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个月再次离开皇宫, 虽说同样是离开宫中去放松心情,可体会却截然不同。
那时是秋猎,浩浩荡荡的队伍, 她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可这次陛下只带了她一个人,此次行程也是特意为了她安排,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桑青筠掀开帘子往外看, 御道两侧的店铺行人依旧热闹熙攘,冬日暖阳下, 晨起的炊烟袅袅,沿途能听到叫卖声,正是民间早上卖早点的时辰。
她想起自己在邰州的时候,母亲很少早起做饭,大部分时候都是父亲一早从外面买了新鲜热乎的包子和汤羹回来吃。
父亲在书塾教书虽说月钱不多, 可家里人口少,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可惜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一想起过去, 桑青筠欢喜之余不免有些伤感,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不愿意扫了陛下的兴致。
陛下为了让她今日欢喜已经做了不少, 她不该把突如其来的坏情绪带给他。
但她还是不舍得把帘子放下来,偷偷漏出一条缝隙看外面的景象。
从皇宫去汤泉行宫路途并不远,就在京郊,一个月时辰就能到。谢言珩似笑非笑地看着桑青筠:“有这么好看?这么长时间了, 理都不理朕。”
他慵懒地靠在软垫上, 手中捧着一卷书:“瞧见什么喜欢的了?朕命人给你买回来。”
桑青筠这才转过头来,希冀地问:“真的可以?”
她这么问,谢言珩反而感兴趣起来, 挑了挑眉:“那是自然,君无戏言。”
“阿筠今日可是寿星。”
不外乎谢言珩对她所求感到好奇,而是民间之物再好,也很难比得上皇宫瑰丽富贵。
何况桑青筠看的位置是早市,多卖茶点果子和餐食,宫外能有什么吃食如此诱人?谢言珩对宫外知之甚少,此时也不免起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谁知她下一句说的是:“嫔妾想吃热乎乎的大包子,肉馅和素馅的都想要,要挑人们抢着买的摊位或店铺。”
谢言珩沉沉一笑:“还以为你想要什么稀罕东西,包子宫里日日都有,怎么还馋?在宫里未用早膳?”
桑青筠摇摇头:“这您就不懂了。宫中膳食虽好,可都是一贯的大众口味,不可能应和每一个人的喜好。何况御厨也不敢做的太香太美味,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口味上可未必比得过宫外的老手。再说了,您的早膳都是早朝后回来吃的,食物都是温的,可您在包子刚出炉的时候尝过吗?那才是最香的。”
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不知怎的,谢言珩一来觉得说辞新鲜,二来觉得她此时格外的惹人怜,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揉进怀里。
他想,桑青筠的确身上有一种魅力,让人看见她的时候想不起来别的,心中只有愉悦。
而谢言珩的确也这么做了,展臂一捞便把她拥在了怀里,对她所说的愈发感兴趣:“阿筠这么说,朕就不得不尝尝了。”
矜贵修长的骨节不轻不重地叩在窗上,外面立刻传来禁卫军的候命声。
谢言珩交代了几句,立刻便有人纵马去办,桑青筠笑道:“多谢陛下圆嫔妾的愿望。”
“你今日生辰,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他笑了声,“倒显得朕小气。”
桑青筠仰起头看他:“那陛下如此大度,不知能许嫔妾几个愿望?”
他似十分勉为其难,清冷的嗓音悠然道:“看在你这阵子表现乖觉的份上,朕便再许你两个。”
“一国之君的三个愿望,够不够?”
桑青筠弯眸笑起来:“什么愿望都可以?陛下可不能耍赖的。”
谢言珩点点她的额头:“朕何时骗过你。”
话已至此,桑青筠的心思稍微转了转,双手合十,虔诚道:“那第二个愿望,嫔妾希望陛下的心能一直在嫔妾身上,与嫔妾白头偕老。”
“第三个愿望,是希望陛下能永远相信嫔妾,爱护嫔妾。”
“其实这愿望听起来庸俗,却是天下有情人都希望爱侣能做到的。可说来简单,想真正做到却最难。何况您是一国之君,有三宫六院,所以嫔妾只说希望,不要求陛下一定能做到。”
“您待嫔妾已经很好,嫔妾怎能仗着您的恩宠再提什么?如此已经很足够。”
谢言珩的身子微微一震,拥住她的姿势不自觉又紧了些。
他抱住桑青筠吻了吻她的耳垂,嗓音有些沙哑道:“阿筠,你方才说什么?”他想再听一遍。
认识三年,真正拥有她几个月,其实谢言珩很少从桑青筠嘴里听到这些。
类似的话上次听到,还是她第一次登上他的龙床,带着哭腔说解他的衣襟,说想一直陪着他。
谢言珩自问不是一个会轻易被甜言蜜语触动的人,但桑青筠说的,他似乎一点抵抗力也没有。甚至还轻而易举地被她激发出难以言喻的破坏欲,想狠狠地欺负她,再把她揉碎进骨子里。
可越是忍耐,越是令他动情,谢言珩的欲念来得无言却汹涌,如火燎原,怀中娇躯每次懵然不知的轻微挪动,都令他的喉头更紧上一分。
很快,连桑青筠都察觉到了极为明显的异样。
桑青筠顿时脸红起来,一动不敢再动:“嫔妾不要求您能做到?”
“上一句。”
谢言珩突然觉得很口渴,忍耐也快到尽头了。
“嫔妾说,这是天下有情人都希望爱侣能够做到的?”她不知道陛下的异样为何而来,只能凭着直觉猜测。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陛下直接含住了她的耳垂,酥麻感顿时如电流般席卷周身。
混乱的呓语在随之在她耳边响起,谢言珩极力克制自己的动作尽量放得轻柔,话语却带着引诱:“乖,再说一遍。”
她顿时明白,原来陛下想听的是这些。
其实桑青筠会许这两个愿望,除了为将来可能会发生之事为自己增添筹码以外,也是为了讨他欢心。
没有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满心都是他,陛下这个位置就更是了,所以她这么说,其实原本带着不纯粹的目的。
可没想到陛下的反应如此激烈,耳边马车飞驰的轱辘声都不能阻止,反而更让他情动。
她推了推身上高大的身躯:“陛下,这是在马车上……”
谢言珩的眼睛已经红了,抵着她时似都在颤抖,眼底带着无尽的潮意:“那又如何?”
他的声音已经哑到不能再哑,狂乱的吻落下来,她只能迎合:“您慢些,轻一点。”
“阿筠,再说一遍……”
破碎的呓语被车轮声完美的掩盖住,无人知道此时的马车内已经是一片即将乍泄的春光,当谢言珩险些进去的时候。
车窗被“咚咚”敲响。
洪亮的男人声音与马蹄声一道出现:“陛下,您要的东西到了!”
身上的人身躯猛然一震,桑青筠噗嗤笑出了声,谢言珩想杀人的欲/望都有了。
桑青筠立刻出声:“知道了。”
她连忙将陛下推开,打开一条缝隙将纸包拿进来。一掀开,马车内顿时肉香和面粉香味四散开来,彻底将方才的靡靡之气掩盖住。
“陛下,您饿不饿?热腾腾的包子来了,”说罢,她唯恐谢言珩此时黑脸不快,立刻加了句,“嫔妾今日是寿星,这可是嫔妾的第一个愿望,您不会不赏脸吧?”
谢言珩粗喘着喝下半囊水,恶狠狠地想着等会儿定好好好惩处这个没眼力见的,一边看着桑青筠笑盈盈的眼神,再多的火气也压下去了。
他克制着自己只捏了捏她的下巴:“欠了债是要还的。”
“阿筠再取笑朕,那朕今夜再少温柔些,嗯?”
桑青筠忙缴械投降:“嫔妾不敢了!”
她递给谢言珩一个肉包子,赶紧转了话锋:“陛下,咱们一起尝尝?”
谢言珩虽然接住了,此时的他却半点心思也没有,桑青筠也知道他这会儿没心情,只好自己啊呜咬了一口。
温热的肉汁顿时在口腔里溅射,可预料之中的美味却没到,反而让她感觉到了一阵极难忍受的异味。
她实在控制不住,拿起马车上备用的木桶吐了起来,这么一吐就是好一会儿,连脸都涨红了。
“戴铮!”
谢言珩脸色倏地一变,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立刻命戴铮去将随行的周太医请过来,随行的宫女也迅速将马车内清扫干净。
御驾一行因为这次意外暂时停在了官道上,谢言珩忧心桑青筠,脸色极差,方才负责采买的禁卫军也被传唤过来听命。
“她方才还好好的,咬了口包子便突然呕吐,你务必查明原因,明嫔绝对不得有事。”他冷脸盯着桑青筠,对着周太医叮嘱道。
桑青筠吐完浑身虚弱,歪在软垫上没了力气。
周太医不敢贻误,用一方纱巾隔着为她诊脉,又细细问了一些近来的情况,待确信无疑后,才忙起身笑道:“臣恭喜陛下,恭喜明嫔!”
“明嫔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只因月份尚浅,所以脉象细微不易察觉。但臣可以保证,这一定是孕象无疑!”
第86章
“有孕?”
听完周太医的诊断, 桑青筠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感觉十分不真实,如坠梦里。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 难以置信这里面已经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一个月,算算时间,不正是在围场她犹豫着没有服用避子药的那次吗?
幸好她那时谨慎停用了避子药, 近来身子状况也不错,没有影响到胎儿便是万幸。
只是回想起过去难免感慨, 就在前几日,她分析后局势觉得自己该有孕了,没想到好消息来得这样快。
这孩子来得实在是巧,简直如同及时雨一般。
看着桑青筠欢喜得傻掉,谢言珩亦难以言喻自己心中的震撼。
要知道方才在马车上, 他还险些和她……此时倒是庆幸被中途打断,没能酿成大错。现在不光不能罚那个没眼力见儿的, 反而该赏了。
但尽管没能成事, 谢言珩依旧不放心:“明嫔的胎像如何,身子可有妨碍?”
周太医躬身笑道:“启禀陛下,明嫔月份尚浅, 这才堪堪一个月,正是需要小心再小心的时候。虽说嫔主身体并无异样,但眼下看来害喜的时间颇早,恐怕还有苦头要吃。这头三个月最要紧, 一事一物都得格外照料, 不得动了胎气,也不能行房,等过了这阵, 就会好多了。”
谢言珩牵住桑青筠的手,清冷的嗓音不怒自威:“如此便好。从今日起,明嫔的胎全权交由你负责,未来数月你便专心负责明嫔养胎,不得妄动。若有调遣,只管交别人顶上。”
“等明嫔顺利诞下孩儿,朕自会重赏。可若有意外,朕要你的项上人头。”
周太医忙不迭跪了下来:“臣定当尽心竭力!”
宫中侍奉多年,周太医何时见过陛下这般紧张的时候?哪怕是当初皇后有孕,也没见陛下有多么用心。
明嫔得宠,陛下对这一胎尤其看重,难道说,明嫔也会像当初的纪贵妃一样,子凭母贵……?
这般想想,周太医更是冒了一背的冷汗,再次替明嫔细细把了脉象,叮嘱了些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又拿出了一瓶紧急时候可以安胎气的丸药。
“这丸药只需要在您突然感觉胎气不顺、身子不适的时候服用一颗,其余时候不必服用。是药三分毒,您体质尚可,胎气并无异常,如今还不到服用安胎药的时候。臣会每次来请平安脉,还要劳烦嫔主将每日所饮所用按日记录。”
闻蕤牢牢记下,忙上前接过药瓶。直到这时,桑青筠才终于接受了自己有孕的事实,郑重地点点头:“多谢周太医,本嫔的胎就都劳烦你了。”
一切安顿完毕后,帝驾一行才继续上路前往汤泉行宫给桑青筠过生辰。马车内却出奇的寂静,两个人都一句话都不说,沉浸在了这份不可思议中。
良久后,谢言珩才紧紧握住桑青筠的手说:“阿筠,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