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母妃那,臣弟自会亲自去说,还请皇兄不要担忧, 母妃向来惟愿臣弟一生顺遂无忧,她定能理解的。”
身为皇室年轻的王爷,天子皇弟,翊王的一生都是极为幸运和洒脱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母妃健在, 满身荣华,不仅不曾参与夺嫡之争,性子又有趣得谢言珩喜爱, 甚至享受荣华富贵之余,又无凡事缠身,最为自在。
原本他的一生都将在谢言珩的护佑下安稳无忧,可如今,所有人眼中都不着调的他竟愿意卸下所有,走入凡尘,只追随心中所爱。
冲动,不计后果,只凭内心的呼唤,这样的事也唯有他这样的赤子之心做得出来。
谢言珩便自然而然的由己度人,想起了自己和桑青筠。
桑青筠对他而言无疑是极为特别的。
他对她的兴趣,比她想象中要更早。谢言珩直到如今还记得,当初挑选御前女官的时候,最后才她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那一眼。
恬淡悠远,不惹纷争。
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宫闱美人,或妖媚或娇俏,或温柔或野心勃勃,还是头一次见到如她这般的女子。
她身在宫闱,心却不属于这里。
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荣华富贵,皇宫是多么恢弘庞大,每个第一次见到皇宫的人都想留在这。
谢言珩从小就知道自己含着怎样的金汤匙出生,见到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从后宫到朝堂,无一不是。
她是像一捧干净的山泉水,温和,沉静,懂分寸,知把握。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从不盘算任何的女人。
对这样一个特别的美人生出欲望和兴趣,实在是太过合理的一件事。
但这份兴趣何时加深,何时变质,何时成了谢言珩午夜梦回的一根刺,无人知晓。
他只记得,他每次走近,她每次逃离,都让他内心的欲望不断勃发。
谢言珩不记得自己压抑了多久,内心也曾叫嚣着将她强势占有,最终都在看到她眼睛的时刻偃旗息鼓。
他是天子而非君子,但勉强一个只能屈服于皇权的女子,无疑是将她身上最可贵之处湮灭了。
所以他十分有耐心的等,终于等到了她主动上前的那一天。
那一晚,他喝了不少的酒,但谢言珩半点没醉,他不过是察觉出了她的用意,顺势为之。
也是那一晚,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般豺狼虎豹的时刻,要不够,吻不够。
她是他的。
看着桑青筠的时候,谢言珩眼里装不下任何人。但他从未细想过自己对桑青筠究竟是一份感情,他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是天下之主,而她,将会是他最为宠爱的妃子。
就像父皇对母后那样,他可以宠她一生,立他们的孩子为太子,为他们保驾护航。
但桑青筠总是不满意。
直到今日谢言珩才明白,她不是母后,他也不是父皇。
他心悦桑青筠,身为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夫君,该给她安全感。
思及此,谢言珩缓缓抬眼,宣读了将翊王革名,从此废为平民的旨意。
翊王叩首谢恩后毅然离开勤政殿,风声刮过,人去无声,殿内倏然变得一室寂静。
眼前的政务突然间变得十分刺眼,尤其他知道,要紧的他早已处理完,近来不过在拿朝政当借口。
谢言珩索性起身,款步离开勤政殿,吓了门口的戴铮一跳:“起驾,去昭阳宫。”
戴铮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方才陛下要将翊王发配为平民就够骇人的了,怎么这会儿明妃娘娘才走,陛下又要去寻?
但他不敢耽搁,忙命人传龙辇过来,又给陛下穿上大氅:“陛下,天寒地冻,您何苦再跑一趟,若有方才忘了说的,使唤奴才们去就是了。”
谢言珩垂眸扫他一眼,似笑非笑的:“你都敢揣测朕的心意了?”
“朕何时说过是有话忘了嘱咐。”
戴铮即刻噤声,伺候着陛下登上龙辇,方听陛下不紧不慢道:“朕爱重明妃,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命人快些过去,叫明妃给朕留膳,午膳时间将过,朕也去讨一口。”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戴铮忙干笑着应声,拂尘一甩安排底下的人干活。
前往昭阳宫的路上,戴铮冷得缩了缩脖子。他就纳了闷了,这样冷的天,陛下放着勤政殿满屋子珍馐不用,偏要去讨明妃娘娘剩的残羹剩饭。
这不是宠极了又是什么?
往后这宫里啊,看不准风向的人可有苦头要吃了。
陛下驾到的消息在昭阳宫高声传唱的时候,桑青筠刚坐到侧殿准备用午膳,甚至一桌子菜她只来得及用两口,就得知了陛下要来和她一道用膳的消息。
她很诧异,难不成是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和她商议?毕竟满打满算她才从勤政殿回来也没多久,翊王这么快就走了?
从前翊王大多时候进宫都陪着陛下下棋消遣,她还以为是陛下心中不快,所以唤翊王来解个闷,谁知竟不是。
但不管如何想不通,桑青筠还是起身到了庭院内迎接陛下。
她在庭院内福身,谢言珩从龙辇上下来,一看到她怀着身子在院里吹冷风,眉头微微一皱,径直大踏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快步进到了温暖的殿里。
这般霸道不容余地的动作,桑青筠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她和陛下之间毫无芥蒂的时候。
她悄悄地回握,温声问:“陛下怎么又过来了?臣妾听说翊王殿下去了,还以为您和翊王要多聊一会儿。”
蔓姬立刻奉上热茶为陛下和娘娘暖身,谢言珩握住她的手,将闻蕤递来的手炉塞到桑青筠手里:“以后不准出门迎朕,见朕不必行礼,你身子要紧。”
桑青筠微怔,总觉得陛下和方才不一样了。但她又拿不准陛下这是怎么了,才这么会儿功夫,发生什么了?
是翊王说了什么,还是陛下想通了?
不管怎么样,陛下肯敞开心扉都是一件好事,她也能放心些:“陛下关切,可是臣妾的胎还不到三个月,没这么娇气。”
“您臣妾已经足够优容,若连行礼都省去,岂非要被人议论得宠太过,恃宠生娇了?”
谢言珩淡淡道:“朕的意思,谁敢议论?”
“在朕心里,谁都不能与你和孩子相较。”
桑青筠弯唇轻笑:“陛下今日嘴怎么这么甜,臣妾都要不适应了。对了,翊王殿下今日没陪您下棋吗?”
谢言珩平静道:“朕已经革去他的一切职位和皇室头衔,以后他就只是个平民,再也不是翊王了。”
桑青筠吓了一跳:“翊王冲撞了陛下?”
谢言珩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桑青筠,你很关心他?”
她怔了瞬,这么大的事她关心一下不是很合理么?他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弟,她也算他的嫂子。
翊王心地纯善,从前对桑青筠也十分关切有礼,桑青筠虽自知身份,可人也不能这么没良心。
“事关重大,臣妾自然关心缘由,何况翊王并非悖逆之人,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差错。”
谢言珩慢条斯理地端起杯盏抿了口,定定地看着她:“怎么没见你如此紧张过朕?”
桑青筠被噎了下:“您好端端的就在臣妾跟前。”还要怎么紧张?
她并不知道谢言珩这是吃味了,只觉得他今日来实在变化多端,当下不欲争辩,拿起银箸夹了一小块他素日爱用的虾仁搁在碗里:“您尝尝这个,今日让厨子换了炒法。”
“桑青筠,你是不是想堵住朕的嘴?”
谢言珩抬指,十分矜贵地点上她的嘴唇,眸底不知觉变深了些:“朕有这么好糊弄?嗯?”
见状,殿内伺候膳食的宫人全都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只留下陛下和娘娘两个人。
桑青筠知道他这段日子憋坏了如狼似虎,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一时甚至结巴起来:“你……陛下把她们都吓走了,谁来伺候咱们用膳?”
谢言珩将她依然纤细的腰肢揽过来,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腿上。
她攀着他的衣襟不敢松手,露出姣姣侧颜,肤如凝脂,欺霜赛雪,如今脸颊飞粉,更添柔媚之态。
谢言珩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欲/念更旺。
俗话说小别胜新欢,尤其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那便更没必要躲避。
“朕伺候你,如何?”
第101章
一顿饭用下来, 桑青筠堪堪吃饱,手却酸得要命,刚积攒的力气就使了出去。但谢言珩仍不知足, 一整日不光没再回勤政殿,夜间还要陪着她就寝。
她问他不是忙于政务?谁知他说均已处置完毕,剩下的其实都是些年底的问安折子。
这些天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桑青筠怔然, 谢言珩却不愿再提从前,干脆抱着她在怀中从额头到小腹吻了个遍。
春色旖旎, 他侍奉的动作很小心。
明晚就是除夕家宴,届时又要从早忙到晚。煎熬半个月,好不容易借由翊王看清内心解开心结,谢言珩只觉得时间太短,没来得及好好陪伴她。
幸好年节间休沐, 除了要紧朝政需要处理,他倒是比平常松泛许多。
除了除夕夜宴, 元宵佳节, 其余时间他能陪着都陪着,叫她安心养胎。
桑青筠的肚子一日日隆起来,安心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斗转星移, 冬去春来,长安积雪消融,很快就到了二月初。
回想这个年,这还是入宫许久以来, 这是桑青筠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
不必早出晚归跟在陛下跟前受冻, 也不必看各位贵人的讨好或恐吓。她身为一宫主位,实实在在体会到了身居高位和手握帝王恩宠的好处。
哪怕是宫宴上,她也只管用饭, 喝茶,谁都不必过多理会。
何况德妃管理下的后宫可谓风平浪静,她也不必操心什么,皇后尚在禁足,纪嫔一直在宫中养病不出,余下之人没有主心骨,自然不敢兴风作浪。
皇宫的桃花树已结满了花苞,只待春风一吹便可迎风而开,届时满庭芳菲如霞,又是崭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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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谢言珩率领群臣前去南山祭祖,得七日后才能回来,桑青筠则留在后宫养胎。
她的小腹已经隆起,从侧面看十分明显。周太医说她胎气稳固,且面色红润,身段微微丰腴,加之观察脉息,似乎是男相。但又一时有些拿不准,等时间再久一些方可确认。
桑青筠其实并不在乎这一胎是男是女,只盼着孩子和她都能安好,对自己的一饮一食一举一动都格外在意。
如今月份渐渐大了,周太医建议她平时要多走动,增强母体体质,这样生产的时候会更顺利。
桑青筠便时常去御花园和桃林赏景,春日里,这里的景色是最好的。
殿内,桑青筠按时服下周太医开得安胎药,苦的她立刻皱起了眉头,蔓姬忙不迭送上来一碟蜜饯,笑着说:“娘娘含一颗在嘴里,一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