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低阶嫔妃们打量着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暗暗咂舌, 心想怪不得妍容华和明嫔都是皇后的人,对聂贵嫔并无什么尊敬,看来以后对上她们得格外注意些。
同时观察情形的时候也被桑青筠出尘的美貌和气度所折服,心中暗暗艳羡。
宫里美人自是多的, 可气韵却是令美人脱颖而出的存在, 就像明嫔身上的气韵便格外出众,越发显得她让人移不开眼。
看着她的举动,聂贵嫔才压下去的火气又被这般的轻视撩起, 可她什么都不会说,强迫自己沉静下来以待来日。
倒是妍容华偷偷看着她和身侧的贴身宫女海瑜嘀咕了两句,声音放得轻微,旁人并不能听清:“以前没觉得她这么胆大,居然还敢和聂贵嫔叫板。”
海瑜为她重新换了杯茶水,应和道:“您和明嫔本就是一系的,自然都以皇后娘娘的立场为主。其实明嫔如今这样得宠,您和明嫔很该多亲近亲近的,何必弄得这么僵呢。”
妍容华的面上僵了一顿,不情不愿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她交好,将来说不定陛下也能重新想起我来?”
“那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入宫这么多年了,还得依靠明嫔指头缝里露出的那么点儿东西过活。”
“难道我不要颜面的?”
海瑜无奈道:“等您恩宠在手,地位崇高的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旁人只会羡慕您,难道还会抓着您是如何得宠不放吗?要是不服气,恩宠就在那,怎么不见得她们拿到?”
“您可别把路走窄了,眼下陛下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您了,您膝下又没有孩子。虽说是跟着皇后,可皇后其实并不重视您,也不曾给过您什么好处。若是再不想想法子,将来恐怕要无声无息的老死宫中,您甘心吗?”
妍容华被海瑜的一番劝说说得心烦意乱,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而且这话海瑜其实已经说了多次了,只是她不肯轻易向明嫔低头,更不肯做小伏低去和她交好。
她一向要面子,明嫔从前又是女官出身,她不是没巴结过,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笔账她心里一直记着,怎么肯轻易再去讨好。
但眼下她的紧迫感越来越重了,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起来。
妍容华恨恨地绞着手帕:“若是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还争什么宠,不用争陛下自己就会来。”
“你看德妃就是,生了皇长子母凭子贵。平时不声不响的,陛下却从来没忘却过,一有好处就惦记着,什么也没干就成了四妃之一,还掌握了协理后宫之权。就连聂贵嫔也是,就凭着有个女儿,陛下登基就封了她为主位,这些年一直压着我。”
海瑜站在身边看了主子一眼:“那孩子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冒出来,陛下总得来才行。”
妍容华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偏过头说:“我再想想,你别劝我了。”
栏杆前的桑青筠霎时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妍容华也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迟疑。
此时,一直在位置上坐着的黎熙熙也起身站到了她身边去,笑着说:“姐姐是不是在等陛下回来?”
“你说今日谁会满载而归?听说京中善骑射之人可不在少数,咱们还不知道陛下的技艺如何呢。”
桑青筠笑了声:“不管谁猎了什么,还能缺你一口吃的?听说先帝带人来猎场围猎时,都会在夜间立起巨大的篝火,赏景烤肉,现割现分,还有摔跤可看,是不是早就盼着入夜了?”
黎熙熙嘿嘿一笑:“知我者莫若姐姐了。以前没想过围猎这么有趣儿,风景好,又有这么多可玩的。不过我还是好奇今日都能猎回来什么,会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狗熊山鹿,给我也长长见识。”
桑青筠顿时哑然:“新鲜带回来的猎物身上都带着血,场面血腥的很,一般嫔妃都不愿意看,你倒性子野。”
黎熙熙满不在乎,歪头道:“死了的东西有什么可怕?活着的时候才可怕呢。”
正午一到,铜角再度吹起,鼓面擂响,提醒围猎时间到,该返程了。
很快,自草原密林之中接二连三有人出来,或垂头丧气或神采飞扬,看来是收获不一。
高台之下很快聚集了一大群人,各自跟随负责清点猎物,一一记录,今日捕获到的猎物都聚集在正中央,以作这些天的口粮。
见状,其余嫔妃们也起身站到栏杆边上去往下看,一见正中间堆着的带血猎物又不忍直视,纷纷移开了目光。
很快,随着一阵不小的骚动,从树林里飞快骑出数匹骏马来,隐隐将一人拱卫在中间。
底下有人喊了声:“陛下回来了!”
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了过去,只见他们全都空着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随丛拉着一辆架子车从林子里走出来,上面赫然躺着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还有一头双角鹿,满满一车,不知究竟都有什么。
嫔妃们忙下台去迎接陛下,桑青筠也跟着前往,等陛下翻身下马,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聂贵嫔已经牵着公主走上前关切道:“臣妾恭喜陛下满载而归,陛下有无受伤?”
谢言珩笑道:“朕无碍,今日虽不曾猎到虎,也不算全无收获。”
“此处血腥气重,你带着公主回去,别吓着她。”
说罢,他笑着朝桑青筠走过去,眉眼之间虽带着汗水,却是少见的意气风发,眉眼灼灼:“今日的野猪雄鹿倒是小事,最难得的是有几张好皮子,朕带你去瞧。”
谢言珩牵过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带到战利品跟前,随从们正在清点他带回来的猎物。
聂贵嫔脸上的笑容一滞,奈何公主不喜欢这儿,哭着喊着不想看,她只好带着公主离开。见此情形,众人亦是神色各异,妍容华看着陛下与明嫔走远,神色越发松动了几分。
“陛下猎得野猪一头……公鹿一头……狍子两只……”
一车的猎物缓缓清点着,身侧的恭维声简直不绝于耳。
陛下今日收获颇丰,不知是缰绳粗糙还是弓弦锋利,桑青筠能摸到他手上凹凸不平的痕迹,掌心也热得发烫。
正在她思索着要不要给陛下送些药膏过去的时候,陛下轻笑着:“今日赶巧,遇到了两只银狐。”
“银狐珍贵,用它们的皮给你做披风上的围领最好。”
银狐是红狐的毛色变种,红狐的踪迹常见,银狐往往稀罕,不常遇到。红狐大多毛色驳杂,制成衣裳保暖虽有,美观欠缺。银狐却色泽均匀,颇具贵气,价格也十分昂贵。
今日陛下猎得的这两只都是一箭贯穿双目,毛皮保存的极为完好,且毛色浅,毛尖泛银光,更是极品。
这么好的东西,平时只有逢冬进贡才可能出现一两张,且大多陛下自用,或是赏赐给皇后和当初还是贵妃的纪嫔,如今倒是都给了她了。
桑青筠也不矫情,笑着向陛下谢恩:“嫔妾多谢陛下赏赐。”
“只是不知嫔妾可否借花献佛,也分一张给熙熙?”
谢言珩对此并无所谓,散漫地笑了声:“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自然怎么处置都好。”
“今年围场猎物颇丰,其余人若也得了好皮子,朕便命他们都带回宫去炮制成衣,到时候再另行赏你些新的。”
“长安的冬天冷,给你多做些冬衣才好过冬。”
桑青筠垂眸一笑:“陛下怎么就这么操心了?往常的冬天也没冻着嫔妾的。”
此处猎物的清点还在继续,身为帝王,他还有未尽的工作。
他牵着桑青筠往高台之上走,亲手将她送到座位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往常你日日在朕身边,勤政殿的地气最暖,自然不会冷。”
“但如今你身在后宫,朕不得不多忧心些。”
“阿筠说了,喜爱便会用心。”
第72章
猎物清点完毕后, 陛下着重夸赞了几位收获杰出的青年才俊,例行奖赏,又照例说了些场面话, 此次狩猎比试就结束了。
余下几天还有射箭比试,马术比试等,内容自是十分丰富, 余下的时间也可骑马玩乐,观赏秋景。
但嫔妃们能去的地方不多, 且范围也小。不会骑马的人就更是少了许多选择,只能在营账附近看看风景。
自从来了围场以后,桑青筠就没有出去看过风景,倒不是她不想,而是没时间。反而黎熙熙喜欢热闹坐不住, 四处打听了些可以看的玩的。
听她说,营账附近不远处有山峰, 名为落霞, 看日出日落最美。
这山峰恰好就在营地旁,又是缓坡,绕到山背后就能在崖边看景了。
但桑青筠身子乏累对出去走动兴致不大, 午膳时又是大宴,吃肉喝酒听人闲谈,强撑笑脸,疲于应对。所以等用了午膳后回帐便歇下了, 一直到临近傍晚才睡醒。
她悠悠醒来后叫来了蔓姬:“我睡了这么久, 可有发生什么事?”
“陛下可回帝帐了吗?”
蔓姬轻笑道:“陛下午膳后没多久就与长安里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们骑马去了,翊王也在随行队伍里,这会儿想必都已经回来了。嫔妃们倒没什么动静, 大多都累了,在自己营账里歇着。唯有黎宝林想出去玩,转了一圈都找不到人。”
桑青筠笑道:“她是孩子性情,爱吃爱玩。其余嫔妃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得宠和陛下多说上几句话,就她不想。”
蔓姬伺候着她起身,温声说:“其实黎宝林不想也是好的,姐妹之间难免因为争宠生出嫌隙来。陛下宠着您,有您在,黎宝林的日子还能不好过吗?倒不如一直这样罢了。”
说起这个,桑青筠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隐忧:“能护着她的时候我一定护着,我就是怕她这般性子,若将来我有什么变故,她护不住自己。”
蔓姬叹了口气,扶着她说:“奴婢相信,主子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她穿衣梳妆后起身,外头的桌上正摆着些陛下送人送来的东西。
今日围场明显降温了,陛下命人给她送了两条貂毛披风还有厚实的锦被,还有一壶咸奶茶在跟前,都是让她保暖的。
围场不比宫里什么都齐全,所以这些东西其实蔓姬也提前命人备了,只是难为陛下惦记着。
桑青筠抚了抚这两件披风,触感顺滑,针脚细密,绣工也十分精巧,看起来是出宫前就已经裁制好的新衣。
她思量了一番,对蔓姬说:“我今日看妍容华的披风有些旧了,看着像去年的款式。你把这件胭脂色的披风装起来,我亲自给她送去,看看她怎么说。”
蔓姬明白主子的意思,立刻将披风装起来,桑青筠离开自己的营账稍微走几步就是妍容华的营账了,她的宫女海瑜正守在门口。
海瑜见到是明嫔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忙福了福身示意,转身入账去告诉主子。
妍容华原本恹恹地在床上歪着,满腹的心事,一听海瑜这话,顿时坐了起来。
她先是拿出跟前的手镜照了照,发觉仪容整齐不丢人后才坐直了,摆出一副矜持高贵的模样:“请进来吧。”
桑青筠入内向她请安:“嫔妾给妍容华请安,不知今日过来是否叨扰?”
妍容华不知她这会儿过来所为何事,一时倒有些紧张,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明嫔坐吧,原本我也没什么事做,算不得叨扰。”
其实以明嫔现在的恩宠,本是阖宫巴结的对象,妍容华自己也心烦意乱着,不知她该不该听海瑜的。可她自己都还没想好,明嫔竟主动送上门来,她反而不知所措了。
早在明嫔才被陛下册封为淑仪的时候,她可是在凤仪宫内对她冷嘲热讽,十分刁难,明嫔怕不是故意来寻衅,给她脸色看吧?
这般想想,妍容华愈发如坐针毡。
桑青筠打量着妍容华的神态表情,展颜笑道:“今日看姐姐的披风有些旧了,正巧陛下送来了两件新的,我看这件胭脂色的与姐姐相衬,特拿来送给姐姐。”
“还有围场的特色咸奶茶,也不知姐姐喝不喝的惯,特意分出了一壶给姐姐尝尝。”
妍容华噌得站起来了,不可置信道:“你来给我送东西?”
桑青筠坐着没动,微笑道:“我人就在这坐着,还能有假?”
“姐姐先看看能不能入眼,虽是陛下送来的东西,可姐姐眼光好,也不一定瞧得上我借花献佛。”
这一番话听得妍容华心里十分舒坦,嘴角也忍不住挂上笑,明嫔这样夸自己,她怎么能不得意。
可高兴虽高兴,她很清楚无功不受禄,明嫔主动来找她又送上礼,肯定不是毫无原因。
妍容华确定了明嫔不是来羞辱自己,放下心说:“妹妹一番心意,我自然没有挑三拣四的道理。不过我和妹妹一向不来往,陛下的赏赐怎么给我不给黎宝林呢?”
桑青筠笑道:“黎宝林的那份儿自然不会少了她的。深宫里日子难过,既然是姐妹,自然处处帮扶,怎么好得意了这个,疏忽了那个,姐姐说是不是?”
“我和姐姐本就是一脉的人,其实平时很该多多来往,亲如姐妹。哪怕从前有些误会,可也都是小事,岂有说不通的道理。”
“在这宫里,我能说说知心话的人不多,许多人口蜜腹剑不能来往,姐姐性子敞亮,我很欣赏。今日来也是想和姐姐结一个善缘,以后就是一家人,多多说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