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用黄瓜和芥菜籽做一道新菜给你尝尝,快来灶房帮我切黄瓜。”徐泽拉着陶枝一起回去。
“怎么下刀?”陶枝问他。
“切条切块都使得。再撒点粗盐,腌渍一会儿,杀出了水分攥干。”徐泽边说边把芥菜籽淘漉了一遍,捧到钵子里用石杵舂烂。
两人同时开工,陶枝先行把三条黄瓜切完抹了盐,便坐在旁边打着蒲扇看他干活。
她笑着问:“你这又是从哪里新学来的新花样?”
“也不算学,在常掌柜那儿吃过几次,大概晓得是怎么做的,这道菜夏日里吃来正好,辛辣开胃。”徐泽把陶钵端到案上,滴了些米醋进去搅匀。
他接着就把黄瓜攥干水份倒了进去,取了一双筷子来,拌了一会儿,又嫌色泽不够好看,滴了两滴香油,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一张俊脸顿时红如煮蟹。
他奔到灶房外头把嘴里的黄瓜吐了,又进来打了一瓢水,去外头漱口。
陶枝坐在椅子上看他进进出出,只抿着嘴偷笑,心里无比庆幸当时没让他没先夹给自己尝。
见人一脸狼狈的进来,陶枝问:“怎么了?味道不对吗?”
“芥菜籽的辣味太冲了,还得加点什么压一下,我分明记得当时吃起来还有点甜味。”徐泽去翻碗柜里的调味料。
“甜味,那就加糖?加蜂蜜?我们那一罐子蜂蜜还没吃完呢,我给你取过来?”陶枝问他。
饴糖还得化开,太麻烦了。
“那就加蜂蜜。”徐泽等她过来的功夫,又切了些姜丝放在里头,多滴了些醋。
“蜂蜜来了。”陶枝把陶罐上的盖子打开。
徐泽舀了两勺进去,搅匀尝了尝,又再加了一勺,这次尝起来倒是像那么回事了,便把做好的芥辣瓜从钵子里倒出来装盘,另取了一双筷子递给陶枝。
“这回能吃了?”陶枝有些迟疑。
“能吃了,方才我都尝过了,你放心大胆的吃。”徐泽很期待她的反应。
陶枝听他这么说,便夹了一筷子。
刚放进嘴里就有一股辛烈的辣味儿直冲鼻腔,但很快就能被蜂蜜的甜味压过去,蜂蜜加得刚刚好,也不会过甜。腌渍过的黄瓜清爽脆口,嚼碎以后,甘冽的汁水中除了呛人的辣还藏着的一丝米醋的酸,一抹姜的辛香,在味蕾间如浪潮涌来。
陶枝嘶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说:“果然是一道辛辣开胃的好菜。”
徐泽得意的扬起笑脸,“你去歇着,我再切点小葱拌个豆腐,炒个韭菜鳝丝,我们就开饭。”
饭菜端上桌,就着这道辛辣的菜两人都多吃了一碗。
饭后两人端了椅子,坐在灶房旁的窄巷子里乘凉,也消消食。这里有一道穿堂风,整个院子就属这里最凉快。
“下半年,田里要种麦子,地还没整呢。”陶枝半靠在他的肩膀上,话一说完,明显感觉旁边的人身子僵硬了一下,手里的蒲扇也停了。
“别停啊,这会儿都没风了。”陶枝又说。
徐泽继续摇着蒲扇给她扇风,不爽的问:“这地咱们是非种不可吗?咱们也不是等着这点粮食填肚子,更没有那整治庄稼的手艺。要是刮风下雨,你还惦记,更别说那些虫害什么的,光给人添堵了。要我说还不如租出去,每年就拿些租子,万事不愁。”
徐泽见她没说话,又补充道:“累人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咱们养的鸭子,公的也能卖钱了,母的也快要下蛋了,捡蛋要人,运出去卖也要人,到时候咱们哪有那么多功夫耗在地里?闲下来我得进山看看呢,入秋了山里头也能开不少的花,兴许在老地方还能找到些蜂蜜。咱们把时间花在这些地方,总比花在地里强得多。”
陶枝总算被他说动了,“你说的也有理,不过就算是要租,也要等翻过年来了才好去寻人,这下半年,莫非就空着?”
徐泽不太赞同,“这事儿你也别想得那么绝对,咱们找林里正说一说,让他替我们打听一下,村子里未必就没有人肯租半年的。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好了,万一咱们村里没人要,我再上小东村问问去。”
“那便交给你吧,反正也是你们徐家给你分的地。”陶枝说。
“什么你们徐家,我们徐家的,我们既成了亲,还分什么你我吗?”徐泽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好疼……”陶枝伸手捂着脑袋,皱着眉说:“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上手了?”
徐泽愣了一下,“怎么,真把你敲疼啦?”
陶枝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你别生气嘛,我让你敲回来行不行?来来来,你动手。”徐泽把头枕在她腿上,又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
陶枝没朝他的脑袋动手,倒是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眯着眼问:“你是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吗?”
“知道,知道。”徐泽疼得龇牙咧嘴的,反应过来又连忙找补道:“不知道……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把我的心肝宝贝儿弄疼了,都是我的错。”
“少给我油嘴滑舌。”陶枝板着脸,颊上却诡异的冒出一团红晕。
徐泽用余光瞟到她的脸色,继续拿话哄她,“我已经知错了,我媳妇儿这般善解人意,就饶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说完他还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一双漂亮嗯桃花眼眨呀眨,晃得陶枝心都乱了。
陶枝嫌弃的推开他,红着脸起身,“好了,不怪你就是了,腻在一起怪热的,我去竹床上睡一会儿……”
徐泽看人慌慌张张的走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时间一晃,总算到了立秋后的第一个庚日。
陶枝养的两百多只鸭子终于开始生蛋了,二堂嫂高兴得连早饭没都没吃,就跑过来前院给陶枝报喜。
“陶枝,你快去看!今早起来我去鸭棚一看,鸭子生了十来个蛋。”二堂嫂人还没到,笑声就传了过来。
陶枝喜出望外的从灶房钻出来,“当真?我把锅里的菜盛出来就跟你过去。”
热腾腾的一盘子姜豉,陶枝险些没拿稳。
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又把腰上的围裳解了,脚步匆匆的和二堂嫂往后头跑。
进了鸭棚,鸭群正围着食槽埋头吃食,垫的草料上卧着几个青壳的鸭蛋,看着个头还不小。
二堂嫂忙把竹篮子提了过来,喜气盈盈的说:“这是咱们养的鸭子头一回生的蛋,你来捡。”
陶枝小心翼翼的把鸭蛋捡到竹篮里,一数,正好十二个。
二堂嫂是个会说话的人,吉祥话张口就来,“四时八节十二月,月月有余庆,这寓意好着呢。”
“也算是开了个好头。”陶枝笑着说。
第84章
连着几日,陶枝都赶着鸭子吃食的时辰来鸭棚捡蛋,捡完后还要数上一遍。
终于捱到了第四日,陶枝早早的将徐泽喊醒,在床榻边穿着衣裳,又兴奋地说:“今日怎么算也能攒够一百来个鸭蛋了,咱们吃了早饭,就提去镇上卖钱。”
徐泽睁开一只眼,瞟了下窗户,分明黑黢黢的一片。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把人搂在怀里,又连哄带抱的按到床榻上,握住她的胳膊倒了下去,嘴里模糊不清的说:“这才几更天?再睡会儿吧,我的小祖宗……”
“我睡不着!”
陶枝不悦的盯着身侧的人,看他那模样分明昏昏欲睡,胳膊却和铁铸的一样,推都推不开。
徐泽听到了,但是困得意识几近游离,根本没精力搭理她。
“我说我睡不着……”陶枝在他怀里拱了拱,艰难挪动,把嘴凑到他耳边说话。
徐泽被她闹得没脾气了,单手撑着头,斜睨着她,“那你要如何?就是这会儿连鸭子都在睡觉。”
“你陪我说说话吧……”她将声音放软,央求道。
徐泽没动,把眼皮阖上,“你说吧,我听着。”
“鸭蛋一枚能卖三文钱,若是今日能卖出去,便就有三百多文的进账了。咱们投了这么多钱进去,又是买鸭子,又是搭鸭棚,还请了二哥二嫂来帮忙照看,前前后后养了三个多月,总算能回一点本了。”说话时,她眼睛都亮晶晶的,是打心底的高兴。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自己拿主意,还凭自己的努力做成如今这样,曙光就在眼前,如何叫她不欢欣雀跃。
但高兴之余,她有一些担心,“万一在镇上卖不出去怎么办呢?”
“去县城。”徐泽应了他一句。
陶枝发愁,“盘江码头的大市里头已有那么多铺子,各色的禽畜蛋类都有,城里头的酒楼饭馆也应当和廖记一样,有人给他们供货,我们能卖给谁呢?”
“那就去府城。”徐泽说。
陶枝有些惊讶,“府城?我还从来没去过呢。去一趟得赶好几天的路吧?鸭蛋运过去能挣回来路费吗?况且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过去也是无头的苍蝇,恐怖一时也难找到销路……”
徐泽是真的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道:“你听过一句话没,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只要东西好,不愁没有销路,就是没有路,我也要替你趟出一条道来。”
“我倒听过另一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也就你这个性子,能什么都不愁……”陶枝皱了下鼻子。
“愁有何用,还不是平添烦恼?不如睡觉,睡醒了,再走一步看一步吧。”徐泽把人抱紧,亲了亲她的发顶,嘴里念叨:“睡觉,睡觉。”
“你……”
陶枝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了他沉沉的呼吸,好似已经睡着了。
陶枝只好作罢,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等着天亮。许是与他聊完心里安稳了一些,一不留神竟也睡过去了。
再醒来,日头已经升得好高了。
陶枝揉了揉眼睛,急急忙忙的下榻穿鞋披衣,坐到窗前梳头。
她朝外头望了一眼,更是心急火燎的。这会儿过去都赶不上早市了,她今日的蛋也还没捡,恐怕连早饭都来不及做了。
人总是这样,越急越容易出错。
直到她走到堂屋,叫门槛绊了一下,才发现鞋子穿错了,一只是灰色的鞋面子,一只是鹅黄色绣花的。
她只好又退回去,坐到床榻边,重新穿鞋。
徐泽正好推了门进来,讶异道:“你收拾好了怎么不出去?我还以为你没醒呢。”
“你怎么醒来了也不叫我?早就和你说了要去镇上卖鸭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陶枝停了动作,把脸扭过去不看他,颇有些怨念。
“这不是看你睡得正香,没忍心打搅你。”徐泽嬉皮笑脸的上前来,看她只穿了一只鞋,便蹲下身去,取来另一只鹅黄色的绣花鞋给她穿上。
“那我岂不是还要谢你了?”陶枝脸色未变,语气却明显软了三分。
“谢就不用了,过来吃一口我做的早饭就行了,豆角焖饭,凉拌茄条,豆豉粉蒸肉,都是你爱吃的。”徐泽一面说一面拉她起来,推着她的肩膀朝外走,“走吧,鸭蛋你二婶都捡好送过来了,今日又下了五十四个蛋,吃完饭我们就赶车去镇上。”
陶枝见他都安排妥当了,也就由他牵着往灶房去了。
吃完饭,徐泽去后头把牛车赶过来,又把装鸭蛋的两个篮子提上车,还仔细的在篮子下头铺了一层稻草。
陶枝临出门了,又拐到后堂把攒的四十来个鸡蛋也提了出来,这才锁了门。
牛车稳当,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的就到了卢山镇。
菜市上没什么人了,陶枝索性提到了镇上唯一的一条主街上,和一家摆摊卖瓠羹的凑在了一起。
摊主是个掉了牙的老婆婆,这会儿没有生意便坐着与她闲聊,她笑着问:“姑娘,你们怎么提了这么多蛋来卖?”
“自家的鸭子下的蛋,特地凑够了百来个才提出来卖的。”陶枝笑着答她,又问,“婆婆,您买几个回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