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药,本是老赵给她预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没成想,如今都用上了。而且老赵给预备的这些药确实不错。本以为还要昏睡几日的时寅在第三日黄昏时短暂醒来,醒后她只吐了五个字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她说:“东平县……善堂。”
冯十一对江南不算熟悉,更不知道什么东平县,她只能叫来大发。大发这几日什么消息都没探到,内心也有些惭愧,因此站到冯十一面前时,他埋着头,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都埋进胸膛里的模样。
冯十一也没有墨迹,直接切入正题。
“这东平县是何地方?”
大发想了许多,怎么都没想到他东家今日找他是问东平县。大发抬起了眸,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脸色。
“这东平县,我知道的也不算多。我只知道距离我们这大概两日路程,就在宣州和舒州的交界处。瞧着虽近,但东平县却不归于江南道,而是隶属于淮南道。”
淮南道……东平县……善堂……
冯十一沉了沉眼眸。
“我让你探听的消息不用探听了。你去备辆马车给我。”
不用探听消息了?
大发如释重负之时不由疑惑:“备马车?东家这是要去哪吗?”
冯十一:“回家。”
大发:“啊?”
很快,大发的疑惑就有了解答。他眼睁睁看着他身型的纤细东家从屋子里稳稳抱出了一个女子。而被他东家抱在怀里的女子双眸紧闭,面上更是全无血色。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还有薄弱气息,大发险些都要以为她死了。
大发瞥了一眼后就匆匆收回视线,想上前帮忙却被他东家拒绝。
“将车帘掀开就好。”
大发老老实实去掀开车帘,待他东家抱着人上了马车,大发又老老实实上马车架马。
马车驶进巷子,大发一身精壮的肉又没发挥用处,因为他东家又亲自将人抱下来了。
迹步亦趋跟着,什么忙都没帮上的大发听他东家吩咐。
“去隔壁将王婶叫来。”
王婶来的很快,这几日她见不到冯十一,心底很是着急。可再着急,她在见到冯十一时,也什么都没问,只是眨着眼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冯十一:“王婶,我要出门几日,这是我的远方亲戚,我出门后麻烦你好好照料她。”
王婶这才发觉屋子里的床上还躺着一个女子,看躺在床上的女子面色极差,王婶惊诧之余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冯十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大发。
“我走后,把药铺关了,你到这来,守着宅子帮衬帮衬王婶。至于老赵新招的那个伙计给他三个月月钱让他走吧。”
虽摸不清眼前是何状况,但大发还是老实点头应下了。
冯十一:“好了,你先出去吧。”
大发出去后,冯十一转身走到床榻旁,解开了时寅的衣裳,给王婶看了时寅身上的伤又拿出了药,按照顺序教王婶该怎么上药。
这伤,一看就是利器所伤。床榻的人虽闭着眼,但也能看出她面容艳丽。这般艳丽的女子,怎会受如此重的伤,显然这不是寻常人啊。
王婶踌躇了又踌躇,最后还是把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
“十一,是不是小花有消息了,你出去是为了找小花吗?她是因为小花受的伤吗?”
王婶的眼神从期待到忐忑不安。面对王婶忐忑的眼神,冯十一没有答而是点了点头。
冯十一点头的瞬间,王婶就红了眼眶。她静静立了许久,最后道:“十一,护好自己最要紧。小花她……”
冯十一果断止住了王婶继续要说的话。
“放心吧,王婶,我会把小花带回来的。”
将药留给了王婶后,冯十一回到正屋打开了一个箱笼。
将箱笼里的放着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再拆下箱笼底板,底板下整齐码放的暗器露出。
夜色迟暮,冯十一坐在椅子上目光专注给暗器都淬着毒。淬好毒,归置好暗器,又擦拭了贯用的两柄小刀后,冯十一的视线落在了两柄长刀上。
东屋里,王婶难掩心中焦躁和担忧,不断踱着步的同时还时不时探头看向正屋。
就在王婶几次出门探头后,正屋门终于打开,随后冯十一身着黑色劲装,背背双刀从屋里走出。
夜色下,王婶看着突然间改头换面整个人都变得凌厉的冯十一一时愣住了,尤其是她背后的双刀,更是让王婶瞪大眼睛。
“十一?”
冯十一缓步走到王婶面前,微微一笑以示安抚的同时散去了一身凌厉。
“王婶,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也帮我照顾好时寅。”
看着笑容温和的冯十一,王婶有一瞬间有冲动想对她说:要不就别去了吧。可最终,对孙女的思念还是化掉了这股子冲动。
舔舔干燥的唇,王婶轻声道:“十一,万事小心。”
随后,王婶就目送着冯十一出了门。冯十一出门后,王婶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泪直直坠地,还未渗进青石板间,就被直直跪下的膝盖盖住。
双膝跪地,面朝东方,王婶双手合拢摆出祈祷手势,面上边流泪边道:“菩萨保佑,保佑十一此番顺顺利利,无难无劫。保佑小花,平平安安……”
王婶低声祈祷之时,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雷电闪过,照亮了王婶略显惊恐的脸。
惊雷过后,大雨很快倾盆而下,雨浇透了一切,包括快马纵驰在山间的冯十一。雨幕遮眼,冯十一俯下身子,稳稳坐在马鞍上的同时探到挂在马鞍一侧的蓑帽。
两日后,东平县外。
大雨磅礴,设在东平县外供来往商旅歇脚的茶肆内人满为患。
“小二,还有座吗?”
清冷女声传来,一直忙到脚不停的小二匆匆回头。这一回头,他便撞进了一双掩在蓑帽下的沉静眼眸里。
小二微微一愣,但很快四周的喧嚣又让他回了神。
轻咳一声,小二环视四周。恰好角落里的那桌客人正在起身,小二指
了指角落。
“客官,您就坐那吧。您先稍坐下,一会我便去收拾。”
转了一圈后,小二终于得了空。走到角落的桌子旁他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碟一边问。
“客官想用着什么?”
“给我一壶茶,再上几道你们这的招牌菜。”
“好咧。”
客人源源不断,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可再忙,他都会抽空隙偷偷往角落里瞥上两眼。
茶肆虽小,但每日客来客往,他见的人多了。可似角落里那位那样的客人,着实少见。
虽是女子,但方才匆匆一眼窥得蓑帽下的真容,就已让人心底无端生了畏。再看她坐在那,喧闹之下她始终淡定自若,用周身气场圈出了专属自己的地界,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大雨下,这天色暗的也比平日早些。来往商旅都赶着去投宿,在天暗之前也都匆忙散去。这许多人中唯有角落中的人还端坐着,很是淡然。
小二收拾着旁桌碗碟时,终于鼓起了勇气好心提醒。
“客官,再不进城,迟些只怕城门都要关了。”
“多谢提醒。”
天色逐暗,眼看就要天黑之时,坐在角落里的人终于起了身。两块碎银推到小二面前。
“一块结账,一块是给你的。我想问个路,还想请你为我指下路。”
小二摆摆手,笑容质朴:“客官问便是了,无需给我银子。”
“麻烦告诉我县里的善堂在何处?”
“客官打听善堂做什么?”
“我有个妹妹走丢了,打听了一路说是被东平县里的善堂收容了。”
小二恍然点头:“原是如此,没有纸笔,那我只能在地上画给客官看了。客官记个大概,进城后再找人打听打听便是。”
树枝划过湿漉的泥沙地,小二继续道。
“客官也不用担心,你妹妹运道好,能被咱东平县的善堂收容了。咱东平县的善堂里的孩子啊,这日子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要好呢。”
“哦?这是为何?”
“寻常善堂啊,都是官府拨款,可咱这东平县里啊,有个大善人家。数不清几代了,广做善事,给善堂拨了许多银两。他们不仅捐助银两养着善堂里那些孤儿,还请了夫子教他们读书写字,待那些孤儿长大后,更是给他们安排活计寻了去处。这寻常人家的孩子啊,还艳羡善堂里的那些孤儿呢。”
说着话,小二也在泥地上画出了大致的图。
看了那图一眼,戴着蓑帽的人起了身。
“多谢了。”
“客官客气了,这算不……”
小二说着话抬头,待他抬起头才发觉本站着他身侧的人已经跨步迈进了雨幕中。小二说到一半的话顿住,待他想起那块多给的碎银追出去时,人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了。
从茶肆出来,冯十一策马到了临近城墙的一处林子里后随即翻身下马。找了处植被茂密的地方,冯十一摸了摸马头后将马拴在了树上。
拴好马,冯十一缓步走到了林间的一处空地上。立在雨中,大雨淋透她的黑衣,雨水顺着她的指尖滑过刀锋随后低落在地。
大雨下,蓑帽遮住了冯十一的脸也遮住她的神情,淅沥雨声中只听她冷冷道:“出来吧。”
话音落,两道黑衣身影悄无声息从树上落下。落下瞬间他们冲着冯十一俯冲而来。
黑影交错,不过瞬息,冯十一立在原地脚都未挪动,向她俯冲而去的两道人影就已轰然倒地。人影倒地瞬间,惊雷闪过,照亮天地之时也照亮了残留在刀锋上的血。
倒在地上的两人瞪大瞳孔,身躯不断抽搐的同时泅泅不断的血从他们脖间涌出。
血水夹着雨水很快蔓延开,冯十一都未低头看一眼就踏着血水漫步离去。
深夜时分,已经入城的冯十一凭着茶肆小二画的草图,摸索到了善堂附近。
大雨下,四周一片黑暗,只见零星几盏灯笼,冯十一俯身趴在屋脊上,气息轻缓,目光专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下方的善堂多久没有动静,冯十一就僵着身子在屋脊上趴了多久。
五更响,黑夜中终于传来了动静,那是马车滚动的声音。与此同时善堂靠近后门的一间屋子也悄然打开。
声音渐行渐近,没一会一辆马车便停靠在善堂后门,善堂后门打开,几道身着蓑衣蓑帽的人踏步而入。他们目标明确,进门后直直朝着那已经打开门的屋子走去。再出来时,他们手中各自抱了一个身量小小的孩子。同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朴素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