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心里有数就好,那我也不瞎操心了。”二堂嫂乐呵呵的一笑,“我这就过去了。”
“嗯,你回吧。”
吃罢晌午饭,徐泽去找村里的老篾匠,陶枝也出了门。
她先回了一趟陶家,家里人吃了晌午饭正在歇觉,她敲了好久的门,陶阿奶才听见动静下榻来开门。
陶阿奶哈欠连天的打开院门,见敲门的人是她,习惯性往她身后望了望,“孙女婿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有事出门了。”陶枝说。
陶阿奶一双眯缝眼往她身上刮了又刮,“你怎么越大越没规矩了,一个人回来,竟连礼都不拿了?”
陶枝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我过来说句话就走,如今我们鸭棚里面卖鸭蛋,用得上草兜,按一文钱一个来收,我也是特地来和阿奶你说一声。”
“这倒是好事,正好你娘在家像个活菩萨似的,让她精神头好的时候,编上几个,还能贴补家用。”陶阿奶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又问,“你给旁人也说了没?”
“还没呢,先过来告诉你们的。”陶枝照实说。
“那干脆都让你娘来编算了,你们也用不了多少吧?对了,我还要问你呢,你们那群鸭子一天能生多少蛋?你们成天卖蛋也挣了不少银子吧?”陶阿奶忍不住向她打听。
陶枝深知她奶的脾性,事事都要刨根问底的,她十分顺手的拿徐泽当挡箭牌,摇了摇头道:“这事儿都是你孙女婿操心的,银钱也是他管着,我哪儿知道?”
陶阿奶一听立刻拉下脸来,嫌弃道:“你也就这点出息,自己男人都笼络不住,竟半个子也看不见?要我说还是你肚子不争气,满打满算都嫁过去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他若不是气你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怎么会连银钱都不让你沾手?”
回回就是这些话,陶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沉默的等她说完,只回了一句,“是我没本事。”
陶阿奶只觉得自己说了一大堆话,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她一时气得上头,连脑袋都有点发昏。
“收草兜的事,也是徐泽拿的主意,你也别想着让我娘一个人把这事儿揽下来,她的身子不能累着,我们要的多就咱们一家肯定做不完,我还得去别家找人。阿奶,你去歇着去吧,我就先走了。”陶枝都不等她回话,说完脚尖一抬就往村头的方向走。
“死丫头,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先别走,大丫!大丫……”
陶枝没管身后的喊声,脚步越走越快,一口气走到村头林里正家门口才停下来,心头却无比的畅快。
林里正家里的男丁都下地了,她便找了林里正的大儿媳妇,唤作春兰的,将事儿与她说了。
编草兜是再简单不过的活儿,她把这事儿派到她头上,也是看在林里正的面子上,让他们家挣点外快。
刑春兰也是一口应承了下来,她激动的说:“下半晌我就叫上两个勤快的媳妇来我家,我们都编上两个,吃过晚饭就拿过去给你看。”
“行,春兰嫂子做事果然妥当。”陶枝笑着说。
如此,两人说好了,刑春兰又抱着孩子一路把她送了出来。
忙活了两日,鸭蛋,草兜,竹篮,都准备了一大筐,还抓了五六只鸭子用笼子装了起来,一齐都抬上牛车。
天边才刚刚泛白,陶枝和徐泽就赶着车拉着满满一车货往镇上去了。
第86章
牛车驶过长街,咯吱作响,夯实的黄土路也被车轮带起了一阵浮灰。
陶枝坐在牛车上,见街边有一个卖早食的摊子,孤零零的。老旧的小条桌旁支了一口炉子,用铫子煨着汤,炉灶间升起的白气挡住了摊主的脸。
除此以外,街上再无他人。
今早起了雾,天光虽亮,太阳却犹如蒙上了一层纱布,看不真切。待到雾气被日照蒸腾,消失殆尽,日光便毫不偏袒的走进了镇子里的每一条街巷,从屋瓦的缝隙间溜下来,挤进门,探进窗,唤醒正在酣睡的人们。
一时间,镇子也恍如活了过来。
“哗啦”一声,是早起的妇人往巷子里泼水。这时人语声渐起,有出来扫院子的,挑着担子去摆摊的,相约去河边捣衣的,挎着篮子出门买菜的……临街的铺面也有伙计过来了,他们正忙着拆门板,好开门做生意。
徐泽把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挑到菜市里头来,陶枝先走一步,寻了个好位置把油布抖开,将几个装蛋的篮子一一摆好。
徐泽又跑了一趟,把鸭笼也搬过来放好,竖起一块写了字儿的木板,上头写着“自养麻鸭,三十文一斤”。
他拍了拍手里的灰,说:“都搬完了,你先守着摊,我去买点吃的,你要什么?”
“都行,你看着买就成。”陶枝说。
徐泽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过来看鸭子了,陶枝忙起身介绍,“是自家养的麻鸭,才养了三个月,这时候最是肥美,肉嫩不腥,炒来吃正好,或是把酸萝卜切了条炖上一锅味道也好。”
那中年人伸手想摸,几个鸭子立刻抻着脖子朝他嘎嘎叫,羽毛倒竖,离他近的那个嘴一张就想啄人。
那人把手拿开,点了点头,“这鸭子的确不错,三十文一斤是吧?就给我称刚才要啄我的那只。”
“是三十文,那我这就给您过称。”陶枝笑着应了一声。
还好来之前就给鸭子绑好了翅膀和腿,这会儿徐泽不在她也能应付得来。
陶枝把手伸进笼子里,摸到腿杆把鸭子倒提了起来,又连忙将秤取来,鸭子挂好,秤砣一拨,秤杆尾部还往上翘了几分。
“您看,三斤七两,收您一百一十文。”陶枝把鸭子放到地上。
中年人从袖袋里拿了一串铜板给她,又另数了十个钱,提上鸭子就走了。
陶枝捧着钱串子心里怦怦直跳,嘴角也翘了起来,今日一过来鸭子就开张卖出去了一只,真是个好兆头!
这会儿她感觉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赶紧把钱收好,走到路边吆喝,“卖鸭子,三个月大的嫩麻鸭,三十文一斤喽……鸭蛋,鸭蛋,卖鸭蛋,三文一个……”
她一吆喝起来,还真引来几个买菜的妇人,“我给我拿两个”、“我要六个鸭蛋”……
陶枝没上手拿蛋,先与她们解释:“上咱们家买鸭蛋,五个送一个草兜,二十个送一个竹篮,你们可以自己挑。”
听她这话,想买两个的那个妇人改了主意,改口要了五个,陶枝笑着给她把鸭蛋用草兜装好,才收了她的钱。
不一会儿,陶枝的摊位前倒是来了一个熟面孔,正是家住桐油巷子的珍嫂子。
“哎哟,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陶家妹妹。上回你提去那两只兔子,我给切成了碎丁,炸干了给我男人下酒,他吃了想了好几天呢。”珍嫂子说完看了一眼摊子上的东西,诧异道:“你们如今不打猎了?改养鸭了?”
陶枝抿唇笑了笑,“也打猎的,大哥要是爱吃,下回我夫君打了兔子还叫他给你们送过去。鸭子是今年包了水塘才养的,才刚刚开始生蛋。”
“这么说,你男人进山,你就在家养鸭子?你们夫妻俩都能挣钱,真叫人羡慕啊!得亏你没有孩子,还能腾出时间养鸭,我家那两个……”珍嫂子说起自家的两个孩子,自是滔滔不绝。
陶枝也没扫她的兴,时不时还应和了两声,末了,她问,“也不知道两个孩子爱不爱吃鸭蛋?”
“鸭蛋?他们是什么荤腥都不忌的。”
珍嫂子扶着头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瞧我,光顾着和你说话了。陶家妹妹,你给我拿十个鸭蛋,我回去做给他们吃几顿尝尝鲜。”
陶枝应了一声,就给她拿草兜装蛋,“珍嫂子,往后我们隔一日就上这儿摆摊,好吃你就常来。”
“行,你们卖的东西差不了。”
珍嫂子提着鸭蛋,一低头看着笼子里的几只鸭子羽毛油亮,精神十足,也觉得极好,只是手里钱没带够。
她有些舍不走,又问:“你这鸭子中秋还有吗?要是有,记得给我留上两只。”
一只提去送礼,一只自家炖来吃。
陶枝自是忙不迭的应下了,还说到时候给她亲自送到家里去。
等人走了,陶枝守着摊子,又零零碎碎卖了几个鸭蛋,徐泽这才搂着几个油纸包穿过来。
陶枝见人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
徐泽把油纸包塞到她怀里,“趁热吃,我来的路上已经都尝过了,这烧饼不错。”
见她吃得两腮鼓鼓,好似饿急了,他又笑着说:“你慢点吃。”
陶枝咽下嘴里的东西,“方才有事绊着,都不觉得饿了,这会儿一闻到香味才发觉饿得不行了。”
“是我耽搁太久了。我不在的这会儿,瞧着生意还不错?”徐泽看篮子里的鸭蛋卖出去了一些,鸭子也少了一只。
“那当然,我卖了一只鸭子,还卖了三十来个鸭蛋,巧的是还遇上之前找我们买兔子的珍嫂子了,她定了两只鸭子,说中秋要。”陶枝说起来也是成就感满满。
“瞧把你厉害的,都预定上了,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怕是都直接能赶车回家了吧?”徐泽夸张的说。
陶枝歪着头得意的一笑,杏眼微弯,又举起烧饼继续吃。
“方才我还去了一趟香满楼,常掌柜说让我送两只过去给他做几道菜,看看味道怎么样,要是食客爱吃,往后再长期买我们的。劳烦你再看一会儿摊子,我给常掌柜送鸭子过去。”徐泽拉开笼子,逮了两只鸭子。
“这么好的消息,你怎么憋到现在才说?快去,快去,别让常掌柜等急了。”陶枝激动坏了,连忙催他。
这要是成了,不说销路不愁,至少也能保证他们亏不了本了。
“我这就过去了。”徐泽摆了摆手。
陶枝眼含期待的看着他走远,等心情平复下来,才坐回去把几样早点吃完。
早市的时辰一过,菜市里头的人明显少了下来。陶枝看筐子里的鸭蛋,鸭蛋果真是卖不动了,一百八十个蛋,还剩一百出头,鸭子倒是卖光了。
陶枝也不知该愁还是该喜,只好又领着徐泽去称了一袋粗盐。
回去的路上,陶枝略有些可惜的说:“只能又把这些鸭蛋再腌起来了。今日过来,最多也只有人买十个鸭蛋,竹篮子一个也没用上,你等会拐去老篾匠那儿说一声,让他暂时别做了。”
“行,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的鸭子还是不错的,下回去镇上,咱们再多抓几只。”徐泽说。
回了小院,陶枝又忙着腌鸭蛋,二堂嫂也过来帮忙。家里没这么大的坛子,陶枝只好让徐泽搬了一个大瓮过来,擦洗晾干,才把鸭蛋放进去码好。
“过两天凉下来了,鸭蛋还能放上个把月,就不用急着腌起来了。”二堂嫂也是找话宽慰她。
“是啊,我都有些心疼盐了,今天买的一袋盐一下子就用掉了半袋子。”陶枝叹了口气,还好腌鸭蛋用盐不讲究,她买的是最次的粗盐。
“等鸭蛋腌好了,你们再拿出去卖就是了,价钱更贵,反而还能多赚些。新鲜的鸭蛋炒起来就是不如鸡蛋嫩,要我也更愿意吃腌过的,一个咸鸭蛋能下一碗粥呢。”
“你爱吃这个,那我腌好了都卖给二嫂你好了!”陶枝和她开起了玩笑。
二堂嫂豪气干云,“好好好,都卖给我,只要我有那么多银子,我便全买来,日日喝粥。”
陶枝听了露齿一笑,故意挑拨,“你愿意喝粥,二哥可不愿意。”
“我管他愿不愿意,饭都是我做的,自然是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吃饭和猪吃食似的,只管填饱肚子就行,尝不出来是好是歹,让他吃好的也是浪费。”二堂嫂揣着手很是嫌弃。
陶枝忍着笑意啧啧两声,“好啊你,竟说得这样难听,我告诉我二哥去。”
“欸,你先听我说……”
二堂哥过来井边打水,见前院闹腾的很便过来看了一眼。
姑嫂两人见了他,顿时笑作一团。
二堂哥不明所以,挠了挠头,“你们笑什么……”
陶枝正要答他,就被二堂嫂拉住了,“没什么,没什么,这儿也没我的事儿了,我和你一道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菜地穿过去,二堂嫂回想方才的事,心里头渐渐浮出一个想法,她喊住了他,“兴业,你把鸭棚收拾干净了来屋子里,我有事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