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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玉含珠_分节阅读_第63节
小说作者:懒冬瓜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466 KB   上传时间:2025-09-06 13:42:49

  “那陈涿呢,他听到有刺客,难不成就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这……”侍卫汗淌湿衣领,又看了眼白统领:“兴许公子小憩着,没听到动静。”

  “就睡得这般深,外面来了刺客都没把他叫醒?”

  “公子有些累。”

  “从马受惊,再到一直车厢落到山崖,就一点声响都没有?”

  “兴许是……有吧。”

  “到底有没有?”

  侍卫支吾着答不上来,又跪到地上道:“夫人恕罪,夜里雪大,属下未曾看清。”

  南枝慢慢靠在椅背上,眸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会,半晌露出一幅伤感悲戚的神情,挥手道:“既不知晓,那就下去吧。”

  侍卫终于得以喘气,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她揉了揉额角,状似无意感叹道:“白文,你说陈涿会不会没事,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再过几日他就回来了。”说着,又揉了揉额角:“他不在,我连觉都睡不安稳。”

  白文垂目敛眉,念着公子嘱咐,声线直平又含着一丝伤感道:“夫人要顾惜好自己的身子。”

  南枝“嗯”了声,强行撑起笑,喃喃道:“这几日院里的雪就别扫了,留着……我看着也能再想起他。”

  因着娄大夫嘱咐,南枝整日都待在屋内没出来,在白文面前悲春伤秋,说着身旁没有陈涿,夜里噩梦连着追来,后来为了摆脱悲痛,在桌旁摆弄了会画像,转移注意。

  许是白日情绪波动过大,方才傍晚就歇息了,云团特意在香炉中燃了安神香,清淡的馨香飘满整个内室,刚陷进被褥就沉沉睡了过去。

  整夜,她一丁点噩梦都没有。

  隐约间,觉出那股熟悉的暖意。

  隔日清晨,云层被阳光刺出个口,将整个京城融出了潮湿,脚底力道稍大,就会陷入松软又绵密的泥里。

  南枝醒得极早,眼珠刚能转动,就一股脑从榻上跳了起来,赤足奔出内室,到了门前,就没见到什么异常,稍一沉气,又跑到了窗前。

  木窗紧密,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可墙根底,却实实地映有两个暗红脚印,是铺着一层薄薄的赭石粉,沾了雪粒的脚一踩上,待到雪融化,就会显出被压实的脚印。

  赭石粉大多用于画作,也可做草药,磨成细细粉状后颜色会浅上不少,平铺在地面上,除非顺着光照细细观察,单用肉眼几乎瞧不出来。这几日娄大夫给她开的药方正好有这一味,才让她想起来,以往她刚学画时,常不小心将粉沾在身上,稍一沾水,就会染红一片。

  她愣了瞬,快速回房拿出一只黑靴,屏着呼吸,小心地对准那脚印——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南枝松了松胸口,呼出一口郁气来,就这般大咧咧坐在地上,好一会唤不回神,目光来回在赭石脚印和黑靴上打转,然后咬牙,从牙缝挤出一抹阴恻恻的冷笑。

  骗她?居然骗她,连白文都知道。

  有本事他就一辈子别回来……

  白文被叫到夫人那处时,就一直胸口惴惴,总觉后背发凉,他费力压下异样,进到屋内就见俯身朝夫人行礼。

  南枝坐在上首,慢悠悠地给自己沏了杯茶水,淡淡吩咐道:“将木窗都关上。”

  白文不明所以,可还是照着这话做了,将木门紧闭后又到了窗前却发现是关着,刚一疑惑忽地瞧见墙底残留着两个暗红色的脚印,心口一滞,暗道大事不好。

  背后传来南枝咬牙切齿的声音道:“认识这脚印吗?”

  白文头皮一紧,只觉心分成了两半一面老实承认,一面嘴硬坚持,正在胸口费力互搏,难以胜负,许久后转过头僵硬地朝她露出一笑,试探道:“属下不认识……可以吗?”

  南枝见他这脸色,什么都明白了,将手中瓷盏砰地放下,又一下站起身,气得在屋内团团转:“你果然知道!”说着,又顿住,微眯起眼看向他道:“陈涿如今在哪?”

  能在夜里悄悄从窗边翻到屋里,赶在她醒前又走了,来去匆匆,肯定还在京城。

  “还在京城对吗?”

  白文的脑袋埋得愈发低,摇摇头。

  她轻哼一声,明目张胆地威胁道:“反正我也知道陈涿没事了,你说不说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但你如果非要助纣为虐,垂死挣扎,一条道走到黑,我就从娄大夫那要点痒痒粉,每晚加到你的晚膳里。”

  白文的五官皱成一团。

  要是不说,公子会怪他粗心大意,没守住秘密,估摸还会罚他,夫人也定会悄悄报复他,往后日子肯定不好够,要是说了,公子本就理亏在先,又不敢违抗夫人,那他基本不会受罚,再且夫人都知道了这么多,只差临门一脚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他苦着的脸慢慢舒展开,果断改换了阵营,表明态度道:“夫人,这些都是公子交代下来的,属下也觉太过分,若非公子逼迫,属下从未想过瞒您。”

  南枝勉强信了他的话:“陈涿在哪?”

  “公子并未在那马车上,而是早已回京,正在一酒肆落榻。”

  ——

  京中酒肆缩在楼阙间,雪粒盖住灰瓦,蒙起了一层枯败又沉郁的阴翳。二楼木窗开着,飘出浓烈酒香,混着雪雾化作云霭,屋内静谧,窗前落着小桌,两人随意对坐,小炉温着烈酒,底下火花刺啦刺啦跳动着。

  赵临捂唇咳了声,又毫不在意地挪开视线,用隔着厚布包起酒壶柄倒了满满一杯温酒,稍抿了几口脸颊就熨出暖红。

  一杯饮完,尚觉不够又要去拿酒壶。

  陈涿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道:“赵临,你的命还有用。”

  赵临撇撇嘴,捏着酒杯的苍白指尖不情愿地顿住,将其随手放在桌旁,他身子朝后稍仰了些,潮红眼圈动了下,哀叹声道:“本就活不了几年,竟连酒都不让喝了,真将孤当成你手里的傀儡了啊。”

  他试探着用余光瞥了眼陈涿,见他眉眼平淡,便又伸手将桌案旁的酒杯拿起,小抿了口,一股辛辣瞬间涌入口鼻,彻底驱散常年浸入喉间的苦涩药味,他满意地喟叹了声:“生前尽欢,死后才能无憾。”

  陈涿懒得搭理他:“昨日陛下召你作何?”

  “能作何,不过是试探问一些你到底死没死的话,又在我面前哭了一通,说加派了人手去寻你的尸首,定要将这事查清楚,为你风光大葬。”说着,轻嗤了声,坐直腰身:“我瞧父皇昨日不像作伪,说得情真意切,字字诚恳。”

  陈涿继续道:“那边呢?”

  赵临动作一滞,将手中酒盏放下,露出兴味的神情道:“估摸也是觉得你没出事,这几日动作小心了不少,不过还是被我的人跟上了,你猜猜他们去了哪?”

  陈涿:“……”

  赵临笑意扩大:“猜不到吧。”

  他故作神秘:“见着督京司群龙无首,也不在京中四下安插人手了,他们派人去了一趟染坊,就是奉上贡布出事的那个染坊,暗中查找着什么。啧,孤记得当初他们充当的戏班也在那染坊附近,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陈涿眉尖微蹙。

  染坊的案子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桩,被人投毒导致坊内死伤惨重,而后靠着接济才存活到如今,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找寻?

  他垂目思索了会,嘱咐道:“派人将那边盯紧了,查清他们在找什么。”

  赵临敷衍着“嗯”了声,眸光落在了棋盘旁的那本书上,书皮上写的是《国策》两字,便拿起随意翻阅了两页,待看清内容眉眼忽地一抬,笑出声道:“陈涿,你私下竟会看这些。”说着,蓄意念道:“公主一把将那美目温茂的书生揽在怀里,曰娶否?书生羞声连连。”

  陈涿眉尖一蹙,看了眼那书皮,后知后觉地想起南枝说过,兜售情爱话本的小贩为了满足一些在私塾偷阅话本的顾客需求,常用些书皮包上一层,专用来掩人耳目,恐是下人一时察将她的话本带过来了。

  赵临兴致盎然地翻了一页,才见里面夹着张纸条,指尖揭开一瞧。

  字迹清隽,整齐写着四句诗。

  他扫视着看完,快要压不下嘴角的笑,目光意味不明地停在他身上。

  陈涿不明所以,将那张纸拽过来,眸光缓缓看过。

  ——“陈涿坏透根,理歪脾气大,脸厚心眼小,南枝最厉害”。

  赵临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噗嗤笑出了声,脸颊底都浮起了红润,捂住颤动的胸口道:“这真是孤十几年来见过最好的诗,一字一句极为恳切真实。”

  陈涿眉梢轻扬,轻叹了声,让她写情诗,没写便罢了,转而写了首诽谤诗,还悄悄藏了起来。他将纸叠得整齐,妥帖地放进书卷里放好,垂目淡淡道:“太子若觉无事可做,可以早些回去。”

  “不笑了不笑了。”赵临强行抿住唇瓣,憋着含笑的语气道:“只是你如今以假死名目脱身,就不怕回去以后有人生气。”

  陈涿沉默了会,没回答,转眸看向窗外那落满积雪的枝头。

  

第74章 搜寻定不会让他死不瞑目

  白面细嗓的小宦官立身站着,眼珠滴溜溜乱转,暗自打量着四周,待听到内室的脚步动静后,腰身陡然一弯,含着哭腔道:“陈夫人,陛下特嘱咐奴才过来瞧瞧您与惇仪殿下,让你们切莫伤心过度,陈大人定会福人天象,转危为安的。”

  南枝红着眼角,苦着眉眼,声线低落道:“多谢陛下关心,我也相信陈涿一定不会出事的。”

  宦官直起身,抹着淌泪的眼角,哀声道:“这几日陛下是以泪洗面,整夜难眠,可转念想到夫人和惇仪殿下定会更加忧心,忙遣奴才过来告诉夫人,陛下已加派人手,务必寻到陈大人,将他带回来……只是今日怎么没瞧见惇仪殿下?”

  南枝瞄着他泪光盈盈的眼睛,狠心一咬牙,掐了把大腿,瞬间也涌出了泪花道:“母亲忧心陈涿出事,已经好几日没出房门了,便让她一人静静吧。”

  宦官眉尖轻皱,有些惋惜地轻叹了声道:“陛下特意嘱咐了,这……怕是要劳烦夫人,将陛下对陈大人的忧思转达给殿下。”

  南枝抹着眼角,后悔刚才使了那么大劲,语气轻颤地“嗯”了声。

  宦官刚想转身离开,忽地又想到什么,道:“对了,沈大人主动请缨说要替陛下分忧,领了搜寻山崖的差事。奴才来时正巧在宫门口碰上了沈大人,他让奴才告诉夫人一声,恐有些事要来询问当夜侍卫。”

  南枝一边应着,一边主动将人送出了院门,那细条条的宦官身影一消失,她就沉下脸,气冲冲地回了屋,总算知晓为何不想告诉她了,就是怕她在旁人面前露馅,这才蓄意瞒她,好帮他做戏。

  白文眼观鼻鼻观心,像根木桩似的站在房门处,生怕被殃及。

  南枝瞥他一眼,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善心,提醒道:“记得提前交代那几个笨侍卫,提前统一口供,连我都瞒不过去,别在沈言灯面前露馅了。”

  白文如实禀告道:“夫人,这是公子当初特意交代过的,说是不必做得如此圆满,留些不起眼的缺漏出来,任由他们去查,属下这才未曾预先交代那些侍卫,没曾想……让夫人提前发现了不对。”

  南枝眉尖轻皱,沉默思索半晌后道:“那就由他所说的吧。只是我提前他假死脱身的事不许告诉他,就说我什么都不知晓。我倒要看看他想瞒到什么时候。”

  白文头皮发麻,心底默默为大人暗叹了声。

  ——

  四五日足够让陈涿生死不明的消息传遍京城,虽说未见尸首,可山崖陡峭,木质车厢都被摔成了碎渣,更遑论是人,说不定早已被什么凶兽叼走了。京中议论纷纷,朝中局势也随之变化,沈言灯俨然成了陛下跟前最得力的红人,升官领差,大有当初陈涿入朝风光无两的趋势。

  是以,到了陈府府门时,周身侍卫面上也沾了几分春风得意的意味,身着肃穆,往里一走,大有抄家夺舍的架势。

  沈言灯却并未将侍卫带进府,反倒一人循着记忆慢慢进了竹影院,刚进去就见南枝坐在廊前,眉眼淡淡,正看着下人院中一块打理松烂的泥地。

  他极自如地走到身旁,将手中补品递到一旁丫鬟手里道:“娄大夫说你体内仍有寒气残存,我便让人寻了点血参。”

  南枝抬目看他,圆眸旁特意打了脂粉,微微泛着红,道:“你是要来问那些侍卫的吗?我让人将他们叫来。”

  “不急。”沈言灯抬脚进屋搬着椅子到她身旁,顺势坐下道:“我是来寻你的。”

  院里响起丫鬟清扫的簌簌声,她们礼数周全,颇守规矩,一点神情变化都没有。

  守在廊前的白文听着这话,眉心一跳,悄摸瞪向沈言灯,腹诽道:这厮也忒明目张胆了吧,他家大人才“死”了没几天,就敢上门了,真不怕他家大人还魂来找他。

  南枝眼睫轻颤,指尖捏着膝上衣袖,僵僵地动着嘴角:“你来找我作何?”

  “那日我见你不顾一切出了城门,又晕倒在山崖边上,隔了这么久才醒。我便担忧那陈涿离世后,你心中沉疴难解。”

  提起这事,南枝就得吸着鼻尖,用帕子擦擦眼角,做出一幅不愿接受事实的模样,闷声道:“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肯定是掉在山崖里不慎摔伤,没法回来,只能在山崖底下寻个地方休养,迟早会回来的。”

  沈言灯唇角笑意微滞,安抚道:“陈涿虽不在了,但我受陛下吩咐,定会将此事缘由查清,尤其是冲撞马车的那伙刺客下落,定不会让他死不瞑目。”

  南枝抽泣着小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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