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菩珠想推,奈何手臂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呜呜两声,眼泪就滚下来,哭得肩头轻颤,身上无论哪里都潮得厉害。
“夜里翻墙,您所奉行的立身行己呢。”
“简直是不成体统。”
“被长辈知晓,我要被笑话的。”
盛菩珠抽抽噎噎地控诉着,嗓音带着未褪的哑。
“翻墙而已,怎么就不成体统?”
“嗯?”
谢执砚伸手,将人眼尾挂着的泪珠抹去,却故意用了力,将那处本就泛红的肌肤擦得更艳。
盛菩珠动弹不得,虽恼他,但还算不上真的生气,掩耳盗铃一般去遮自己的眼睛。
今夜的谢执砚,他像是公平的判官,但又像慈悲的神明,给予大方的同时,索取的回报分毫不落。
屋子昏暗,只有很浅的月辉落在窗子上,映出盛菩珠哭红的杏眼,楚楚动人,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山茶。
谢执砚盯着她,心头涌起一股近乎病态的满足。
“吾妻菩珠,真是十足娇气的小娘子。”
翌日清晨,客院笼着一层白雾。
紧闭的屋门终于“哗啦”一下,朝外推开。
谢执砚今日穿了一身圆领窄袖襕袍,清隽的白月色,肩宽,蹀躞带收束出劲瘦的腰身,领口是宝相花暗纹,露出雪白的缘边,行走间大方利落,如松覆雪。
他后颈有抓痕,下巴的位置有一道极小的齿痕。
杜嬷嬷听见声响,赶忙迎上去,结果才转过廊柱,就见门前站着一个极高的身影。
“这这这,娘子的屋里怎么会有外男……”
杜嬷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短短几步路,她感觉自己像是死了无数回。
直到抬眼看清屋前站着的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荒谬。
“郎……郎君。”杜嬷嬷躬身行礼,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谢执砚见院子玉兰生得好,随口吩咐,“让人折两只,用玉瓶装好,放到夫人屋子里。”
“是。”
杜嬷嬷战战兢兢应下,见谢执砚站着没动,弯着腰连头都不敢抬:“不知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谢执砚深深睨了杜嬷嬷一眼,目光叫人不寒而栗:“嬷嬷今日瞧着,怎么有些心虚?”
杜嬷嬷吓死了,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扫向她,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下去:“老奴,不懂郎君说的是什么。”
谢执砚冷冷勾唇似笑非笑,明亮的天光落在他挺拔的鼻梁上,将他深邃的五官描绘,气势逼人。
半晌,他声音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夫人昨夜累得厉害,不用叫起。”
“是。”
等谢执砚抬步
离开,杜嬷嬷才发现二月末的天气,她整个如同脱力般,后背衣裳被冷汗浸湿,双手不受控制颤抖。
“嬷嬷。”临近午膳的时辰,盛菩珠嘤咛一声,终于醒了。
“娘子,老奴该死,之前守夜不曾尽心。”杜嬷嬷紧张站在帐子外自责道,她白着脸,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盛菩珠扶着她的手坐起来,无奈叹口气:“郎君擅武,大燕最年轻的一方悍将,以他的身手,嬷嬷带人守着发现不了,这是人之常情。”
“我如何能怪罪。”
杜嬷嬷尽心伺候着梳洗,半晌没声音,等梳头时又没忍住拧了眉。
盛菩珠见她满脸纠结,不禁笑问:“嬷嬷是不是也觉得郎君半夜翻窗,不太好。”
“这老奴不敢妄议主子。”杜嬷嬷抖了抖,声音显得很虚。
盛菩珠但笑不语,也不点破,等瞧见镜子里脖颈上的红痕时,不禁苦恼该如何遮掩。
午膳摆在小偏厅,这里玉兰开得好,又是正南朝向,洋洋洒洒落下的春阳,波光粼粼落在庭前的金鱼内。
“菩珠觉得这里如何?”
“我让人新挖的鱼池,春赏鱼,夏秋看荷,等冬日就叫匠人在池子里雕冰赏雪。”
端阳长公主夹了一块清蒸鲢鱼,是鱼腹最好的嫩肉放到盛菩珠面前的碗碟里。
“谢谢姨母。”
盛菩珠张口把鱼肉含进去,酱汁不小心沾了一滴在唇瓣,她拿帕子擦掉。
本就红润诱人的唇,被她轻轻一擦,那颜色变得更加秾丽,下唇有伤口,虽然涂了口脂遮掩,但用膳时难免会擦去一些。不
端阳长公主眼尖,见盛菩珠神态不对,先是盯着她的唇看,然后目光往上落在她锁骨上方的雪白脖颈,微眯的凤眼一顿。
“呀。”端阳长公主惊呼一声,搁下筷子站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本宫的小珍珠,真是好大的胆子。”
盛菩珠不明所以:“姨母?”
端阳长公主美眸飘忽,纤纤玉指指向小偏厅外那候着的一众等候吩咐的貌美郎君,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问:“你悄悄和姨母说,昨夜宠幸的是哪位郎君。”
“啧啧啧。”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嘴可真狠啊,那印子咬得深不说,形状还好看。”
“呃……”盛菩珠被鱼肉噎住。
她大惊失色道:“不不不……不是,我没有。”
端阳长公主哪里是好忽悠的,很笃定的语气:“你有。”
盛菩珠一想那些的画面,昨夜被咬的地方就烫得厉害,她脑子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声音慌乱解释:“姨母,是压的。”
“我夜里梦魇,不小心把肌肤压红一片。”
端阳长公主笑得戏谑,用不太正经的语气说:“我的好菩珠,你学坏了,都知道撒谎糊弄本宫。”
“说说吧,是谁。”
“昨晚很激烈吧?”
“我睡的男人多,我说是吻痕,那就一定是吻痕。”
盛菩珠垂死挣扎:“能不说吗?”
端阳长公主乘胜追击:“我觉得不能。”
小偏厅阳光太好,把人晒得晕乎乎,盛菩珠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昨夜三郎翻墙进了我睡的那间屋子。”
“谢执砚翻墙?”
“本宫的府邸?”
“嗯。”
“……”
“翻了几次。”
盛菩珠简直难以启齿,很无奈道:“郎君他恐怕——夜夜都来。”
第81章
“夜夜都来?”
“谢执砚?”
“你确定?”
端阳长公主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陡然拔高了嗓音,满眼不可思议。
盛菩珠闹了一个大红脸,羞恼地咬唇,芙蓉面上浮着淡淡的薄红,连耳尖都是一片滚烫。
“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起先也以为是屋子里闹鬼了,担心了好一阵子。”
“啧,没想到啊,谢三郎这样冷漠的郎君,他竟这般舍不得你。”
端阳长公主叹了一声,幽幽道:“本宫活着这把年纪,也算见过世面了。”
“您误会了。”
“郎君他也许只是刚好路过你府邸门前,所以翻墙。”
这番解释说出来,盛菩珠自己都不信,谁家好人半夜宵禁不睡,夜夜从长公主府前路过啊,说谎的人,牙齿不慎咬了一下舌尖,痛得她眉心蹙起来。
无法描述心底是怎样一番感觉,喜悦不是没有,只是更多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彷徨。
因为盛菩珠自始至终认为,谢执砚夜夜翻墙,更多的是谢氏家规里所定下的规矩,丈夫不可冷落妻子,他严格遵守罢了。
但这番话根本无法与长辈言明,盛菩珠只能装作害羞的模样,垂了头,眼睫轻轻颤动。
端阳长公主喝了口茶,笑盈盈的视线落在盛菩珠那张美不可方物的小脸上,忽地笑得意味深长问。
“你说我哪日若是挟菩珠以令谢氏三郎,他是乖乖听本宫派遣,还是为了大燕安宁,弃你不顾?”
盛菩珠一愣,对上端阳长公主有些微妙的眸色,温声道:“那还是希望郎君为大燕安宁。”
“若以我血骨为祭,定大燕安宁,我并不觉得他此番抉择是弃我不顾。”
有几缕发丝落在盛菩珠白净的额心前,她红润的唇微微起,侧脸轮廓美不失精致,温柔的杏眼中神色坚定,没有半分犹疑。
端阳长公主有瞬间恍惚,很快又恢复平日里放荡不羁的模样,娇俏一笑:“像我们菩珠这样美丽动人的小娘子,本宫可舍不得呐。”
用过午膳,盛菩珠寻了要小憩的借口,也不管端阳长公主那调侃的表情,躲进屋子里,老老实实睡了个午觉。
等到深夜,那位该翻墙、翻窗的端方君子,依旧我行我素地翻墙、翻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