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拿起筷子,将面前的笋丝夹进江珂玉的空碗里。
马车驶进,路人纷纷避让。车里的宋宝媛掀开了车帘,视线平扫,像是在寻找什么。
“二哥!”盛绮音不满,“你好歹吃一口啊,哪怕是看在我这么辛苦带过来的份上呢?”
“就是。”常云柏附和,将自己最不爱吃的那道菜倒进江珂玉碗里,“给点面子呀,小四的心意呢。”
两人一人一句,吵得江珂玉脑袋疼,看向自己面前被他们一人一筷子堆满的碗,愈发没有胃口。
但的确是小四不辞辛苦送来的,多少要领情。
江珂玉拿起筷子,听到了身后的车轮声,并未在意。
“爹爹!”
稚童天真无邪的声音瞬间吸引前前后后无数目光。
毛茸茸的脑袋从宋宝媛怀里钻出,趴上车窗,车夫听到动静,立马停下马车。
江珂玉怔愣片刻,回头望去。
小小的江岁穗手里攥着一个奶酪包,超级兴奋地朝他摆着手。若非身后宋宝媛拉着,小孩整个人都快要从车窗里钻出来。
“岁穗。”江珂玉撂下筷子,匆忙起身。
他直接从车窗将江岁穗抱了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扶宋宝媛下马车。
“你们怎么来了?”
江岁穗仰着头抢答:“爹爹昨天自己说,想吃娘亲做的桂花鱼羹,所以娘亲、还有我!一大早就给爹爹做鱼羹了!”
“是她闹着要买珠花,还非得亲自挑。”宋宝媛嗔怪地捏了捏女儿的脸,“我拗不过,只好带她去一趟棠华苑,正好顺路大理寺,便想着,顺便给你带碗鱼羹。虽然你不在,可岁穗生怕她爹爹吃不上热乎的,急着要找到你。我想起昨日你在东桥街,又问了问你在大理寺的同僚,便过来了。”
江岁穗歪头躲开娘亲的手,埋头在爹爹脖颈间,撅起了嘴,“我和娘亲找了爹爹好久!”
“对不起。”江珂玉连忙道歉。
“那好吧。”江岁穗马上又开怀,“娘亲说了,认错就是好孩子,那爹爹认错就是好爹爹。”
江珂玉被她可爱模样逗笑,视线慢慢高过她的头顶,看向妻子,“辛苦。”
“你瞧他那样。”还在原位上的常云柏目露鄙夷,“刚还对着我们甩脸子,现在夫人孩子一来,马上变成贤夫良父了。”
他摇着头嘟囔,“这脸变的,真够快的。”
在他身侧的盛绮音沉默不语,但放在桌下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江珂玉抱着女儿走在前,领着宋宝媛走进茶摊。
“弟妹坐。”常云柏连忙让开位置,方便他们夫妻俩挨着。
宋宝媛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抬头时,巧合地与坐在对面的盛绮音对上视线。
“盛姑娘也在。”
盛绮音笑了笑,“宋姐姐今日怎么有空。”
“承承有夫子管了,我自然会轻松一些。”宋宝媛说着,将食盒放在长椅上,打开来,“听夫君说,昨日盛姑娘误以为我出言不逊?看来我的确不适合开玩笑,竟然让盛姑娘当真了。”
鱼羹的香味弥漫开来,江岁穗用力地从江珂玉怀里挣脱,踩上长椅,霸道地将面前饭菜全都推开,“我来!娘亲我来!”
她一定要亲自把鱼羹端上桌。
不过她肯定是拿不稳的,江珂玉默默为她拖着底,但没制止她的积极表现。
“昨日确实伤心了好一阵儿。”盛绮音叹了口气,又嘴角上扬,“幸好二哥脾气好,能耐着性子劝我,才让我想通,不然我到现在都误会宋姐姐呢。”
她摸了摸脸,“实在是宋姐姐太漂亮了,让我自惭形秽,忍不住多想。昨日我这被宋姐姐打击的自信心,大哥二哥轮番夸了一下午,才堪堪找回来。可今日又见宋姐姐,还是觉得自己丑陋。”
江岁穗拿起勺子,舀了慢慢一大勺鱼羹,小心翼翼喂到江珂玉嘴边,“爹爹快吃,都要凉了!”
“好。”江珂玉顺从地张嘴。
尝到这熟悉的味道,他温柔地摸了摸江岁穗的脑袋,又状似无意地瞧了一眼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宋宝媛眉目平静,“相由心生,盛姑娘这样的才女,满腹诗书气自华,相貌根本就不重要。又何必为此纠结,徒添烦恼。”
“宋姐姐这样的美人自然是不能理解我这种普通人的。”盛绮音的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捧起了脸,“不过已经这样了,我也不贪图做什么绝世大美人,只要身边的人不嫌弃就好。不过我也庆幸,和身边在乎的朋友走到一起皆是因为情分。旁的都会变,但情分不会。”
江岁穗觉得差不多了,仰起头问:“爹爹吃饱后,能和娘亲一起陪我去买珠花吗?”
江珂玉神色为难,“可是爹爹还有公务在身。”
“哼!”江岁穗闻言立马丢下勺子罢工,满脸的不高兴。
江珂玉哭笑不得,“岁穗乖,爹爹下午不能陪你。但爹爹今天一定早些回去,给岁穗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真的?”江岁穗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江珂玉将她搂得更近一些,亲了亲她的鬓角,“嗯。”
“我瞧情分是最容易变的。”宋宝媛伸出食指,宠溺地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一不高兴,就连血脉相连的情分都不认呢。”
盛绮音顿了顿,没过多久,依旧语气悠扬,“小孩子哪能跟大人一样。”
独自旁观他们的常云柏:“?”
直觉告诉他,这俩人一来一往绝对话里有话,所以他竖起耳朵,饭都没心思吃了,但还是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张桌子像是划分出了三个世界。
一对温情的父女,两个交谈的女人,还有一个茫然的观众。
常云柏扫了一眼对面的江珂玉,后者正在耐心地哄着女儿。
再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而且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到了他独立门户,开府设宴这一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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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意二十岁的时候,祁家才举家搬入京城,她才得见自己那位小她三岁的未婚夫,祁家的幼子,祁无咎。
他正当年少,意气风发,纵马疾驰于山野间,绯色的衣袍猎猎。
他模样生得好,爱笑,与谁都能相谈甚欢,恣意洒脱。
成婚后,他最喜欢从身后抱着她,轻咬她的耳朵,小声喊“姐姐”,还喜欢问“待此间事了,我们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盛明意每次都说好。
可她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是幼年丧母的家中长女。
在她的不断劝说下,祁无咎终于走上仕途。
并在往后的一年又一年,为了她的尊荣和体面,步步为营,加官晋爵;为了保她因过分刚直而频频入狱的弟弟,不得已左右逢源;为了救她为爱情抗争的妹妹,与王府分庭抗礼……
此生再没离开过京城。
祁无咎不到四十岁便缠绵病榻,临终之前,看着寸步不离守着自己的妻子,忽的想起很多年前,他骑在马上,遥遥看她的第一眼。
恬静温柔,清雅美丽,像是盛开在山谷间的百合花,令他心生眷恋。
可也成了他一生的枷锁。
所以他说:“下辈子,我们就不要再遇见了。”
*
意识到自己重回年少时,祁无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退掉自己和盛家的婚事。
出奇的顺利。
他感觉自己卸下了沉重的担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牵着马,要离开京城时,无意中听到了盛家马上要和苏家结亲的消息。
那一瞬间,对她今生要嫁一个何等男人的好奇和担忧,竟然胜过了前世二十年的执念。
*
四十岁因丈夫离世而哭着入睡的盛明意,再睁眼,回到了深闺时。
隔着屏风,她听到了父亲和弟弟对祁家来退婚的咒骂,和对祁无咎的不满。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丈夫的遗言。
她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的脸上甚少出现笑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外奔波后回家的第一件事,不再是背着房门与她拥抱。
她想,就如他所愿吧。
祝他拥有崭新的一生,继续做那山林间潇洒的风。
“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京郊的曲水山庄。他不知道,那是我这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
*
祁无咎无数次怀疑,妻子和自己一样重回少年时。
可每次开口询问前,总能先对上,她看向自己时,毫无笑意与期待的眼睛。
*
盛明意自知庸俗,她不认为弟弟坚持的正义会有结果,不明白妹妹追求的爱情价值几何。
更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亲口说过不要遇见,却还要与她死死纠缠。
第14章 宴席
转眼便到了常府乔迁宴这日。
宋宝媛坐在梳妆镜前,手里拿着首饰盒,为自己挑着耳饰。
身后是巧月在给她绾发,身旁是江珂玉抱着江岁穗在等待。
江珂玉一边逗女儿,一边说道:“大哥年纪不大,但在家中辈分不小。其父病故,他的几位兄长不和,愈演愈烈,大事小事上矛盾重重。据他所说,家中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他母亲忍无可忍,便提出了分家。本是气话,但大哥那几位兄长竟都同意了,便造就了如今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