准地没入,跟在萧叙安身后,罗显的左肩。
几乎穿透骨头的力道,箭尾还在颤抖。
罗显先是愕然,随即剧痛在他脑海中炸开了,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谢执砚却仿佛没事人一般,不紧不慢再次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弓上弦,动作优雅从容。
“真是抱歉啊,手滑了。”
“本世子要射的应该是你身后的獐子。”
“显儿!快跑!!”雍州节度使罗契此刻才从巨大的惊骇中反应过来,他目眦尽裂,嘶声大吼,想要冲上前,却根本来不及。
罗显痛得连马都坐不稳,哪里还跑得动,涕泪横流地哀嚎:“父亲!救我!快救我啊!”
“嗖——!”
第二支箭离弦,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这一次,箭矢精准无比地射入了罗显的右眼。
谢执砚再次引满弓,目光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真的失礼,本世子,手又滑了。”
罗显捂着脸,鲜血瞬间从他指缝中汹涌流出,整个人踉跄跌落马背,痛苦地倒地翻滚。
“谢氏三郎,你莫欺人太甚。”罗契终于穿过人群,把长子护在怀里。
“欺人太甚?”
“你在说我?”
谢执砚又射了一箭,是罗显的膝盖,他每一箭力道都把控得好,不至于要命,却能活活疼死他。
“三郎,可以了!”圣人低低笑了声,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怒意。
罗契喘着气,死死咬着牙关。
罗显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明知这位谢执砚在为谁出气,他却得控制得神色,不能让圣人看出半点异样。
谢执砚随意地甩了甩手腕,似笑非笑道:“不是没死吗?”
第117章
罗契看着怀中不断抽搐的长子,一双赤红的眼睛几乎要瞪裂开来。
他额角青筋暴起,极力压抑着滔天的杀意,一双眼睛死死钉在谢执砚身上,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忍耐。”
“切勿以小失大,坏了我们图谋的大事。”谢举元亦是浑身紧绷,强忍着心悸,迅速挡在罗氏父子身前,嘴唇无声道。
他死死地握住罗契的手,用了生平最大的定力,才没有暴喝出声。
罗契若不是被谢举元拦着,几乎失智,更是生出了不管不顾要把人杀掉的心思。
“你能拿他如何,他可是谢怀谦养出来的儿子。”谢举元咬牙切齿道。
罗契这才逐渐冷静下来,当初谢怀谦只带百八亲兵就敢独闯漠北王庭,若不是后来因为重伤隐退,如今的谢氏在玉门关根本不止一个传奇。
如今眼前这位看起来斯文矜贵,甚至带着几分文臣风骨的男人,并非高居庙堂的世家公子。
谢执砚可是能率领玄甲军,将凶悍的突厥部族打得闻风丧胆的煞神。
别说是玉石俱焚,他眼下但凡有点异动,恐怕就是当场丧命于此。
“我听你的。”罗契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虽仍是一片血红。
他低头看向怀中痛苦挣扎的儿子,声音嘶哑道:“显儿别怕,忍着点,我这就带你去寻御医!”
“一定能治好的。”
然而罗显早就被剧痛摧毁理智,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安抚,只凭借本能死死攥着罗契的手,血水糊满整张脸,发出凄厉的哀鸣声。
“阿耶,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他不过是想替谢清婉那个贱人报仇,又怎会这样折磨我。”
“我要杀了谢执砚,要他死无全尸。”
“罗显,够了!”罗契冷喝一声,仓促间,只来得及抬手卸了罗显的下颌骨,使他说不出话来。
“犬子无状,也是痛极了才胡言乱语,清婉那孩子的死亦是他的痛。”罗契见谢举元面色微变,赶紧干巴巴地解释一句。
罗显说不出话,挣扎得更厉害,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他半边衣袍,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眼眶上的箭矢,眼球估计是爆开了,周围模糊的血肉,他不断发出不成调的嗬嗬惨嚎。
高坡之上,圣人被金吾卫团团簇拥,面无表情将下方血腥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似觉得有趣,毫不在意低笑一声,沉吟片刻后,竟侧眸看向一旁脸色尚且发白的萧叙安。
“叙安啊。”圣人慢悠悠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朕方才瞧着,许是因为你挡在了前头,扰了三郎的视线,才让他这一箭失了些准头,误伤了罗家郎君。”
圣人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他语调轻描淡写:“叙安还愣着作何,还不快去,代三郎向节度使和罗家郎君道歉。”
“记得多宽慰几句,万幸的是好在没有闹出人命。”
萧叙安被点名,猛地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沉沉往谢执砚那边看了一眼,指尖还在颤抖,背脊上冷汗一层层溢出来,萧叙安比任何人都清楚,谢执砚若真想取他性命,他只能成为一具尸体。
至于罗显被射中,绝非失手,而是赤裸裸的挑衅。
巨大恐惧让他喉头发紧,但圣人既然已经开口,他自然不敢违逆。
就算不满,觉得丢脸,那都只能强行压下情绪,深吸一口气,驱马到面色铁青的罗契身前。
萧叙安翻身下马,深深一揖,声音涩然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今日之事是我之责,皆因叙安站立位置不当,扰了谢三郎的视线,才致使箭矢误伤。”
“叙安在此,向二位赔罪。”
萧叙安与罗显算作连襟,结果因为谢执砚这几箭,显然是彻底伤了和气。
罗显‘咔咔咔’地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但能看得出来,他骂得极其恶毒。
萧叙安也同样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然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嚣张跋扈的谢氏三郎正抱着手臂,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
罗契气得脸都白了,看着痛苦呻吟的儿子,再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他这辈子就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胸口剧烈起伏一瞬,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一黑,那口血差点直直吐出来,若不是他定力好,死死咬着牙关,恐怕还能更为狼狈。
“世子言重,吾儿莽撞,是自己不够谨慎。”
荒诞至极的场面,偏偏因为圣人几句话,和萧叙安的道歉,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能参加冬猎的朝臣自然都是精明人,谢执砚作为太子党派本就是与安王不和,不想当那被殃及的池鱼,自然躲得远远的。
但是不乏有脑子不太清醒,自认为仗义的官员:“这也太过荒谬……”
“谢三郎箭法超群,神乎其技,无人不晓,今日怎会接连‘手滑’至此,未免也太霸道牵强了些。”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瞬间将所有目光都引了过去。
谢执砚闻言,缓缓抬眸,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那开口的官员身上。
他唇角勾着极淡的弧度,眼神平静无波,缓缓举起手里的长箭:“猎场上刀剑无眼,要不,你也试试?”
他语气轻松,甚至赞同道:“箭法再好,也总有失手的时候。”
“不如试试,我还会不会手滑?”
“这……这……”那官员差点被吓死,整张脸涨得通红,身体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