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无波的语声自寝门内传出,陈今昭冷不防被惊得后退两步,反应过来后才强让自己止了步。”殿下息怒,臣,臣这就过来。”
她用力咬咬唇,深吸口气,抬起渗了细汗的手,上前推开了寝门一一
朱漆寝门被推开的那刹,陈今昭眼前一片雪亮,璀璨如昼的灯光迸射出金光,刺得她双眼生痛。
她忙抬袖遮目,闭了眼,缓缓眸里的灼痛。
稍顷,待稍作缓解,她才慢慢掀开眼帘,将袖子渐渐放下。
与光线幽暗的外殿截然不同,内寝却是灯光璀璨,煌煌如昼。数不尽的琉璃宫灯从雕花横梁垂落下来,明灯齐耀,宛如灼目光焰,近乎将整个寝殿照得纤毫毕现。
不,也不全是。寝殿一处暗角并未放置琉璃灯,略显阴暗的光线处,有人背对着她站着。昏晦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曳得修长而沉暗,他始终未转过身,纹丝不动的直视着面前墙壁上的画。
画?画!
陈今昭面色大变,此刻渐适应了明亮光线的双眸,这才惊恐发现寝殿四壁挂满了画。她的画!
在如水倾泻下来的璀璨灯光映照下,四壁的画作被照得纤毫毕现,男女的绞缠之姿,人物的旖旎之态,动情时难以自禁的情态,行事间缠绵悱恻的艳情,风情各异,绮靡撩人,终是人单单在这站着,都能感觉那股极致的爱欲铺天盖地而来,似乎能将人湮没殆尽。
她呆了般站着,瞠目结舌。
下一瞬仓皇移目躲闪,羞愤难当,脸庞红似滴血。
四壁几乎不留空隙,全都贴满了她昔日的'大作',几乎也让她无地自容。这一刻,强烈的羞耻感带着惊悚感席卷上她心头,既恨不能原地消失,又不能尖叫着上前去将这些话全都扯下撕碎,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真是好狠呐,他便是让人将她拖出去打顿板子,都比如此羞辱她来得强。
这一瞬她亦很想上前据理力争的质问番,她不过是走了捷径谋生罢了,既没触犯律法亦没犯了天条,顶多不过是清誉有损,对方何至如此凌侮于她?
寂静的寝殿内,任何一丝声响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更遑论压根无法完全压抑掩饰的,极细却不规律的呼吸声。
姬寅礼回了眸,就见人孤独的立在满室画作中,清瘦单薄的身形茕茕子立,孤立无援,彷徨无助,仿佛被这世间万物抛却了般。
此刻的她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脸垂低着,身侧的双手紧握,整个人在微微打着抖。
周围的琉璃灯齐聚的光芒亮得刺目,既照得四壁的画纤毫毕现,也照得对方雪白面庞上的泪痕清晰入目。
明明他的手并未触及上去,但他却觉得对方的眼泪竟如此的灼烫,似能直接烙进他的胸口,烫得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立在原地片刻,他抬步朝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觉得我羞辱了你?”掌腹抬起了面前人的脸,他低眸盯视着对方莹着水光的眸子,“你画都画了,还怕我给你贴出来?”说到这,他心又硬了起来。
“实话说,我从未想过,你竟会给我来这么个惊喜。”
捧着她的脸扳正,迫她直视墙壁上的画,“可看清画纸的磨损、层叠的卷角?看清了上面的深浅褶皱、指痕?其上的摩挲之迹、脏污之物,你又可有看清!”
只要一想到那些浪荡子对着这些画做什么,他就气血翻涌,心底深处就腾起股压不住的戾气,“任由旁人拿着你的画作狎戏、亵玩,任由那些混不吝的东西,抚阅、意 yin !”他猛吸口气,掌腹的力道加重,“陈今昭,你怎能如此糟践自己!你恼我辱你,但你可曾自珍自爱乎!”
第66章
他的话不可谓不重,语气不可谓不峻刻。
上位者纵是恶言厉色,但作为下位者的她也本该惟命是听,可面对这般无妄的指责,陈今昭还是没忍住为自己颤声的辩驳一句,“殿下,丹青俗笔,不过谋生手段,臣也只将其作市井货殖罢了。况且君子品行,又岂系外物?”
姬寅礼握了握她的脸,见对方因被挤压而面露吃痛的神情,缓慢弓下身与之平
视。
“你至今都觉得自己无错?”他扳正掌下的脸迫她与自己目光相接,锐利审视,威压相逼,“汝既拜孔圣门下,习圣贤之文,焉敢做此等有伤风化之作!圣人言克己复礼,你却反其道行之,痴缠声色,恣情纵欲,公然违背圣贤教诲,亵渎圣人之道!况汝而今为朝廷命官,天子门生,可有想过此等污秽之物流传出去,官场清誉何在,国朝体统何在!陈今昭,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无错?”
大道的帽子重重压下,陈今昭觉得无法喘息。
动的瞳孔映着他逼压的暗沉眸光,她呼吸急促,用力咬住唇瓣逼自己咽下心底的声音。若她为谋生而作的画是有伤风化,是有损清誉,那他呢?他作为执掌乾坤的国朝掌权者,在罔顾礼法对臣子伸出僭越之手时,难道不坏纲常伦理、不违君臣之礼、不逆圣贤教诲?
“殿下,圣人亦言,食色性也。人欲也是伦常之道,臣之画作又何尝没教化之意,殿下若只拿污秽说事,亦是偏颇。”
她虽咽下那番话,却难认他的指责,终是换了言辞为自己稍作辩驳。可话出口后,她就又心生了些悔意,自己该隐忍不发将话一概咽下的,他那般唯我独尊之人,或许容不得旁人丁点的忤逆。
恐给自己招祸,她忙补救似的开口又道,“殿下,微臣……”
“爱卿,你说的对,你没错。”他看着她徐徐笑了,粗粝的指腹重重压上她唇上的齿痕,嗓音温煦,眸似重墨,“是孤的错,阻了你好为人师的路。既如此,那今夜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悉心指点,谆谆教化于不才。”
面对她乍然脸白惊惶的模样,他指腹用力摩挲了她唇瓣两下,低语沉笑,“莫急莫忧,且细细教我便是,长夜未央,汝尽可详授。孤学识不精,短见薄识,所以今夜还要仰仗陈夫子慢慢指点,倾囊相授。承蒙不弃,恳请陈夫子莫要藏私,务必用尽浑身解数,耐心教导,以启吾之愚钝。”
陈今昭要被他这模样吓坏了,忙不迭认错:“殿下,微臣知错……”
话未尽,他就掐了她脸,俯就躬身咬了过去,强势封缄未吐之辞。另只手抚上她官服襟扣,颇为熟稔的迅速解开。
她跟跄的被推到墙边,衣衫半褪,被扯开的白色里衣凌乱的披在身上,半垂不落。
两人的气息胶着纠缠,直待人被掠夺的近乎窒息,姬寅礼方堪堪将人放开。掐着她面颊的手掌顺势滑向她的后颈拢住,他稍用力握住那细柔的颈子,宛如攥住了猎物命脉。
他俯视着怀里人,双眸满是纵欲的暗潮。
“你说,从哪张开始。”
沉重吐息的时候,他另只手在对方身上游移摩挲,极尽贪婪。往日他还会顾忌着对方的心情颜面而收敛些,可今夜却似是抛开了枷锁桎梏,由着自己的性子恣行无忌的揉搓,挑弄。
“殿下,是臣的错,臣知错了!”陈今昭仰面喘息,抓紧时间认错,“殿下说的是,是我有伤风化,有碍官箴,有损朝廷威严!殿下纡尊降贵教诲臣,可臣非但不领情还试图狡辩,实乃大不应该。殿下海纳百川,望您大人大量容臣这回!望殿下海涵,殿下开恩!”
姬礼盯着一抹血,开的墨色。
“你非是知错,只是怕了孤罢了。”他拢在后颈的手缓缓上移,在浓情与克制的交杂情绪中,触碰上了那细腻冰凉的墨玉冠,“陈今昭,你当孤不知,你藏在心底真正想脱口的话是何?是不是想骂孤,放浪形骸!是不是想骂孤,罔顾伦常!亦是不是想骂孤,行止不端,不顾礼法人伦!”
随着森沉的声音落下,墨玉簪被他毫无顾忌的用力拔下,随之披散而下的,是墨色绸缎般的青丝。在琉璃宫灯璀璨灯光的流转下,披落的乌发散落在如玉的肩背、胸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细润,亦衬得面前人那张玉容灼灼生辉,夺魂摄魄,美得令人窒息。
陈今昭浑身血液好似逆流,之前那几回无论他榻间如何行事,却从不会拔下她的玉簪。这大抵是他给她留的两分体面,不让她于榻间做女儿态供他取乐,毕竟那对臣子来说是种侮辱。
可此刻他丢掉了这份克制,收回了他赠予的这份体面,亲手打破了这个界限。
而界限,往往是一点点突破的。若往后其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直将她逼得退无可退……待到那日,她该如何自处?
她心乱如麻,仓皇朝墙内侧脸,躲避着面前男人灼热的眸光。
姬寅礼失魂的看着,好长时间都未回神。
多像个美娇娥啊,美得像是要勾他的魂,夺他的魄。
他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抚这张芙蓉面,像是被精怪引诱的浪荡男子,迷了心窍,走火入魔,什么君臣、人伦、礼法、规矩,统统抛掷脑后,此时此刻他只瞧的见眼前人,只想拥着人跌入鸳鸯帐中,共赴世间极乐。
于此一刻他好似与史书中,那些沉溺芙蓉帐暖的昏君们共了情,明了几分何谓'从此君王不早朝'。同时亦顿悟,自己与芸芸众生中的普通男子并无不同,皆为欲念所缚,一样的见色而忘形。
目色沉沉的盯着眼前这张生辉的玉颜,他手按上了金玉带,力道几分失衡的粗暴扯开。
“我怜惜你有何用。”他欺身上前,面对她示弱的水润眸光,丝毫不为所动,嗓音尽是欲壑难填的浑哑,“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让吾尽兴享用,省得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前半夜,自墙边到案前,再至双双绞缠着跌入寝榻中,姬寅礼强按着她,极尽欢愉之事。
行事中,在情难自制之际,他有过疯狂的想法。
他觉得这般行事还远远不够,像是隔靴搔痒,又似饮鸩止渴,只会让他心底的空虚与渴求越来越重。他想彻底将人占有,从内到外,彻彻底底,让人与他完全融为一体,真正的彼此相融。
这个想法何其癫狂,与他初衷完全悖逆,可他完全无法抑制。此疯狂念头一经浮起就全然占据他的心神,宛如癫思入骨,令他欲罢不能。
趁着此间炽盛欲态,姬寅礼盯着她的清润动人的眉目,伸了手逐渐朝下寸寸探去.
两人刹那僵住。
姬寅礼骤然收手的瞬息,刚才那股腾然而起的恶感,令他眸里无法自控的迸射出寒意。那一刻他脑中甚至陡然浮起,将人送去敬事房的冲动来。
强将那股恶感压了又压,他五指紧扣她的颈子,俯身吸吮绞缠唇舌,动作凶狠,带着股发泄的意味。
陈今昭浑身僵直宛如木头,若不是此刻唇舌被人咬住,怕要难以自抑的惊叫出声来。
“等孤再适应适应,再克服段时日,来日定也让你登回极乐。”榻间的帷幔从激荡摇曳渐渐转为静止垂落之态时,姬寅礼将人揽抱在怀里,指腹轻抚她濡湿的眉眼,“你也莫要排斥,咱们总要走这么一遭的。”
陈今昭听得是肝胆俱裂。
强支倦体,她睁着微红的双眸,嗫嚅着唇祈求道,“殿下,我……臣不在意这个。只要能给殿下带来欢愉便成,臣……”
“可孤在意。”
他径直截断她的拒绝,掌腹在那极细的腰间摩挲流连,几番暗示意味,“陈今昭,你还不明白吗,孤要你彻底成为我的人。我要入你,要占有你。”
不知何时,他对这人有了浓重的占有欲,已完全不满足这样隔靴搔痒的情事。他想与之更亲密,想看对方榻间情浓时真正的情态,亦如对方画上那般,两人不分彼此的绞缠,水 ru 交融,共赴红尘极乐,而非如今般似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这话却好似一道霹雳,恨不能将陈今昭当场劈成两半。
她不自觉地朝后撑缩,眸光既惊且疑,尤恐且慌。
“殿下!殿下曾亲口与臣承诺,不会行至最后,言犹在耳!可如今殿下却要戏臣乎?殿下,殿下!您金口玉言,岂能轻毁?望您三思,既允了臣,又何故负臣啊。”
姬寅礼抬掌强势按住她欲要后缩的肩,面上不为所动。
有些时候,他待她是会心软,可在某些事态上,他亦是郎心似铁。
“此一时彼一时,我承认,我的确是要失言。你要怨我,就怨罢,我不怪你。”他轻抚她红痕遍布的肩头,放缓了语调,“我知道你不适应,但我也不适应,可总要行这么一遭的。别怕,我听人说,你这第一回 时……可能会痛些,但慢慢就会得了意趣的。”
这话非但安抚不了她分毫,却反而令她惊恐尤甚。
陈今昭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他连这事都提前打听好了,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这一瞬,她除了感到心惊胆寒,亦感到无比的荒唐荒谬。
“殿下,臣,不想。请殿下,收回成命。”
她想起身朝他跪下请命,却被他掌腹牢牢按住,动弹不得。他看着她,眉间情绪未动分毫。
“既是成命,如何收回。陈今昭,你是要逼孤吗?”
“臣不敢!”陈今昭不敢直视他不近人情的漆黑双瞳,只能放软了姿态,祈求他最后的一丝不忍,“殿下,微臣不好此道,殿下苦苦相逼,是要逼死臣吗?”
榻间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听话,收回你的话,别逼孤。孤不想对你动硬的。”
他抚摸着她柔润的颈子,声线平和的说着,可话里的辞锋却无端刺骨,与温存时候的缱绻判若两人,让人心颤。
“殿下,臣还有用……”
“孤不缺得用的臣子。”他坐起了身,也顺势将人搀了起来,抬起指背轻微触了触她苍白沁凉的面颊,软了嗓安哄道,“好了,那是日后的事,且不去想它。或许待到那日,你自然就想通了。”
陈今昭心乱如麻,这一夜再次颠覆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日子,事态急转直下,已非她能料想。
“殿下,时间已然不早,若无事,微臣就先退下了。”
“急什么,天还未亮。”
姬寅礼轻展宽大的绸缎寝衣,为她披裹,而后牵了她的手下了榻。
“过来给我母妃上柱香,烧些纸。”
外殿依旧灯火幽暗,从璀璨如昼的内寝乍然步入此间,她眼前一片黑暗,倒是旁边人目力极佳,短暂的停步后就拉着她径直往香案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