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菩珠心道。
她恼羞成怒,狠狠瞪他,可惜泛着水色的眼瞳里全是潋滟,含娇带嗔,看起来气势全无。
韫玉堂。
“备水,沐浴。”
谢执砚抱着人,直接跨入里间。
杜嬷嬷不敢耽搁,忙不迭让人把热水抬进浴室。
盛菩珠被放到浴桶旁的矮凳上,谢执砚挥手屏退仆妇,要给她解开身上包裹严实的大氅。
“郎君,妾身自己来。”
盛菩珠羞窘得无以复加,想要阻拦,却发现手脚根本使不出力气。
她连站稳都困难,更别说把身上衣裳换下来。
谢执砚他适时停手,他简直坏透了,似笑非笑道:“夫人也可以求我。”
怎么求!
盛菩珠直接懵看,呜咽两声:“你是故意的。”
半睁着眼睛看他,可惜大氅实在裹得太紧,她连抽出手都困难。
谢执砚好整以暇等了会儿,才慢慢俯下身,动作不疾不徐。
“我是故意的。”
“所以,求我好不好。”他笑得温和,给人一种斯文清冷的错觉。
浴室内水汽氤氲,两人四目相对,鼻息交融,像是随时能湿成一片。
盛菩珠感觉自己都快被捂熟了,挣扎半晌,楚楚可怜看他:“能不求吗?”
“不能。”谢执砚抱着手臂,吻了吻她湿濡的眉心。
“唔。”
“我求你。”
谢执砚笑了:“夫人为我纾解,我替夫人沐浴天经地义。”
白璧无瑕,如同春三月的雪,不染纤尘。
翌日清晨。
盛菩珠眯着眼睛,睫毛颤了颤。
她觉得自己哪儿都是酸的,连手腕上都有他咬下的红印。
帐幔低低垂落,屋子里静悄悄的。
小心翼翼扯开一条缝隙朝外看,里间好像没人,这个时辰,谢执砚应该是上朝去了,想到这里盛菩珠浑身一松。
只可惜一口气还未松完,就见镂空的缠枝屏风后方,一道颀长身影不紧不慢走出来。
“夫人在找谁?”
谢执砚穿戴整齐,正垂眸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他像是没有注意到盛菩珠做贼心虚的小动作,唇角微微勾着。
“郎君今日不上朝?”盛菩珠认命坐起来,人还是懒的。
“看来夫人很失望。”
谢执砚居高临下看着她,似笑非笑问。
非常失望的盛菩珠,脸上挤出一点假笑:“郎君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她磨磨蹭蹭起身,洗漱也在刻意拖延时间,一顿早膳吃得慢,还顺便把午膳也一起吃了。
直到近晌午,秋阳高悬在半空中,已经饱得快撑吐的盛菩珠终于依依不舍放下手里的银筷。
屋中气氛微妙,谢执砚正不紧不慢拿起湿帕擦手,状似无意问:“昨日你说铺子里的掌柜伤得严重,于情于理,夫人都该亲自关怀一番才是。”
“能让夫人请沈郎诊治,想必不是什么不要紧的人吧?”
盛菩珠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僵。
果然还是来了!
她就知道,这个八百个心眼的男人,时刻都在挖坑等着。
不能不去,就算硬着头皮,她也得把这件事给圆过去。
马车稳稳当当驶入朱雀街,热闹繁华的平康坊各色店铺目不暇接。
盛菩珠神态自若跳下马车,仰头悄悄瞥了一眼马车后方的琳琅阁,然后理直气壮朝琳琅阁隔壁的成衣铺子——霓裳阁走进去。
“郎君,你怎么不动?”盛菩珠回眸,貌似关心问。
谢执砚负手立在马车旁,探究的眼神带着审视,毫无感情扫过名为“霓裳阁”的铺子,又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门扉紧闭的“琳琅阁”。
薄唇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眼底掠过玩味的情绪,谢执砚并未立刻戳穿,只抬步跟上去。
“书禾。”盛菩珠一阵风似的刮进霓裳阁。
礼部尚书家的女郎程书和正在铺子里查账,听见声音抬头,惊喜道:“菩珠,你怎么有空来?”
“嘘。”盛菩珠急急忙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顾不上思考,一把抓住程书禾的手腕,雷厉风行把人拖到角落。
“书禾,你得救救我。”盛菩珠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我的琳琅阁若被发现,你这间霓裳阁先借我顶一顶。”
“我的祖宗,你确定?”程书禾余光暗暗掠过不远处站着,气质冷峻的高大男人。
盛菩珠急得眼尾都红了,点头道:“我也没办法,要不是那位脑子有病的安王世子,我不至于出这样大的纰漏。”
这事程书禾知道,当时念一伤得重,郎中还是她帮忙去请的。
“你确定不会被戳穿?谢氏三郎哪里是好糊弄的。”
盛菩珠轻咳一声,很笃定道:“最危险的地方,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程书禾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盛菩珠反倒是拍了拍她的手,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的程书禾,简直心惊胆战地点头。
盛菩珠见谢执砚只是远远站着,她就把声音压得更低些:“我绞尽脑汁想了一整晚,将琳琅阁里藏着的人送去庄子肯定来不及,一旦查起来,那目标就更大。”
“所以还不如反其道而行,直接来个釜底抽薪。”
程书禾被说服:“你说得有道理。”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铺子先借给我。”
“好。”
盛菩珠转过身,笑吟吟问:“郎君,觉得妾身这间铺子如何。”
“尚可。”谢执砚并未多言,只在店铺前厅摆着的花梨木椅坐下。
盛菩珠朝程书禾点点头,程书禾会意,悄无声息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她才走不久,刚好有客人入店。
盛菩珠不太会介绍衣裳,奴婢婆子早就避远,她一个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处理完。
谢执砚手里端着茶盏,指腹漫不经心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似笑非笑:“瞧着夫人对这霓裳阁,不太熟悉?”
盛菩珠笑得丝毫不心虚:“我不常来。”
“是吗?”谢执砚看了她好一会儿。
“是。”盛菩珠肯定道。
不多时,程书禾回来,身后跟着念一。
“娘子。”念一的声音在抖,行礼的规矩一丝不苟。
本就因折了手,嘴唇毫无血色,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他身形挺拔瘦削,微低着头,当下穿了一身桃粉色的圆领宽袖袍衫,天生乖巧的长相,眼睛很大很圆,稍稍卷曲的前额碎发,很明显的胡人血统。
“郎君。”念一朝谢执砚行礼。
他声音不大,一双异域风情的眼睛,再配上怯生生的表情,活脱脱像一只矜贵又胆小的波斯猫。
谢执砚喝茶的动作停下来,茶盏搁下时发出很重的声音。
念一吓得一抖,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寒意从脚底窜至头顶,额头冷汗涔涔,脸色比一开始更白,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郎君。”盛菩珠仔细观察谢执砚的表情,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说好的,你不吃醋的。”
谢执砚简直气笑,他目光陡然沉下去,先是从念一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盛菩珠身上。
他问:“我能反悔吗?”
“君子一诺千金,你不能。”
谢执砚凝着眼前颠倒众生的明媚小脸,异常沉默。
盛菩珠被他这样盯着,心底那点虚气止不住地往上冒。
霓裳阁,令人窒息般的死寂持续了很久,久到盛菩珠喉咙干涩,心底生出连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紧张。
谢执砚没再说话,站起身,衣袍随着他动作晃了晃,没有一丝褶皱。
盛菩珠见状,心头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生气了?”
谢执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良久,哑声道:“军中有事,我该走了。”
他神色平静转身,看不出任何波澜,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不要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本就底气不足。
直至谢执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霓裳阁外,盛菩珠像是被抽走身上仅剩不多的力气,软软地往程书禾身上一靠:“吓死我
了。”
程书禾同样没好到哪里去,后背全是冷汗,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这……这算是骗过去了?”
“谢三郎怎么这样好脾气,竟然什么都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