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玉唏嘘了一下,想起朱大城,忙往下看,陈春花在信中当然提了朱大城,说如今他因着强壮勇猛,收编在卢元珺名下,成了京郊大营的一个校尉,如今回不来。
陈春花在心里嘀咕着说:“朱大叔既是做了校尉了,也不把陈大娘几人接到京里去享福,只送回来军饷,也不知怎么想的!”
李眠玉抬头与燕寔对视一眼,抿唇笑着说:“朱大城心细且有智慧,只面憨而已。”
燕寔想起朱大城那日对付流民时的狠劲,没做声。
陈春花最后在信中又表达了对他们的想念,说再过些时日就要挖藕秋收,可惜他们不在。
李眠玉便想起了去年的场景,难免也怀念了一番。
她将信读了两遍,又回了一封,将信资一并交由书轩掌柜,请他帮忙递信。
从书轩出来,天色有些阴。
李眠玉牵着燕寔的手,喃声道:“上郡属北方,近日来也多雨,可想而知南方如今之灾。”
她想着这个,就自然想到方才听那两个书生说的,崔云祈请缨去了南方,她心里有诸多感慨,又想起了皇祖父给她看过的一些史书,忍不住喃喃道:“不知崔云祈带医士过去可能将疫灾制住?若是控制不住……若是官府烧尸……南边会大乱……不过我记得以前宫中孙医士出自医门世家孙氏,除却医术高超外,还擅治疫症,他的子侄同样不错,卢三忠该是知道派他们去,从前南边有疫症,皇祖父就派孙医士去过。”
燕寔听到李眠玉提崔云祈自然当没听到。
狗屁崔云祈,不想听。
李眠玉没听到燕寔回应,仰脸看他,就见她的驸马俊脸淡淡,脸上再次出现方才茶馆中几分可怜几分委屈还有几分郁闷的神色,她眨了眨眼,这一回福至心灵,捏了捏他掌心。
“燕寔~”她语气神神秘秘地拉了拉他袖子。
燕寔忍不住低头看她。
李眠玉盯着他看了会儿,弯眸笑,“皇祖父有许多妃子,我在皇祖父的书房里读书时,见过她们来给皇祖父送汤送点心,若是来之前见其他妃子来过而皇祖父又吃了她们送的东西,脸上便会露出酸溜溜的神情,委屈又可怜,需要皇祖父哄上一两句才能好。”
燕寔一时茫然,不知她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李眠玉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她的脸一皱,对他说:“这颗好酸,燕寔~你来吃。”
燕寔没多想,顺势低头咬住那颗糖葫芦,刚咬碎外面包裹着的糖还没咬到里面的果肉,就听李眠玉又道:“燕寔~现在你尝起来的味道怎么样?”
少年鼓着脸,声音清润又低低的,如实道:“现在是甜的。”
李眠玉一脸羡慕的模样看着他,“看来只有我尝到的是酸的,还是你运气好。”她顿了顿,眨眨眼,“燕寔~那你现在是不是嘴里只有甜味了?”
燕寔还含着嘴里的那颗糖葫芦,糖汁融化后,嘴里只有甜,自然如李眠玉所说。
但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竟是听懂了她的话,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她。
李眠玉眼睛亮亮的,她晃着燕寔的手,又问他:“甜不甜?”
燕寔咬碎了山楂,真奇怪,他想,他嘴里的这颗山楂竟然没有一点酸味。
他看着李眠玉,低头笑,“甜。”
李眠玉又盯着他看了会儿,脸色也有些红,但是她想了想,又有些想笑,“燕寔~你怎么会吃崔云祈的醋呢?我不要他,我只要你的。”
阴沉沉的天色,隐约就要下雨了,周围人来人往,行路匆匆,无人注意到他们,燕寔的步子忍不住放缓了一些,偏头看李眠玉。
她语气娇憨,道:“我父王只有母妃,我也只会有一个驸马,我选了你,就不会看别人了。”
这话以前李眠玉也说过,燕寔的灵魂也飘了一下,她从前与他说过很多次,诸如她的驸马是崔云祈,她只会有崔云祈一个驸马,诸如喜欢她一定会伤心。
他眨了一下眼,眼眸若星,心想,他要一直保住他驸马的地位,一直是李眠玉选择的人。
燕寔心口微烫,想俯身亲她,余光又见四周行人,忍了下来,看着她笑,凌厉的眉眼变得温柔,低声:“我知道了。”
李眠玉见他俯身到一半顿住,自然知晓他本要做什么,她心跳也很快,伸手抚了一下颊边碎发。
“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眠玉抬头又看他,抿唇笑着点头。
燕寔牵着她去了镇子里最好的酒楼。
刚踏进酒楼,薄雨就飘了下来,李眠玉歪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抿唇对燕寔笑着说:“燕寔~我们真幸运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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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郡属北方,近日来也多雨,南方更甚。
崔云祈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未曾知会崔相就请旨去南边,朝堂之上,崔相隐忍不发,当日回到家中便训骂了他一晚,要他寻个理由换旁人去,并将李夫人与崔云湛拿出来道:“你要想一想,你还有你娘与弟弟!”
崔云祈脸上挨了巴掌,声音却温吞:“父亲,儿子不过是作为臣子替圣上解忧,至于母亲和弟弟,自有父亲庇佑。”
崔相便想起来自己夫人与小儿子被长子藏了起来,一时又是一脸怒气,但此时竟是奈何不得他,憋了半晌道:“你若是为了宁国公主非要与自己的亲爹作对,那我便派人去将李眠玉寻回来。”
崔云祈只鞠了一躬,“不必。”
他说罢就要走,崔相那一日却还是叫住了他,终于放软了语气,声音听着也苍老许多:“明德,为父不会害你,如今南边的情况,你带着两个普通御医去也无济于事,治疫症最厉害的孙氏一门都被圣上留在身边,而疫症又扩散得厉害,官府已经阻拦不住,圣上已经暗令放火烧尸,已经命卫士传令过去了。”
至于烧的究竟是尸还是什么,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控制疫情。
崔相古板的脸也有些苍白,“南边这一次的疫症控制不住了,你过去了也不过是叫人放火烧尸,你带着那两个普通御医,心里很清楚!至于寻找那散布谣言之人,也不必你去。”
这话一出,崔云祈皱了眉,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那张苍白的脸死气沉沉,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崔相在后面追了两步,又有些气恼:“明德!你是不是想借此立功?”
他只能看着自己一向得意的长子渐渐远去,他竟是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若是真想要李眠玉,派暗卫将她找回来就是!若是想要更高的权势,也不必用此险招!
崔相恼羞成怒地想,却又为儿忧心。
可第二日一大早,崔云祈便带着两个御医并一队卫士离开了京都。
八月底,崔云祈赶到南边的第一个地方是临湘县,这是疫症发作最厉害之地,也是传回京都的疫症源头。
他到的这一日,临湘忽然下了大雨,路边淤泥堵路,马车轮子都陷进了泥水里。
成泉从马车上跳下来,穿着蓑衣都挡不住雨水成幕从兜里上往下淌落,“公子,车轴断了!”
崔云祈撑着伞也从马车上下来,成泉和几个卫士一起换车轴,他则看向县城方向。
此时他们一行人离县城还有半里地,此时城中平静得很,城门是紧闭的。
“公子,车轴换好了。”成泉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
崔云祈点了头便上了马车。
此时一阵地动般的震响响起,县城大门竟是震动着,像是里面的人冲撞着想要出来。
崔云祈停下动作,抬头往那儿看去,眉目一沉,命成泉将浸了药汁的蒙脸巾给他,成泉也听到城门处动静了,心里也紧张起来,忙翻找出来。
后面马车里的两个医士也听到了那动静,早早戴上了棉巾。
一行人停在原地没有动,好半晌后,城里动静小了一些,被雨声淹没,可所有人都没有松口气。
两个医士从前在宫中擅妇人科,临时被拨来此处,手中虽拿着孙医士临别赠予的相关笔记和几贴药方,但却依旧心中打鼓,“崔侍郎,我等还要入城吗?”
崔云祈静了会儿,心里想起李眠玉,出了会儿神,好一会儿后,点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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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这个雨天,崔云祈带一队卫士与两名卫士入临湘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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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雨蒙蒙,李眠玉在酒楼吃撑了,回山上的时候,打了一路嗝,她心中郁闷,道:“燕寔~嗝~你有没有嗝~觉得我像在陈家村养着的那只母鸡……嗝?”
燕寔没忍住笑出声来,不停揉着她的背,温暖的真气涌入,“好一些吗?”
李眠玉:“嗝~”她从少年怀里抬脸,幽幽看他道:“看来真气也有失手的时候呢!”
少年低头看她,额头贴住她额头,忽然也嗝了一声。
李眠玉眨了一下眼睛,燕寔慢吞吞道:“现在我也是鸡了。”
“……”她默了半晌,笑出声来,抱紧他脖颈,把脸埋进去,“我批准你了!”
回到竹楼时,差不多申时。
李眠玉从燕寔身上下来,让他在院子里等她,而她拎着药包和鱼鳔,整理了一下衣摆,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窦白飞壮硕如黑熊,低头看着门口的李眠玉时还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小村姑是那前朝小公主。
“卢女郎可在?”李眠玉端庄优雅。
窦白飞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这小女郎没唧唧歪歪说些他听不懂的屁话,他点了头,又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药包,一下又皱紧了眉,本能想阻拦两人见面。
但屋里面,卢姝月往外走的声音传过来,他拉着个脸让开身体。
卢姝月站在屋里看屋外的李眠玉,外面天灰蒙蒙的,她身上穿着身蓝布裙,脸上也画得黑黑的,但面上神情始终带着明亮的颜色。
她的视线渐渐落到李眠玉手里提着的药包上,几步上前。
李眠玉瞥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竖起耳朵的窦白飞。
卢姝月便扫了一眼窦白飞。
窦白飞:“……”
他嘴里无声骂骂咧咧几句,学燕寔往屋门外走了好几步。
李眠玉才是提起左手上的药包道:“这是大夫开的避子汤,最好还是不要多喝。”
卢姝月接了过来,婉声道了谢。
李眠玉等她接过后,才是提起另一只药包递给她,声音压低了一些,道:“这是鱼鳔,也给你。”
卢姝月愣了一下,皱了下眉,见她如此小声,便也小声了一些,“给我作甚?”
李眠玉便更凑近她一些,小声:“这是给男子用的,用之前泡个一个时辰,然后套在男子身上,再媾合,医士说每一个洗干净可反复用三四次,这里有二十个。”
卢姝月呆了一下,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李眠玉,不懂她一个公主,怎能将媾合一类的字眼说得如此自然。
李眠玉半天没等到卢姝月应声,抬头看她一眼,奇怪道:“有什么没有听明白吗?”
卢姝月恍惚着摇了摇头,“没有。”她顿了顿,一脸复杂地看着李眠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说这些不觉得羞耻吗?”
李眠玉茫然了一瞬,道:“为何羞耻?”
卢姝月拧紧了眉看她,觉得一个女郎该是清楚为何羞耻。
李眠玉对上她的眼睛,才若有所悟,她歪头奇怪道:“男女阴阳合道乃天性也,若不是如此,如何繁衍子嗣?既是如此,又为何要羞耻?”
“因为你是女郎。”卢姝月声音婉柔,盯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