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词已全,还请陛下定夺,还嫔妾一个公道。”
谢言珩的神色冷淡如数九寒冬的冰雪,深邃的黑眸内情绪翻涌:“赵贵人降为常在,罚一年月例,禁足思过一个月。徐常在屡屡生事,心思歹毒,使后宫不宁,同样罚俸一年,自今日起在长街掌嘴五十,一连七日,以儆效尤。”
“至于贵妃,朕另有打算。”
第42章
此事动手的人是赵贵人, 挑拨煽动的人是徐常在,虽说牵扯到了贵妃,可她只是出现在了陛下的视线里, 不曾真的做过什么。
所谓许以好处,原本就是一句话的事,贵妃若不承认, 难道还真的仅凭赵贵人攀扯的一句话就凭空降罪,所以如此惩处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亲耳听到陛下说对贵妃另有处置的时候, 桑青筠的心里仍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
但正因清楚贵妃的地位和与陛下之间的情分,她才没指望因为这点微末小事就撼动得了贵妃分毫。
俗话说蜉蝣撼树,她固然不能很快把贵妃怎么样,但只要一点点的蚕食,总有一天大树会轰然倒塌。
今夜事毕后, 后宫总得安生上一阵子,将来还不一定会再出什么岔子。
贵妃是厌恶她不假, 但她最忌惮的人却不是自己。
旨意下达后, 寝殿内的闲杂人等很快被清理了个干净,只剩下谢言珩和桑青筠。
桑青筠温声说:“多谢陛下为嫔妾查明此事,嫔妾很欢喜。”
谢言珩抬眼看她:“是真的欢喜?朕瞧着不像。”
桑青筠垂眸攥着袖口没说话, 不会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谢言珩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同样不会挑明了讲。
气氛就此凝结了好一会儿,直到蔓姬在外头敲门, 这才打破了安谧:“启禀陛下, 给主子的止痒膏和药都送过来了,可要现在送进去?”
谢言珩淡声:“拿进来。”
蔓姬端着托盘低眉顺眼地推门进去,站在珠帘前请示道:“不知奴婢是此刻给主子上药还是……”
夜色已深, 照理说再晚些就是陛下和主子就寝的时辰了,但主子如今身子不适,陛下也不能再歇在霁月殿,今晚主子是一定要自己歇息的。
但陛下此刻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主子又瘙/痒难耐,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行请示。
没想到陛下说道:“拿进来给朕。”
这意思是,陛下要亲自给主子上药?蔓姬心里倏然一惊,忙低头上前将托盘呈上去,不敢延误。
谢言珩将药膏拿出来,蔓姬立刻很有眼力见地退到门外去,寝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桑青筠轻声道:“陛下万金之躯,嫔妾不敢使唤陛下。”
“嗯,是朕甘愿。”谢言珩这般说着便起身走到她了跟前,但桑青筠仍坐着不肯动,“不痒了?”
谢言珩也不恼,只管用指尖剜出一块药膏,涂在了她露在外面的手背上。
这药膏是宫中秘制,效果极好,里面调和了薄荷,涂上以后顷刻就会感觉到凉意,止痒是最好的。
桑青筠本就在极力忍耐身上的痒,手背上的药膏一涂上便好似得救了一般,禁不住抬眸朝陛下看了过去。
“陛下今日已经为嫔妾做的够多了,怎能劳动您大驾再服侍嫔妾。”陛下肯做到这份上,那便已经是在哄她了。桑青筠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更知道陛下也有他的考量和难做,因此主动牵上了陛下的手,柔声说,“您为嫔妾的种种,嫔妾很感激。”
灼灼烛光下,她眉眼盈盈似水,一头青丝如瀑,即使是身在病中面带潮红也难掩姿色,仍让谢言珩觉得美丽不可方物。
后宫美人虽多,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可这些年看来看去还是桑青筠最合心意。
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他懒得听,何况有些事他不必说,他相信桑青筠也会懂。
他牵住她的柔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柔弱无骨般的腰肢便在怀中不自然的轻扭:“朕给你上药,别动。”
桑青筠果然不敢再动,谢言珩掀开她的外衣,任由薄衫滑落,香肩半露,娇躯几乎一览无余。
“陛下,嫔妾肌肤受损,您别看……”她虽不是十分在意容貌之人,可在他跟前,如此模样总是有些羞耻。
哪儿有男人不喜肌肤胜雪,陛下这个位置就更是了,可她此刻身上布满了红疹子,陛下非但不嫌还主动为她上药,战栗羞赧之余又多了几分怔然和不确定,总觉得这般举动太超过了。
但谢言珩的确不在意。
桑青筠最美之处不在皮囊,虽然她的确有一副绝艳的容貌,可美人若只有一张脸就太无趣了。再倾国倾城的容颜也会看腻,最终吸引他的还是感觉。
先帝在时后宫有美人上百,有些地位低微的嫔妃甚至叫不上名姓,可临了了细数这一生最爱之人,仍是他的母后。
感觉不可代替。
谢言珩并不言语,只是用指腹一点点替她把身上的疹子都涂上药:“桑淑仪,朕伺候的如何?”
薄荷的凉在她身上一点点激起战栗,灼热的痒被药膏平复,涂到最后,桑青筠甚至都习惯了这般碰触。
她不得不承认,陛下涂得的确很好。范围控制的仔细,薄厚均匀,虽自小不曾伺候过人,可他做的却很好,可见能力出众之人做什么都能力出众。
楹窗外夜色如醉,殿内满室旖旎,桑青筠面色绯红地勾着陛下的脖子,仍不肯轻易缴械投降:“珩郎有心了,本嫔有赏。”
谢言珩被她取悦,愉悦的笑了声:“你唤朕什么?”
他的唇轻轻蹭在桑青筠耳边,低低沉沉的,引人深入:“又要赏朕什么?”
“珩郎,”桑青筠不好意思地偏头,“民间女子唤情郎时多以此称呼,陛下不喜欢?”
谢言珩嗯了声,语气带着淡淡笑:“倒很新鲜。”
他将她凌乱发丝捋到耳后,“那奖励呢?”
红唇轻轻拂过唇畔,如一片柔软的羽毛落在唇上,一触即离。桑青筠从未像今天如此大胆,只觉得羞,奈何陛下似乎很喜欢。
“如此可够?”
谢言珩抚了抚她的唇瓣,温声道:“够,朕很喜欢。”
夜色渐晚,不知不觉间,桑青筠的药也熬好了。
他陪着她把药服下,躺回床榻上,临走之前说:“你好好养着身子,等你好全了朕再来看你。”
“另外,朕打算给你个封号。”
谢言珩微凉的指尖在她掌中轻轻描摹:“如何?可还喜欢?”
“陛下为何选这个字?”桑青筠抿唇,“嫔妾怕此字太重,嫔妾担不起。”
谢言珩笑了声:“朕给你,你便担得起。”
“此字寓意不浅,你好好品。”
说罢,陛下摆驾回宫,桑青筠躺在床榻上看着陛下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下意识握紧了拳。
陛下给她的封号是“明”。
在现有的这些封号里,这个字堪堪比得上元贵妃的元字了。
在各类书籍里,明的寓意总是极为美好的。亦或是代表光明,亦或是前途顺遂,更有高空圆日,普照天地的豁然蓬勃。
有书道,明之为德,朗照无偏,怀此灵辉,清越入云。
明之一字,既有照耀天地的能力,也有烛照幽微的细腻。
这是她在陛下心中的样子,还是陛下期待的样子?
不论是何缘故,这个封号于现在的她而言都太过隆重了。
明淑仪——
陛下,这是在补偿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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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长街之上,徐常在被人押着跪在门前,小福子亲自盯着掌的嘴,左右开弓甩得极响,不出十下嘴角便溢出了血迹。
今天是掌嘴的第一天,虽说此时宫道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可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要她跪在一群奴才跟前受辱,无疑比杀了她还要让人难受。
可陛下有令她不得不从,只能硬生生忍着这份屈辱和杀人的冲动受过。
掌掴五十,陛下的旨意还真是不轻,要知道寻常掌掴宫女也才二十,这三百五十下掌嘴,她的脸就算侥幸不废也要养上许久!更别提是后宫中人的嘲笑了。
陛下这是彻底厌弃了她,甚至不惜废了她的脸吗?!
徐常在眼睛通红,尽管被一下下的甩着巴掌,眼底的恨也毫不加以掩饰。
她最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竟然是因为赵常在那个蠢材。
她本以为赵常在好在是太妃的侄女,又在御前和桑青筠一起侍奉过陛下一年,就算天资不如桑青筠出众,那也该是明事理,懂得如何办事的。
不曾想她竟然蠢笨如猪,用了那样简单的计谋去害桑青筠,被人一下子怀疑到她头上,末了还供出自己以求减轻罪名。
亏她还做着赵常在得手后的美梦,算定了不管找常在这一出办的如何对她来说都不亏,可她万万没算定,事情会坏到这个地步。
身为御史大夫的嫡女,她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从没有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可自入宫以来,一步错步步错,她越是接受不了失败,越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却每每不成功。
可分明在一开始,陛下是宠着她的,她也如愿以偿是新人中位分最高的,最得圣意的。
那群人凭什么和她争?一个个的,出身卑贱,蠢如牦牛,自己不得宠也要把她拉下来!
她怎么看得惯那些人踩在她的头上?分明每个人的命一出生就定好了,那些卑贱的人,陛下到底喜欢哪点?
“呕!”
三十五下掌掴后,徐常在哇得吐出一口血,软绵绵的歪倒在了地上。小福子是桑青筠的人,有他盯着,行刑的人用足了力气,每一巴掌都打得用力极了。
双脸的痛楚已经让她麻木,头也天旋地转,一阵阵的发黑。可心中的恨意和不甘仍然强撑着她爬起来,不肯卑躬屈膝的求饶。
一切的最坏里还有一点值得庆幸。
那便是赵常在那个蠢材到底得手了,桑青筠也得有一阵子不能侍寝。
满身红疹子的可怖模样陛下亲眼见到了,以后可还有胃口再下手吗?
等这段日子一过,陛下保不齐就忘了她这个贱婢,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小福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常在,命令人把她重新拉起来:“徐常在,今日还有十五下没打完,劳烦您忍忍。”
徐常在被粗暴的拉起来,还没等看清眼前的东西,又是一巴掌朝脸上呼过来,用力到她似乎牙齿都松动了几颗,可她仍然顶着红肿的脸,一字一句道:“狗……奴才……看你得意 ……到几时。”
等她好了,等她重新得宠,她一定要这些人通通付出代价,一个都不放过!
小福子懒得理会她的败家之言,冷淡道:“陛下说徐常在口舌生是非,看来这会儿仍不知错。”
“还不再用力些打?否则明淑仪改明儿告诉了陛下,把你们全都发配到永巷做苦役去!”
明……淑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