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珂玉哭笑不得,走回来坐到她身边,“真的那么想要妹妹吗?”
“想!”江岁穗像个皮球一样原地旋转,“哥哥都有,他还说有妹妹很好玩,我也想要!”
她真诚地发问:“爹爹,你有妹妹吗?”
江珂玉愣住,属实是难以回答。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早已被时间掩埋的记忆骤然翻涌。
“有……过。”
“好玩吗?”江岁穗着急地问。
江珂玉垂眼,欲言又止。
他的妹妹……在她没有成为妻子之前,逗起来确实很好玩。
有时像枝头优雅的青雀,有时像晒太阳的傲娇小猫,有时像在努力藏尾巴的狡黠小狐狸……
“爹爹?”
“嗯。”江珂玉回过神,“好了,你先睡觉。妹妹的事情以后再说,爹爹努力好不好?”
江岁穗不情不愿地滚进被窝里。
“睡吧。”江珂玉拍着她的肚皮道。
*
过了亥时,宋宝媛才跨出祠堂。
在流泪的某一个瞬间,她突然想明白许多事情。
比如,一切都有迹可循。
娘亲离世时,江珂玉在人前哭过。爹爹生病时,他也偷偷哭过。
可自从爹爹提出婚事,一直到爹爹下葬,他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宋宝媛记得,在爹爹的灵堂前,她哭得几近昏厥。而那时已是她丈夫的江珂玉,从头到尾,都只是沉默跪在一旁,烧着纸钱,木讷得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那时的他,定是在心中埋怨吧。
“夫人,回去休息吗?”巧银问道。
宋宝媛抬头,看向漆黑的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或许,放过自己,同时也是放过他,更是如今她唯一的选择。
宋宝媛接过巧银手里的灯,“你先回去吧。”
“那您呢?”
宋宝媛没有回答,从她身侧走过。
巧银愣愣的,心中担忧。但这是家中,倒也没什么危险。以为她是想自己静静,便由她去了。
宋宝媛绕着远路,企图用晚风的洗礼,让自己清醒、和平静。
等双腿累了的时候,正好走到了静斋。
静斋里有现成的纸笔,且和江珂玉的书房只有一墙之隔。
三更半夜,她叩响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还亮着灯,夜不能寐的江珂玉躺在榻上,被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惊到。
“谁?”
“是我。”
是夫人的声音,江珂玉从榻上翻起,理了理衣襟,走到案桌前坐下,拿起摆放在案的卷宗。
想冷静地说“进。”
刚张开嘴又觉得不妥,他把卷宗一丢,往门口走去,亲自开门。
“咯吱”一声,书房的门从里推开。
江珂玉愣了愣,衣着素净的夫人手持灯盏,站在面前,像是一幅美丽的仕女图。
只是肉眼可见憔悴。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这了。”
看到他的这一刻,卯足的勇气顿时弱了几分,宋宝媛低头的同时,捏紧了手里的纸张。
“我、有事要与你说。”
江珂玉眼皮跳了跳,让开路来,“进来说吧。”
“嗯。”
走进书房,宋宝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放满画轴的柜子。
她不敢想,里面有多少,画着这个家以外的人。
“何事?”江珂玉开口问。
宋宝媛回身,难以吐出的字眼卡在她的喉间,但咽也是咽不回去的。
她只能先将纸张塞入江珂玉手里。
一张皱巴巴的纸,江珂玉拿起来,压住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将其打开。
在他看清第一个字时,宋宝媛闭上眼睛,攥紧手心,倏忽开口。
“我们和离吧。”
刹那间,江珂玉感觉浑身血液逆流。
第一次,在他的眼中,出现毫不遮掩的错愕与茫然。
第23章 和离
“你说什么?”
江珂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和离?
何等荒谬。
他眉头轻蹙,语气也生硬,宋宝媛在一刻忽然理解承承总是在怕爹爹什么。
眼前的人一旦严肃起来,便有冷厉的气势倾覆而来,让人惶然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宋宝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被他出声问第二遍时,顷刻间土崩瓦解。
可她真的做错了吗?
或许是,但这个错犯的很多年前,而不是现在。
“我、我说……我们……”
“我知道你心疼承承。”江珂玉无奈,直接手中只看清三个字的纸张揉成团,“可他已经不小了,若还不管教,一味溺爱,将来他得无法无天成什么样?”
宋宝媛后退半步,为自己辩解,“不是因为承承!”
江珂玉顿了顿,“那是为什么?”
“因为……”
宋宝媛骤然噤声,突然明白了,何谓“欲语泪先流”。
她忙不迭背过身去。
她该说什么呢?诉说自己做为妻子的委屈,还是控诉他身为丈夫却失职的罪行?
这不都是她自己强求来的结果吗?
又有何好说的呢。
连体面也不要了吗?
“我……”她咽下颤抖的音节,自以为坚决道:“我就是要和离。”
江珂玉已然冷静,但依旧觉得不真实,“你认真的?”
“是。”
“理由。”
一时的气恼,让他习惯用了在大理寺盘问的语气,江珂玉后知后觉。
他清了清嗓子,绕到她面前,“我是说,这不是小事,你总得告诉我原因。”
宋宝媛别过脸,躲避他的视线,话也说得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本就不是、当初、当初成婚本就是稀里糊涂,本就是错了……”
错了?
江珂玉顿时一僵,她是说,嫁给他是错了?
他攥紧了手中纸团,面无表情,“错了?”
“是。”宋宝媛头脑混乱,慌张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话茬继续往下说,“错了,不就应该改正吗?”
“你当是……”
从未对她说过重话,江珂玉将到嘴边的“过家家”三个字咽回肚里。
六年的时间,甚至有了血脉相连的两个孩子,就拿一句“错了”揭过?
幼稚又可笑,江珂玉此时此刻对眼前的人感到陌生,他的妻子不是一向乖顺懂事吗?怎么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
他不可避免想起在曲水山庄那日,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妻子不对劲,所以那日她究竟碰见了哪个不着调的男人?
他按捺着不满,“你什么时候写的和离书?”
“刚才。”
宋宝媛的余光里,自己写的和离书已经在他捏在手里不成样子。
江珂玉亦背过身,无声长长叹息,“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回去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