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江陵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
有人因着这两个原因,开始撺掇戎肆入伙。
他们觉得,戎肆当前的火力,只要他点头,那江陵陇安台溪都在囊中。
下一步一个半残的郢州也就不在话下。
也因此,许了他很多高官厚禄。
总归是一片混乱。
外面的局势瞬息万变。
冬月里第一场雪下下来。
虞绾音捧着手炉坐在院子里,看阿筝和青颂一起堆雪狮。
周围几个少年有样学样。
戎肆骑马从外面回来,马蹄扬起地面层层雪雾,又随着他们减速而慢慢落下。
戎肆停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卷轴回来。
他下马把缰绳递给旁人就朝着虞绾音走了过来。
虞绾音正兴致勃勃地看他们堆雪狮。
眉眼发烧落了些毛茸茸的雪花,白皙柔润的脸颊上是红润的绯色。
鼻尖也红红的。
她坐在那里,自己就像是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小雪狮。
白生生的。
戎肆将她斗篷里面落得雪拍掉,拉上她的帽子,“冷不冷?”
“还好。”虞绾音的手藏在斗篷里面,还捧着一个手炉,怎么都算不得冷。
戎肆坐在她旁边,“你先前给台溪邮驿那边送消息了?”
“嗯。”虞绾音眼睛亮了下,“是有结果了吗?”
戎肆把卷轴打开,笑道,“真有你的。”
虞绾音伸出手接过来,放在腿上看着。
戎肆道,“代州安置的两元大将,毕山跟赫沉,打起来了。”
“毕山吃错了什么东西,毒发身亡,就剩了赫沉一个。”
戎肆扬眉,“你干的?”
虞绾音先前送信给和意的父母。
他们是做邮驿的,最知道公文诏书这种东西,而代州怎么也是大澧的州郡国,州郡国就要遵守公文的规格。
恰好和意的父母知道公文规格如何。
她写了一篇假的诏书,也没有其他,只是写了代王派遣毕山出征,应允毕山倘若能挽回赫氏兄弟的损失,就
把赫氏的荣耀全部给毕山。
然后交给和意的父母捏造了假公文。
不用传给毕山和赫沉,在民间传阅就行。
民间就爱传这些权贵相争的戏码。
闲言碎语不求真,只求有用。
传到赫沉耳朵里,那赫沉肯定坐不住。
赫沉不会傻到去追问毕山求证,他只要起了疑心,就断然不会留毕山。
直接杀两元大将,杀不了。
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
死了一个,后面就好说。
戎肆拿回来的,就是毕山暴毙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陇安郡守不知第几次送来的,请求他们前去陇安坐镇的帖子。
虞绾音弯唇,轻松了不少。
她把陇安郡守的帖子递还给他,“那这个,你如何想的?”
戎肆看着她还回来的帖子,轻啧一声,“贺老头没少送这些东西,看看得了。”
虞绾音抱着手炉,晃晃悠悠地与他闲聊,“北边要打下来了。”
燕州、北蚩、代州三重威胁,“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办,还在寨子里吗?”
虞绾音这话有意无意地暗示。
是授意他接受总兵的位置。
燕州未必会威胁江陵,但他们南下想必不只是击退北蚩这么简单。
动兵之人必有野心。
匪迟早也是要剿的。
他们不能保证自己永远的安全。
戎肆沉默了半晌,翻了几遍手里的帖子,然后收了起来。
他顺着虞绾音的视线看向那边堆雪狮的手下人。
入眼是一片安定祥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当时守住陇安又抢回台溪,那寨子就能安全一阵子。”
“我想的是这个。”
他能护住的就是这些命,多的他没那么大心,也不爱多管闲事。
他父亲守城没守住。
欠了这么多命。
他带他们跑出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养起来了。
每当有人找上山,戎肆都照单全收,他觉得他欠这些人一座城一个家。
他不想再欠自家的人命。
戎肆心里也清楚。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始终有几分逃避心理,回避这件事,这个问题。
北蚩、燕州、代州的事情他都有在盯,甚至燕州最开始动兵的时候,他出去的那一阵子,也是有人要跟他谈军火营生。
说想对抗燕州和北蚩。
戎肆出去一趟,已然知道燕州是楚御控权。
他给那人的提议是,动兵伤民,如燕州下行,首选投诚,先御外敌。
楚御既然有这么大野心,而自己顾忌的太多。
那戎肆就让楚御先去做。
但有人做了这件事,戎肆就开始回避。
他担心的是,“杳杳,如果我又没守住呢?”
虞绾音知道他说的没守住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他在意的是自己身后那一条条性命。
和那些许诺他高官厚禄,让他压着无数性命冲锋陷阵,却只盘算着自己利益的人在意的不一样。
这些就够了。
有这些,她就没选错人。
虞绾音许久没说话,良久之后,“我不知道。”
她声音很轻,“可是你跟我说过,这世道不会更糟了。”
“我想做什么都不用怕,你给我兜底。”
“那为什么反过来不可以了。”
戎肆心不在焉地问,“什么反过来?”
她语调还是绵绵杳杳,说得却是,“我给你兜底。”
戎肆眼睫抖了下,雪花从他眉宇坠到睫毛。
虞绾音顺手帮他勾下来。
却被抓住手腕,俯身含吻她也沾了绵雪的唇。
冰润雪花被唇瓣熨帖融化在唇齿间。
虞绾音吓了一跳,哼哼着想说院子里还有好多人。
但又很快被他那有些粗糙沉厚的气息安抚下来。
戎肆觉得,他这辈子都放不开她。
除非他死了。
毕山死后,局势压紧,代王顾不得许多,再次遣了援军过去。
只不过军队还行进在路上。
虞绾音遣了两封信去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