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砚推开门,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盛菩珠身上。
他眸色极深,仿佛要将她方才温软的夸赞,一字不差地印在心底,在齿间细细研磨。
谢执砚?
他怎么在门外。
盛菩珠就算醉了,脑子还留有半缕清明,她执杯的手猛地一颤,她脸颊不受控制烧了起来。
前一刻钟还坦荡大方的女郎,眼下恨不得挖个窟窿给自己埋进去。
背着人私下议论,结果被正主听了个正着。
背地说和当面说,这完全是牛马不相及的两回事。
也不知羞还是恼,但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一番话被谢执砚听到,盛菩珠算再怎么安慰自己,也觉得谢执砚的目光烫的。
她下意识想避开,眼睫在慌乱中垂下犹似受惊的蝴蝶,整个人娇得像是能揉出水来。
雅间内,一时静极。
有人笑作一团,也有人好奇地去看谢氏三郎的表情。
哪怕连太子萧长岁也都目光一顿,落在了魏沅宁身上。
“郎君。”盛菩珠站起来,不知该干嘛,慌乱不安的小手扯着肩上的帔帛。
谢执砚无视他人,慢慢走到她身前站定。
独属于他身上的侵略气息,盛菩珠能感觉到男人投下的阴影完全将自己覆盖,心跳已然不受控制。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楼下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哗,锣鼓声骤起,鼎沸的人声如潮水般涌上来。
“是状元游街的仪仗!”
“后面还跟着探花郎。”
盛菩珠被楼下的动静吸引,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有机会摆脱眼前窘境的急切,侧过身便要撑着窗沿朝外看。
脚尖踮起,美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准备假装无事发生去看楼下万众瞩目的热闹。
可她刚有动作,手腕便被人一把攥住。
男人的手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指尖甚至隐隐发颤。
谢执砚猛地将盛菩珠拉进怀里,他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宽大的掌心近乎霸道地覆上了她的双眼,彻底隔绝了一切投向窗外的可能性。
眼前陷入黑暗,所有喧嚣似乎都被这只手隔绝在感知外。
唯
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谢执砚掌心的粗粝纹路和微凉的体温。
“郎君这是作何?”盛菩珠脑袋发懵。
“别看。”谢执砚俯身靠近,落在她耳畔的嗓音,似乎压抑到极致。
“好不好。”
他说的每一个字,更是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浓烈到近乎阴郁的占有欲。
滚烫的气息,烫得她耳根酥麻,“为什么”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按照正常的反应她该问的,但是今日的状元。
洛阳裴氏五郎,她与他之间,实在敏感。
盛菩珠不禁怀疑谢执砚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柔软的身体僵住,眼睛看不到,呼吸间全是他身上令人心悸的柏子香。
“嗯。”盛菩珠小小声地应他。
温热的小手覆在谢执砚手背上,然后紧紧抓住,一切热闹像是与她无关。
谢执砚看着怀里不可思议乖巧的妻子,他一言不发把人带离窗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盛菩珠打横抱起。
“抱歉。”
“失陪。”
谢执砚走得快,他觉得自己能把情绪克制得好,可当真的发生时。
他竟发现会如此嫉妒。
并不是对妻子的不满,而是对整个长安觊觎她的异性的不满。
更别说她今日要看的还是那位春风得意,打马游街,风光无限的状元郎。
哪怕只是一眼,也足以点燃他心底那头名为嫉恨的凶兽。
马车里。
“郎君要带我去哪里?”盛菩珠表情已经恢复平静,美眸甚至含笑看向一言不发的男人。
车厢内光线晦暗,只余窗外极快掠过的影子,谢执砚沉默着,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盛菩珠被他牢牢箍在怀中,方才窗外喧嚣鼎沸的人声,状元郎的风光,皆像是黄粱一梦,从未发生。
“到了夫人会知道。”
“总归不会把你卖了。”
黑暗中,谢执砚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他声音依旧很哑,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的侧脸按回胸膛,似乎只有这样亲密无间,才能缓和他心底怒烧的情绪。
既然他不说,盛菩珠便不再问。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最终缓缓停下。
一个多时辰的距离,早已出了长安城,外头不再是朱雀大街的喧闹,而是另一种森严肃穆的寂静,偶尔有甲胄摩擦的金属声,和更远处的地方传来的训练声。
谢执砚率先下车,随即不由分说地将盛菩珠打横抱下马车。
临近黄昏,春风带着凉意扑面。
盛菩珠下意识地攥紧男人的衣襟,抬眼望去,一边是旷野,另一边是高大的山林。
而驻于两种景色的正中,像巨兽一样匍匐在天地间的是连绵像望不到边界的军营。
辕门高耸,火把猎猎燃烧,映照着兵士如雕塑般挺立的身影。
门楼上悬着的巨大旗帜在夜风中翻滚,隐约可见一个凌厉的“谢”字,叫她连呼吸都如同忘了。
这里是——东郊大营,谢氏玄甲军驻扎的地方。
谢执砚抱着她,无视沿途兵士纷纷垂首避让,径直穿过一排排整齐的营房,脚步沉稳,靴子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最终,他在一处极高的瞭望台前停下,将她轻轻放下,却仍用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指向下方。
盛菩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呼吸不由得一窒。
只见下方巨大的校场上,火把如龙,成百上千的兵士正在夜训。
玄甲反射着幽冷的光,阵列变换如蛟龙翻滚,杀声震天,一股磅礴而凛冽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远比那状元游街的繁华喧嚣更令人心神震撼。
“这里。”谢执砚低沉的声音终于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和一种难以掩饰的、如同雄狮向伴侣展示领地般的傲然,“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幽深地锁住她仍带着惊诧的眸子,语气平淡,却字字砸在她的心上。
“状元郎的锦绣文章,不过中看不中用。”
“我并不屑与之相提并论。”
“夫人日后莫要再提。”
盛菩珠不知是酒醒了,还是醉得更加厉害。
眼前沉金冷玉的男人站在那里,身前是铁血峥嵘的千军万马,怀里拥着却只有她。
无需再多言,那沉默而强大的存在感,那掌控一切的自信,只会把世界任何窥探的心思毫不留情面地碾碎。
他带她来这里,并非一时意气,而是用一种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告诉她。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较量都是笑话。
第87章
清晨,盛菩珠在浑身酸胀中醒来,她盯着眼前熟悉的帐幔,脑子昏沉得厉害。
昨日在杏花楼,她吃了果子酒,状元游街,然后……
然后她做了什么?
脑海中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夜很黑,风很大。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
盛菩珠用手揉了揉眼睛,她好像因为酒意上头,强势把人的衣服给扒了。
“娘子终于醒了。”杜嬷嬷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
“嬷嬷有什么喜事,怎瞧着比我成婚那日还高兴?”盛菩珠撑着榻坐起来,有些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娘子和郎君夫妻恩爱,老奴自然高兴。”
杜嬷嬷挤眉弄眼,给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胡说!何时恩爱了。
杜嬷嬷莫不是今日劳累过度出现幻觉了吧。
盛菩珠乌黑的眼睫眨了眨,青丝披散在肩上,素白里衣滑落,露出锁骨上大片大片暧昧的红痕,就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当她余光终于捕捉到连脚踝这样隐秘的位置,都生了痕迹,更何况别处的肌肤。
更深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腰肢更像是被碾过一般酸软无力。
昨夜种种混乱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涌入脑海,谢执砚炽热的喘息,强势的禁锢,以及最后被他气息包裹,无尽索求……
她是入夜后,被他一路抱回韫玉堂的。
盛菩珠脸颊烧得发烫,只要想到在那隐秘的营帐里是她主动撩拨的,就羞得连指尖都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