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微风吹过,雪花落衣摆。
麟德殿,盛宴琳琅。
姜帝姜馗高坐正北御座,神情严肃,看不出对爱女回家省亲的万分期盼。
众官早已到齐,就连梁国的使者都已经落座,唯独不见这场接风洗尘宴会的两位主人公。
身旁的老太监对着姜帝耳语几句,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姜帝眉头紧锁,好半天才重新舒展。
“派个人去宫里找。”姜帝说。
老太监正要领命,大殿门外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走近,踏入殿门的瞬间,抖
落一身雪碴,紧接着阔步而来。
二人出现可谓万人瞩目,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周围的目光,遥遥抬眸,与姜帝四目相对。
父女视线交织的那一刹,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姜帝脸上浮起一抹笑,虚假且敷衍,此时此刻,她本就沉寂的心泼上一盆凉水,将要结冰。
这时,谢玉庭握住姜月萤微凉的小手,率先冲着姜帝开口。
“哎呀,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他嘴上恭谨,实则面上写满漫不经心,笑眯眯盯着姜国皇帝。
第47章 猫咪谢玉庭,我饶不了你!
姜帝微微眯眼,看向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女婿。
单论皮囊,谢玉庭生了一副极为蛊惑人心的容颜,眉目如水墨画,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仿若四月灼灼桃花,令人目眩神迷。
看似极为聪明的脸,奈何本人实在是没脑子,换句话说,白瞎了好皮囊。
姜帝对他吊儿郎当的态度略有不满,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嫁给他,瞬间心情愉悦不少。
又不是真的女婿,应付应付也罢。
“久闻贤婿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出类拔萃,不同凡响。”姜帝端着笑。
此言一出,宴席底下的大臣们一愣一愣的,险些憋笑没把自己憋死。
果然是能做皇帝的人,虚伪之词张口就来,连谢玉庭这种废物都能夸得出口。
“岳父大人叫我名字就好。”他仍旧笑吟吟。
姜帝内心嘲讽,整天一副傻乐的样子,难怪与帝位无缘。
“儿臣见过父皇。”
清灵的嗓音响起,姜帝这才扭头注意到姜月萤。
她一袭缃色罗裙,紫槿色暗花披袄,发髻间斜插着三枚桂花发钗,碎发如绒毛,乌黑的眼珠如同烟墨,亭亭玉立眼前。
姜月萤很自然地向他行礼,眼神波澜不惊,不见半丝惶恐与紧张,与初次相见之时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姜帝很难相信一个人在短短几个月内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初见姜月萤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说话时会发抖,眼底满是倔强与执拗。
可现在的她,变淡了许多。
像是放下了什么执念已久的东西。
姜帝表现得热切,一把拉住她的手:“乖女儿,可算回家了。”
“有劳父皇挂念,儿臣在梁国一切安好,玉庭也待我体贴。”
“如此便好,自从你走后,朕整日茶饭不思,生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姜帝深眉蹙起,“看到你无恙,朕总算可以安心了。”
姜月萤轻轻叹息,装作喉头哽咽。
两人皆是眼眶泛红,好似真的无比牵绊对方,令底下的官员不禁感叹,这对狠心肠的父女也就对彼此还有那么点良心。
“岳父大人,怎么不见安乐公主?”谢玉庭突然插话,打断他们的“真情流露”。
姜帝一愣,说道:“每年落雪之时,苏陵湖呈现人间盛景,宝珍贪玩,带着人赏雪去了,天寒雪滑,估计过了年才会回来。”
谢玉庭摸了摸下巴:“看来岳父大人很是珍爱安乐公主,一听名字就知道。”
“那是自然,两个女儿都是朕的掌上明珠,”姜帝看向姜月萤,“玥瑛的名字也是朕精挑细选而来,如珠如玉,蕴含朕对她的期望祝福。”
姜月萤突然感到悲哀。
什么宝珍,什么玥瑛,不都是姐姐的名字吗。
她浑身冰凉,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想跟所谓的父皇再有任何接触。
谢玉庭笑呵呵对着姜帝说:“是吗,可是我更喜欢她的乳名。”
这回姜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迷茫,皱着眉头看向姜月萤。
“岳父大人贵人多忘事,不会连自己女儿的乳名都忘了吧?”
姜帝强装镇静:“玥瑛都已嫁人,再叫乳名显得不稳重。”
“是吗,可是我很喜欢阿萤的乳名,既然岳父大人不愿叫,以后就只有我能叫了。”谢玉庭把姜月萤揽进怀里,握住她凉意浸染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
一瞬间,身上的寒意消融在他的怀抱中。
姜月萤呆呆看向他,酸涩的暖流冲刷心脏,眼底起了一层薄雾。
突然发现,谢玉庭从来没有叫过她姜玥瑛,不是喊小公主就是阿萤,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她很喜欢,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安宜公主。
听到他说喜欢阿萤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竟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凑上去吻他。
可恶的谢玉庭,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言,姜帝不愿多聊,示意他们入座。
歌舞乐伎翩翩而至,伴随热闹的乐曲,水袖高高抛起,露出一张张娇媚的面容,看得宾客如痴如醉。
谢玉庭牵着姜月萤的手入席,整个宴席间,时不时伏在她耳畔说笑,逗得她又羞又恼。
姜月萤为了保持安宜公主的倨傲,在谢玉庭逗弄过分的时候,会往他手上拍一巴掌,在外人看来有点凶,实则根本没用劲儿。
许多官员抬头偷瞄梁国太子,心里百般疑惑,不都说谢玉庭成天花天酒地,流连温柔乡吗,怎么对满殿美艳的乐伎舞女无动于衷?
对舞女不感兴趣就罢了,还一直凑在安宜公主身边,一副献殷勤的模样,再想到今日二人共乘一骑的亲密之态,众人惊疑不定。
不是吧,这俩人来真的?
不会真的对彼此动心了吧。
那岂不是祸害凑一对?
姜帝不好对梁国太子过于怠慢,毕竟两国的地位摆在那里,真起冲突姜国必定讨不了好。
他时不时关切谢玉庭几句,然而谢玉庭不甚领情,话里话外总喜欢给姜帝挑刺,一会儿嫌弃宴席的菜太咸,一会儿说姜帝白头发多,偏偏面上还是一副无辜的愚蠢模样。
姜帝被他堵得烦躁,还不能动怒,转念一想,还好这个混账没娶他的女儿,心下又宽慰不少。
接风宴结束,姜帝命人给二人安排了一座偏远的宫殿作为临时寝宫,巴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回朝阳殿的路上,谢玉庭问领路的小太监:“你们公主之前的寝宫不住了?”
小太监低声回话:“回禀殿下,安宜公主的寝宫如今是安乐公主在住。”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呦,看不出来你们姜国还挺会精打细算。”
小太监一头雾水,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
姜月萤不以为然,安宜公主的寝宫修建得十分奢华,与皇帝的寝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她这个便宜妹妹住。
幸好不用住她的寝宫,否则进去以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会惹人怀疑。
比起姜帝假惺惺的态度,姜月萤更在意谢玉庭的想法,她总觉得今日这家伙说话甚是古怪,就像是在有意针对姜帝,半点面子不给他。
就算要装纨绔不羁,也不可能句句不饶人,上回见到谢玉庭这般表现,还是在四皇子谢禹樊的生辰宴。
谢禹樊得罪了谢玉庭,故而他把矛头指向他,可是初来乍到,姜帝应该没惹到谢玉庭吧?
她想问一问,又怕是自己多心。
“想什么呢,如此专注?”
“没什么……”姜月萤摇头,随口问了句“你吃饱了吗?”
“没有,”谢玉庭又腻了上来,手掌贴住她的腰不放,“没吃饱,还想吃。”
姜月萤讶异:“方才你吃得不少呀。”
“不想吃菜……”
“那你想吃什么?”
谢玉庭眼睛亮晶晶,蕴含星辰,指尖轻点她的唇瓣:“想吃这儿。”
霎时,姜月萤白皙的面颊红透,好似火烧云。
慌张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凶巴巴说:“不许在
外面耍流氓!”
“那咱们回家再耍。”谢玉庭从善如流。
闻言,她的脸皮更加滚烫。
“嗷呜——”清越小狼叫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齐齐回头,看见漆漆泪汪汪地追了上来,一口咬住谢玉庭的衣摆,满眼都是控诉。
姜月萤一怔,猛然想起他们好像把漆漆丢在了车厢里……
这小家伙怎么追到这里的?
“嗷呜嗷呜……”
小狼委屈死了,咬完谢玉庭的衣摆,扭头又去扒拉姜月萤的裙子,气得眼睛圆溜溜,倘若会说人话,估摸这会儿已经开骂了。
姜月萤连忙弯腰把它抱起来,揉揉小狼脑袋,轻声安慰:“对不起,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