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春傻了眼,皇上今日被宫中的事绊住还没有过来,驸马则是真的被同僚请吃酒,这会儿已经在偏院里睡下了。
叫人去抬,把真驸马抬过来,皇上知道,还不要了他们的小命。
磕磕巴巴的找补,“外头霜重,醉酒的身上发热,最怕吹了冷风,为驸马的身体想,您还是叫他在那儿睡吧。”
往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婳春,怎么忽然推三阻四起来?月栀莫名慌乱。
“那,那我去找他。”
她外衣都不披就扶着墙要往外去,吓得婳春和门外的侍女都来扶她。
“公主小心。”
“驸马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平时柔弱好说话的公主,一旦坚持起某件事来,真不是好糊弄的,婳春不好再找借口,给侍女使了个眼色,待侍女悄悄退出院子后,她才安抚月栀。
“公主穿的太少了,我先给您披件衣裳,即刻就带您去找驸马。”
月栀老实披上外衣,同她出门,路上感到婳春脚步太慢,急的她出声斥责:“你今夜是怎么了,处处透着不对劲,难道驸马做了什么事,叫你有意瞒着我?”
婳春低头,“奴婢不敢。”
扶着她加快了脚步,只能在心里期盼去宫里传话的人能快点,否则,真假驸马的事就瞒不住了。
*
夜深人静,酒醉的梁璋躺在房中,呼吸紊乱,静静的盯着床帐。
细数来,成婚已经六天,他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在公主府内唯一能活动的地方,就是这座小院。
公主的那位情郎并不总在府中,她也会独自一人外出,或是待在府中,可每当他下值回府,想找机会偷偷看一眼公主时,总是远远就被府中下人拦住。
尤其是公主与那男子在一处时,下人门更是警惕,恨不得将他拦在府门外,或困在这方小院里。
直至现在,他也未见过那男子的庐山真面目。
有时甚至要称赞那男子做事缜密心计深,能哄得公主如此钟爱于他,皇上都为他说话,而自己,只能给他作配。
心中微有不平,不好说与人听,便借着宴请的机会多喝了两杯,也只两杯而已,醉意微醺。
恍惚间,他听到外头有敲门声。
梁璋以为自己在做梦,大半夜,怎会有人敲他的门,难不成是公主的情郎来找他麻烦?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敲门声没有消失,不是做梦……
梁璋衣衫未退,径直走到门前,只见屋外月光将纤细的人影照在他的门上——这身影,与公主好像。
打开门,廊下站着一个娇柔的身影,正是他日思夜想,欲求见一面的宁安公主。
“公主……”他低声呢喃。
驸马的声音有些怪,想是喝醉酒后嗓音有所变化,月栀扶着门框上前两步,仰头委屈的望向他,“你是不是心中介怀那夜……”
话未说完,面前便涌来浓烈的酒香,一个像秋夜一样冰冷的怀抱拥住了她。
梁璋刚莽撞完就后悔了,忙松开她,却因为自己动作过大,不小心牵掉了月栀披在身上的衣物,露出她雪白细腻的寝衣,更将她被月光勾勒出的饱满曲线尽收眼底。
心道一声非礼勿视,扭过脸去。
他实在太激动了,还以为公主早就忘了他这个人,不成想她会星夜赶来,穿的这样单薄,与坦诚相见有什么区别。
梁璋脱下自己的外裳给她披上,想着把人拉进房里再说话,手掌刚托住她的手肘,娇柔的可人儿却软软地倚进他怀里,指尖虚软地抓上他的衣袖。
“你不许我说,心里定是介怀的。”
她声音绵柔,听得梁璋心都软了,压抑着快要冲出心口的心跳,手掌虚虚的托在她腰后,声音沙哑。
“虽有介怀,但微,我心甘情愿。”
月栀嗅到他身上的酒香,满心只想着今夜想做却没做上的事,枕在他心口,红着脸呢喃:“洞房夜没能做的事,现在可以做。”
月光照亮她线条柔和的侧脸,梁璋几乎呼吸迷乱:当真是上天垂怜,将这明月送来他怀中。
第41章
小太监进来递话时, 皇帝的三个心腹重臣刚退出去,皇帝坐在勤政殿中,拧拧眉心, 正在为江东巡盐道一事费心。
新科状元进了户部,榜眼入工部, 探花刚刚进吏部。
剩下的人里,大多都已经进入三省六部, 但要巡盐查账,事涉各州府的税务账目, 总要选个清廉、忠心、最得力的。
裴珩思来想去忘记了时间,等到进宝提醒, 才叫等在外头的小太监进来回话。
知晓公主府内发生的事, 顿时将桌上的这团乱麻抛到脑后。
“程远,快去备马车, 朕要出宫。”
他巡盐之事定在明年春天, 眼下筛选官员只是提前筹备, 可府中之事,他再不紧着点,月栀就要被梁璋哄去了。
坐在出宫的马车里,裴珩心急如焚, 忽然就体会到当年母后看贵妃时,轻蔑眼神中带着的忌恨与敌视。
“区区一个妾室, 竟敢爬到本宫头上来?如今皇上满心满眼都是她, 事事听她挑唆, 哪里还记得有本宫这个发妻。”
那时他年纪小,不懂得母后在与贵妃争什么。
事情轮到自己身上,才感到这种珍视之物会在一瞬之间被人抢走的恐惧感。
月栀对梁璋并非全无感情, 甚至自己与月栀男女相悦的起点也起始于他们二人相对互作的情诗。
这君子若是老实本分没坏心,倒也构不成威胁,可他忘了月栀不是个全然乖顺的人,她也有真性情,若与梁璋私下碰面,两人简单说上几句,他就全完了。
与她相伴一生,彼此相知相爱的美梦,连带着她对他作为弟弟的信任,全都会烟消云散。
裴珩愤恨起来。
他合该用点手段收拾了梁璋,怎能容许此人继续留在公主府上,窥视他的月栀。
“快一些,再快一些!”他厉声催促。
驾马的侍卫将马鞭甩了又甩,京城的暗夜里,唯有这辆马车在道路上畅行无阻,直达公主府侧门外。
府中看似寂静无声,实则人人都提着一颗心,有人等在侧门后恭迎皇帝,有人远远的围在那小院外,交头接耳的想主意,被月栀遣到院门外的婳春,急的直叹气。
院门开着一道缝,谁也不敢透过那缝隙去看里头发生了什么。
办事不力,惹怒皇上是死,违背公主的命令,惹怒皇上还是死。
众人就这么战战兢兢的等着,看天上云卷云舒,月光亮了又暗,直到微风吹散云彩,明亮的月光照的瓦上霜一片雪白。
夜阑人静,房中未点烛火,只女子一身淡淡的栀子香与男人身上的酒香交缠酝酿,氤氲一室暖香。
月栀柔柔依偎在他怀中,指尖勾着他腰间的珍珠玉带。
那是大婚前一天,被她作为还礼赠给驸马的贴身物件,前几日未摸到他戴在身上,还以为被珍藏了起来,今日升官倒是带在身上了。
她心中微甜,声线糯软道:“驸马今日高兴,喝了这么些酒,还能圆/房吗?”
梁璋身躯骤然一僵。
他怎会没想过圆房的事,可是未请奏皇上就与公主接触,被皇上知晓,怕是要怪罪于他。
心中理智绷着,可怀中温软馨香是他埋藏心底、不敢触及的妄念,原只想远远的望着她就好,可她就像与他心有灵犀一般,眼下真真切切的靠在他怀里,发顶的栀子香钻入鼻息,轻易便焚毁了他的理智。
他们是君臣,也是夫妻,若以君臣之礼论,他自是不该轻举妄动,但以夫妻之礼论……合该顺从她的心意。
“我可以。”他声音哑的,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怀中人羞涩低眸,那脸颊升起的一片红云落在他眼中,像火星落尽干草堆,瞬间点燃了他所有压抑的渴求。
这样美的人儿,这样好的性子,如此高贵皎洁的人为他走下莲台,落入凡间,他怎会不为之心动,怎会不想得到她?
男人喉结滚动,手臂猛地收紧,将那截细腰箍向自己,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
他关起半扇门,正要将人抱进屋里,却见她在他臂弯下羞涩的仰起脸,闭目等待,放平紊乱的呼吸,唇瓣微启,是女儿家无言的邀请。
只为这一刻的深情爱重,他愿为她一世守身守心,赴汤蹈火。
最后一丝犹豫被抛诸脑后,他俯身,带着全身心的爱意,赴去那抹红润。
只差毫厘,气息即将交融的刹那——
一股冰透骨髓的寒意自敞开的院门外汹涌袭来。
敏锐的直觉让梁璋猛地抬头。
门外,夜色沉浓,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静立在檐下月光未能照亮的暗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修罗。
身后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身着织金黑袍的轮廓,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锐利如淬冰的刃,穿透黑暗,死死钉在他脸上,静默无声,却带着千钧重的压迫和骇人的戾气。
空气瞬间凝冻。
窥见皇帝眼中的愤怒,梁璋所有动作的僵在半空,沸腾的血液寸寸冷透。
他下意识想将公主藏于身后,却在对上门外人目光的瞬间,失了所有气力——那是一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掠夺欲,绝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夫君该有的情绪。
皇上没有将他看作臣子或是姐夫,而是……敌人,竞争的对手,只能被掠夺而无法反抗的弱者。
梁璋头皮发麻,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那天茶楼将他赶走;将他宣召进宫同他说的那番话;甚至于他与公主的新婚之夜,皇上没有出现在筵席上,却在无人的深夜将他打晕,又同他说了那些话。
根本没有所谓的“情郎”,自始至终,公主身边的男人,就是皇上……
一场无声的对弈,结束在刹那之间。
梁璋试图以伦理规矩与裴珩博弈,争一争自己身为驸马,应有与公主相见的权利。
可在不能被质疑的皇权面前,他眼神中的一点反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又可笑,在那双冷冽凤眸的注视下,他的坚持动摇不定,最终只剩下狼狈与溃败。
他们是相濡以沫的温情,奋不顾身的相爱,哪怕冒天下大不韪也要在一起,自己只是个意外扯进他们感情中的痴人。
箍在公主腰侧的手,终是一点一点,不甘却又无力地松开了。
“驸马?”月栀不解。
她在等一个吻,驸马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下一瞬,身后有人一把的拽掉了她身上披着的衣裳,丢到地上,将一件更厚实,带着体温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月栀惊讶,侧身去看,在茫茫月光中看到了一个高大漆黑的模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