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徐泽谈起今天过来的目的,“岳丈,我今日去县里买了两口水塘,想着往后靠养鸭子过活,过几天鸭苗就送过来了,想着得赶在鸭苗送来之前弄些渔网打些木桩把水塘围起来,再搭个棚子。村子里的人我不太熟,就想托你叫上几个青壮来给我家做活,工钱嘛,都好说。”
陶老爹听得瞠目结舌,放下筷子摸了一把脑袋,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你买了水塘?”
“对……”
“哎哟,不得了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小两口怎么气都不和我们通一下。你们买水塘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要我说徐家的家底还是厚的,当初让大丫嫁过去真是嫁对人了。”陶阿奶搂着她的大孙子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陶老爹咳了一嗓子,端起碗顺了一口酒,“春耕结束了,这段时间正好能腾出手来,人我去给你找,价钱还是要早些讲清楚的好,就按我们冬闲去外头做工来算,一日也得七十文。”
“行,那就七十,管一顿晌午饭,就是这两天得抓紧时间赶赶工。”徐泽笑着敬了他一碗酒。
“位置在哪儿?就是你们院子后面的那片水塘?”他问。
“是,就是东边最大的那两口。”说着徐泽把衙门盖了章按了手印的文书拿出来给他看。
陶老爹放下筷子在裤腿上擦了擦,才接过来细看,直到那殷红的官府印章落入眼底,才真真切切地对这事儿有了实感。他心头一喜,顿时感觉自己面子上也有了光。
“这两天我也不下地了,去帮你盯着点。”陶老爹把文书还给他,“这东西你可得收好喽。”
“那就多谢岳丈大人了。我请了木匠师傅明日一早过来,棚子怎么搭都听他的,材料那些也随他一车拉过来。”徐泽顿了下又说,“还有大姑家的二堂哥,我在镇上也托人给他们两口子带了口信,岳丈你记得把他也算上。”
陶老爹颇为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他真没看走眼,发达了还知道提携家里人。
一顿饭吃完,两人将诸事的细节也敲定了。陶老爹没喝多少酒,只道趁着天还没黑透,要去村里找人。
陶枝帮着陶桃把碗洗了,和袁氏说了两句话,这才和徐泽赶车回去。
到了家门口,徐泽倒犯了难。
他家的院门窄,这辆特意加宽了的架子车真还放不进去,只好把牛轭卸了,把牛牵到后院的棚子里栓着。
忙了一天了,烧了热水洗完澡,两人便早早躺下。
徐泽心头琢磨着搭个牛棚的事,陶枝心里却担心着她娘的身体。两人都睡不着,就点了灯靠坐在床头说话。
陶枝听徐泽说完搭牛棚,她点了头,“明日和谢大哥说一声就行,我们院子就这么大点架子车都赶进不来,牛棚不如盖在鸭棚边上,就隔了一个菜园子,也不怕人偷了去,平时拉的牛粪那些也好处理。”
“你说的是,拉在院子里还要收拾,不如隔远点,眼不见为净。”
陶枝啐了他一口,“你可别想偷懒,隔远了一样得收拾干净。”
“害,我就那么一说。”徐泽贼兮兮的笑了下,“想不到你爹还挺好说话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是这个性子,爱揽事。”陶枝往他怀里睡了一点,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慢悠悠的说:“我还有一事同你商量。”
“什么事?”
徐泽低头看她作乱的手指,心思一下子就飘远了,好似她羞答答的说了些什么,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陶枝抬头拧他腮上的肉,俏生生地横了他一眼,嗔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什么?我刚没听清。”他笑着捉住她的手,找补道。
“我说,我们能不能晚一些再生孩子,一切千头万绪的也才刚开始,以后可有的忙了,我不想因为怀了身子而分心,房事这段时间也禁了吧……”
“什么?”
徐泽恍如晴天霹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陶枝扭过身去,抿了下唇说,“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去医馆开一些避子的汤药来喝,总好过小产坏了身子的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泽扯了下她的胳膊,“你现在不想生孩子就不生,当爹娘也太难了,我不觉得我能带好一个孩子。就像今早那对夫妇,还生了俩,我一想都觉得头疼。”
陶枝躺平瞅他一眼,“那你刚才反应那么大?”
“唉,我这不是,你说让我们禁房事,我当然就有些意外……总归,在这事儿上我们再商量,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是药三分毒,你也别想着喝药,等这一阵忙过去了我去医馆问问。”
徐泽探着身子吹了灯,躺好把人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说:“我有你就够了。”
第74章
雄鸡报晓,几声犬吠打破小山村宁静的早晨。
车轮滚过的硌哒声、老牛嚼草的哼哧声、低声交谈的笑语声……齐齐汇聚在徐家的院子门口。
徐泽分发完农具,让陶老爹先领着人过去干活,把水塘边的草锄干净再把地面夯实。
“徐二,当真七十文一天还管中饭吗?”有人半开着玩笑问。
“没错。晌午饭抬过去吃,不耽误你们干活,有菜有肉有饼子。工钱一日一结,我岳父也在,他会每日挑一个干得好的告诉我,发工钱时会给他多结十文。”徐泽高声说。
站在下首的几个青壮顿时喜上眉梢,七嘴八舌的争了起来。
“那这十文必定是我拿了,都知道我有熊老三有把子力气。”说话这人昂着头一脸的得意。
“嘿,那可说不准!”
“就是,我们也不差啊,都是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锄草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陶老爹板着脸吆喝一声,“好了,闲话少说,都动身干活去吧。”
他们前脚才走,二堂嫂他们夫妻俩后脚就到了。徐泽看他们俩脸上淌着汗,鞋面上沾着土,显然是赶了一早的路走来的。
“妹夫,我没来迟吧?”二堂哥叉着腰直喘粗气。
“没有,他们刚出发,你这会儿跟上去正好。”徐泽把他送到村道边上,向前头的背着锄头的人群一指,“家里还有事,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你跑两步就能赶上。”
“好,好。”二堂哥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二堂嫂进了院子找到陶枝,她正在灶房揉面。
“来,让我来。”二堂嫂舀了一瓢水洗了手,就挽起袖子上手来。
陶枝退到一旁,笑着说:“你们终于到了,我还担心昨天捎的口信没碰上你们。”
“是没碰上,那人过去时正好我老娘在家,夜里是她说给我听的。”二堂嫂爽朗一笑,挤着眼看她,“才多久没见,你们就闹出这么大阵仗,连水塘都包了,我真不敢想。”
陶枝坐在板凳上择葵菜,闻言也是摇着头笑了笑,“真要说起来,这还是我一时起的念头。”
二堂嫂停了手上的动作,惊讶道:“你可得同我好好讲讲!”
听完陶枝讲完事情的始末,面也揉好了,二堂嫂把筛子盖在上头,等着面团醒发,又蹲下去陪她择菜。
“二嫂,你坐这个。”陶枝把板凳抽出来递给她。
“不用了,我蹲着就行,你自己坐。”二堂嫂心中也是感慨,唏嘘道:“你们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那你呢?你和二哥怎么样?”陶枝问。
“我们开春以来找了些活儿做,都做不长,没攒下来多少钱,昨日和你二哥出去也是找活去的,可巧一回家就听到你们捎来的好消息。这回要找你们领工钱,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二堂嫂说着还腼腆地一笑。
“这有什么,我们找谁做工不是做,还不如找你们夫妻俩还可靠些。你就安安心心的做完这两天,该给你们的工钱一分不会少,”陶枝拍了下她的肩膀。
“多谢你们还想着我们夫妻俩,我俩一定好好干。”二堂嫂仿佛浑身是劲,一把将择好菜的竹筐子抄了起来,“我去后头打水淘洗。”
陶枝把另一筐韭菜也端了起来,两人有说有笑的穿过巷子往后院去。
这边院子门口,谢印山带着两车板材和渔网也到了,他跳下牛车对徐泽拱手,解释道:“昨日有些迟了,东西没备齐全,今日又上街采买了一些,这才晚了半个时辰。”
徐泽摆了摆手,“没事,我让他们先过去锄草夯地了,想来也没那么快弄好,我带你过去看看。”
路上徐泽又同他讲了还想在鸭棚边上搭个牛棚的想法,谢印山浅笑着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材料得够,过两天鸭棚搭好了再看。”
待二人带着两辆牛车赶到,水塘边已经清出一大块空地了,七八个青壮弯着腰干得如火如荼,比侍弄自家田地还用心。
水塘边的村道上,还站了两个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婆子,显然他们的动静已经引得村里人知晓了。
徐二走过去赶人,“瞎看什么?莫不是要在我家的水塘里偷东西?”
“你这后生脾气还真是厉害,看都不许人看了?我们可站在村道上,这儿可是公家的地,楞谁说我们也有理。”那婆子争了两句嘴,又被另一个怕事的婆子拉了两把。
“哎呦,走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徐二是个没规矩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咱们别惹他。”
眼看着两个人塌着腰缩着脖子跑了,徐泽才喊谢印山带人过来卸车。
“你先忙着,有事就喊我岳丈,我去村里收几车盖棚顶的稻草来。”徐泽回头说了一句,就跳上了牛车。
人到用时方恨少,他有些后悔没喊上张卫他们,多少也能帮上点忙。
徐泽先回家把钱匣子里的铜板都装了起来,用包袱背在身上。出了院子坐上车擦了把汗,才赶着牛车往中间的村道上走。
他一脚踩在车辕上,一边赶着牛,扯着嗓子喊,“收稻草,三文一捆,送到村头大槐树下,先到先得,收够即止;收稻草……”
村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听到喊声的纷纷推了门出来瞧,三三两两的站到村道上嘀咕起来,前头还有人不太相信,后头已经有人抱着稻草、推着独轮车往村头赶了。
家里大人抱着稻草出去了,小孩们没人管,也从院子里钻出来放风,他们跟着徐泽的牛车又跑又跳,还学着他喊,“收稻草……”
徐泽喊了三个小孩过来,一人给了一文钱,“你们几个把刚才学的那句话,顺着村道挨家挨户的去喊一遍。”
小孩们接了铜板,欢呼一声就四散跑开了。
徐泽这才咽了口唾沫星子,舒舒服服的倒在车辕上,赶着牛车悠哉悠哉的往村头去。
等到他赶到时,村头已经聚了不少人,有带着稻草来换钱的,也有抱着孩子来看热闹的。人群里他一打眼看到一个熟人,不是那日和他骂仗的甘婆子是谁,她抱着一捆稻草正在和人说话。
徐泽把牛车停好,林里正也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徐二,你这又是做什么?”
“昨日我们买了水塘,今日便开始动工搭鸭棚了,就想着收点稻草搭棚顶。您在这儿正好,这会儿人多,我怕一时乱中出了错,还得让您来镇镇场子。您素来公正,有您在他们定然不敢捣乱,等鸭子生了蛋,第一筐一定送到您家里去。”徐泽挑着眉笑得毕恭毕敬。
林里正被他一套接一套的话哄得晕乎乎的,当下就决定来帮他主持这件事,还特地回家拿了一口铜锣来。
“铛……”
铜锣声响,林里正站到大槐树下的石墩子上,大声喊:“各位乡邻,都请静下来听我一言!”
喧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都翘首看着林里正。
林里正将徐泽拉到身侧,清了下嗓子,“诸位,西山脚下的那片野塘,最大的两口已被徐二夫妇买下,如今……”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像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瞬间就把林里正的声音淹没了。
土地庙前坐了三个看热闹的媳妇,其中一个得意的一笑,“我刚才说你俩还不信,我男人昨天夜里就被陶先勇叫上,让他今天去给他们搭鸭棚哩。徐二看着年纪轻轻,本事竟这样大?买公家的荒地野塘可要不少钱呢!”
“要我说,还是那回捉鹿卖的银子,不然凭他从徐家分的那点,指定不够。我可听人说,他徐二分家连徐家那么大的宅子都没分到一间。”那媳妇把手里的瓜子皮丢在地上,叹了一口气,“我家那口子怎么没这捕猎的本事……”
“赶明儿也让我男人进山看看,冬日他进山砍柴,也逮过几只兔子,指不定也能遇上什么好货。”另一个年轻媳妇笑得开怀。
“不是我给你王秀琴泼冷水,村东头冷家那小子,前几日进山被狼咬了,半边肩膀都撕烂了,现在还下不来床呢。”她把二郎腿一翘,脸上满是不屑,“我男人也不是个懒汉,只要他愿意做活,我们一家人也饿不着,旁的我也不多想,只要一家人清清济济的就够了。”
“铛、铛铛铛……”
另外两人正想反驳,林里正又敲锣了,“安静,安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