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带着蔓姬回了自己的营账,聂贵嫔唇边的笑容顿时淡下来,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帐篷里,又将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聂贵嫔的贴身宫女冬雁低声道:“您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明嫔还不肯软和些,真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本宫也没指望三言两语能让她信本宫,不过是试探试探罢了,”聂贵嫔淡淡道,“她恨纪嫔,自然连带着不喜本宫,我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态度,有几分聪明,能否看出什么。”
冬雁显然不懂:“那娘娘觉得明嫔如何?”
聂贵嫔平了平眉:“谨慎有之,沉稳欠些。”
“应当是本宫太高看她了。”
她偏头问:“本宫之前让你派人盯着点明嫔和尚宝林,有什么进展?”
冬雁福身道:“营地内的地方就这么大,线人一直留心着呢。尚宝林那边一切正常,只是明嫔那,似乎有点古怪。”
聂贵嫔扬眸看过去:“怎么说?”
冬雁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低语道:“线人说,明嫔似乎将她的帐篷看得很牢,不允许人进去。她的两个贴身宫女定然会有一个留在里头,而且看得极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第70章
聂贵嫔顿时来了兴趣, 看着冬雁说:“既然有所发现就命人看着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明嫔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找到证据, 本宫记你们大功一件。”
一听有赏赐,冬雁立刻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
等冬雁退下去后, 聂贵嫔的心情才多云转晴,牵着大公主笑道:“瑶儿今天还想不想见父皇?”
“父皇今日围猎, 定能得到不少好猎物,瑶儿不是要给父皇送花吗?母妃今晚陪你去如何?”
大公主仰头拍着手笑起来:“好呀!今晚见父皇!”
聂贵嫔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屈膝蹲在她跟前,替她帮小披风重新系紧。
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聂贵嫔愈发坚定自己的路。出身不高, 想要的一切都得靠自己争取来,后宫就和行舟一样, 不进则退, 没人会因为默默无名而可怜你。
唯有站到高处去,拿稳权利,在陛下心中有一席之地, 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就像纪嫔一般,没有自己的子嗣,更没有头脑。
空有高贵的出身,和陛下的情谊, 还不是将自己折腾到了今日这一步。
幸而陛下现在将她软禁, 她就算心中有些疑问,时间长了也会淡忘,谁还能记得当日的细节。
何况那日的事本就是纪嫔派人做的, 只是和她商议过一些细节,而且按着原本的计划并不会到这一步,只是让皇后滑胎,两人生死不容。就算因为踏跺还是查出了贵妃的蛛丝马迹,照理说也不会罚得太重。
意料之外给了她致命一击的,不是藏了证据的明嫔吗?
就算真的恨,她也是恨明嫔和皇后,和自己这个好姐妹有什么关系。
在纪嫔的立场上,她做的说的所有事都是向着纪嫔的,只是在大局上,她看得远了些,稍稍吹了些耳边风而已。
不过眼下还不是能松懈的时候,纪嫔没死,皇后也屹立不倒,只是落胎不能生育。
非得两个人都两败俱伤,宫中高位空悬,陛下看向她的时候——
那才是真正的开始。
唯一没想到的是裕德妃,她倒是也有些棘手。
本以为按着裕妃那个性子,又生了大皇子,陛下不会过多抬举她免得生出野心,不会委以重任。
没想到现在她成了四妃之一,皇后以下第一人。
原本这个位置,该是自己才对。
等围猎结束回宫以后,她得再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脱颖而出,占据最优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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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装点完毕的嫔妃们随陛下一道登台,此时正整军待发,鼓点震天。
从台上放眼望去,彩旗飘扬,骏马成群。能来围猎的,皆是皇朝的精锐和核心,当真是一场盛事。
桑青筠只是来凑热闹的,今日坐为后宫主理镇场子的也是聂贵嫔,她只管等会儿坐着看戏闲聊就行。
说来她也好奇,不知道陛下能有什么收获。
因为御前这些年,她几乎只在勤政殿伺候,还从没见过陛下舞刀弄枪,骑马射猎。
每每想起他那双好看的手,印象中总是矜贵地提着御笔,再然后就是瓷杯在手,要么捻棋落定,总之看起来清冷疏离,是个喜静之人,便很难想象到他去做那些粗犷杀伐之事是什么模样。
这般想着,桑青筠就有些出神,连耳边陛下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等她回神的时候,下面的人群突然沸腾起来,兴奋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她看过去,就连陛下都已经翻身上马,视线朝她这个不专心的人看了过来。
她有些心虚,却仍扬起笑容面对陛下,等他调转马头离开,才拿帕子掩住口鼻清了清嗓子。
此时所有参与围猎之人全都一字排开,除了参与之人,身边还有负责保护安全和计数的侍卫不计其数,远远望去声势浩大,令人心生神往。
随着陛下的一声出发,震耳欲聋的鼓声和铜角顿时激起声浪。成片的马匹飞驰起来,个个膘肥体壮,身姿矫健,马蹄下扬起一阵阵尘灰。
在台上嫔妃的眼中,能将一切尽收眼底,便更加震撼了。
尤其是今年才入宫的嫔妃,本就年龄尚小,今日一见世面都觉得新鲜,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聊起来,猜今日谁能拔得头筹。
珂贵人不懂朝堂上都有谁,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她这一党纪嫔已倒,她只能巴结聂贵嫔。
这会儿连忙转头看向聂贵嫔,拍她的马屁:“妾身听说贵嫔娘娘的兄长也参加围猎了吧?当真是国之栋梁啊。妾身记得端午赛龙舟的时候便是第一,陛下很是赞赏,赏赐了官职升迁。如今还能参加围猎更是了不得,若有大收获,保不齐陛下又要奖励了。”
聂贵嫔笑意端庄,做足了身居高位的样子:“我朝的人才向来是文武双全者为佳,陛下重视科考,自然也重视围猎,所谓赛龙舟和围猎,都是以节日之名团结君臣,考较才学,不管是谁出类拔萃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自然高兴。”
她笑了笑,很是谦虚的模样:“本宫的兄长若能争气自然是好,可朝中人才济济,倒不好说大话了。”
珂贵人看着聂贵嫔说话头头是道,看起来的确比当初的纪嫔更有高位妃子的风范,心中更加坚定了要攀着她的打算。
皇后那边肯定容不下她,她又罚过黎宝林,明嫔也不可能容得下她。事到如今只有聂贵嫔和她无冤无仇,以前又都是纪嫔的人,想来也亲近点。
珂贵人忙不迭地点头:“娘娘所言甚是,看来还是妾身粗浅了。”
眼见着她们两个人一唱一和,妍容华就看不惯。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当真是可笑极了。当初有皇后和纪嫔,她们不管怎么样都服气,可聂贵嫔又算什么?
妍容华嗤笑了声:“今日围猎,最大的主角自然是陛下,咱们身为陛下的嫔妃,一直牵挂母族恐怕不好吧?”
“你们惦记着母族,嫔妾可是惦记着陛下。等会儿陛下若丰收归来了,嫔妾讨赏的时候一定替聂贵嫔问问兄长的收获如何,千万提醒陛下,别忘了聂氏的功劳。”
聂贵嫔的面色微变,可众人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压下不悦,稳声道:“不过是珂贵人提起闲话两句,妍容华何须咄咄逼人。今日咱们的心神自然都在陛下身上,这一点,难道还有异议不成。”
妍容华扯了扯唇:“自然无异议,只是心里想什么嘴里才说什么,若当真是惦记陛下,就不会口口声声扯功劳,不可信的很呢。”
说罢,她娇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懒得再理会这两个人。
妍容华说完就出了气,旁人虽没说什么,可投来的异样眼光还是让聂贵嫔十分在意,心中冒火。
她岂能不知妍容华为何在此时呛她,无非是看不惯她今时今日是众妃之首,压着她们一头,也看不惯珂贵人吹捧她。
从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她与妍容华都是太子承徽,平起平坐,家世也相差无几,甚至还是妍容华得宠些。
但陛下登基后她已经有了瑶儿,再加上有纪嫔帮她说好话,陛下才封了她一个主位,与妍容华拉开了差距。
虽说是尊卑有别,但妍容华心里从来没服过她,更因为两派水火不容而从不多说话。
如今皇后和纪嫔都来不了,裕德妃也没在,她就看不惯自己得意,非要出来踩一脚。
聂贵嫔心中窝火,可不曾发作,还是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在意只会顺了妍容华的心意。
她算什么东西,现在不如自己,将来也一定不如自己。
她绝不会输给妍容华一筹。
桑青筠将她们的争锋相对收入眼底,对妍容华,她倒是多看了两眼。
她胆子倒大,也知道怎么往聂贵嫔的薄弱点戳。
若不是今日踩到聂贵嫔的尾巴,她还真没看出来,表面温和谦虚的聂贵嫔原来内心深处是如此敏感自卑。
不管怎么装出一副识大体的大度模样,可她的心无时无刻都在计较得失,都在盘算尊卑。
在最风光的时候被人当众下了面子,一定不好受吧?
如此说来,她之前做出的种种手脚倒说得通了。
说白了是不甘人后,还偏偏想留一份温婉仁善的美名给陛下看。
再怎么装,骨子里的小算计也登不上台面。
连妍容华都瞧不上的人,想必之前在府里还有事情发生,但这些就是桑青筠不得而知了。
不过妍容华,或许有朝一日桑青筠用得上。
这几年的观察下来,其实她算得上心性简单。心直口快、撒娇卖痴,喜华服、好美食,热衷荣华富贵和炫耀,从前有些恩宠,在陛下的印象里,她应当也不算坏。
如今后宫高位空悬,只有一个裕德妃和一个聂贵嫔。聂贵嫔表面风光实则十分不稳定,一旦聂贵嫔没了,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裕德妃,和妍容华之间有巨大的断层。
桑青筠知道这样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后宫的位分一定会有变动。
到时候妍容华,就是关键人物了。
第71章
一开始就闹了一通, 气氛顿时变得不太愉快。
尽管聂贵嫔被挑衅后也一直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可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却能感受得到,连珂贵人都不敢再多说了。
跟着陛下来围猎的高位本就少, 聂贵嫔和妍容华都是她们惹不起的,眼下围猎才是最要紧的事。
高台之上大风呼啸,美人们头上华丽的步摇和发丝被风吹动, 看起来格外鲜活动人。
距离围猎开始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这场马背上的比试快到了尽头, 围炉也传来了阵阵炊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桑青筠起身凭栏而立,一袭湖蓝色宫裙迎风猎猎,背后的披帛亦被风吹起,恍若壁画中的神女。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偏偏明嫔不和聂贵嫔知会一声就站了起来,摆明了不把聂贵嫔放在眼里。
以前向来知道御前女官桑青筠最懂规矩, 入了宫以后她也不曾做出什么僭越跋扈的事, 今日却敢堂而皇之地下了聂贵嫔的面子,虽然不如妍容华那般直接争执,却是无言的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