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几日,辞盈还未想好计划,如若朱光有时间,她想雇佣朱光与她同行一段时间。谢然从前同她写了信,说想邀请她去乌乡。
那里地处偏僻,如若能够躲开谢怀瑾的人,定然能隐瞒很长一段时间。
她也能去看看谢然信中的垂杨柳和小鸭子,虽然时节还有些不对,但她可以在乌乡呆过这个春,如今想来半年也不过一瞬,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她再离开乌乡。
如若朱光能与她同行,她就不用太担心安全的事情了,幸好她有很多银钱,足够雇朱光很久很久。
辞盈想着,虽然还没有想出来如何逃开谢怀瑾手下的人的监|管,但已经觉得心间舒畅了一些。刚想回院子,想起谢怀瑾可能在,辞盈转身向李生的院子走去。
李生见她来,很意外,书生还是拿着那一个破扇子,可能是要分开了,辞盈对这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和善不少,她轻声说:“初于看着你的扇子欲言又止好多次了,知你攒不下银钱,改日去玉宝坊里重新挑一柄,当我赠你。”
李生咳咳了两声:“这......怎么意思,咳、咳。”
辞盈不觉得李生是不好意思的人,毕竟初见就是那样的场景,她假装迟疑道:“也是,那算......”
一个“算”字还没有说完,病弱的青年立马接声:“就游船那一日如何,咳、咳......麻烦姑娘了。”
辞盈本来还在笑,半晌之后脑中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渐渐化去,她仿佛吐一般吐出来那句:“你刚刚唤我什么?”
李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疑道:“......姑娘啊。”
辞盈捏起拳头,但从李生的角度看过去,却只看见辞盈浑身都在颤抖,他听见辞盈声音很轻地问他:“你平日唤我什么?”
李生缓慢地回忆:“姑娘,女夫子......小姐?”
辞盈泄了力气,之前生病昏睡时脑中划过的一道白光在现在彻底炸开,她声音颤抖:“我、我是不是没有同你说过我叫什么?”
李生一怔,心下一阵发寒,但还是挂起笑来安慰辞盈:“是,怎么了,姑娘终于舍得同在下互换名讳了吗?”
辞盈说:“我叫辞盈。”
她直直地看着李生,李生笑着说:“好名字,应当是取自那一句‘川不辞盈’吧。我的名字取得很简单,我娘胎里面带着病,母亲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我也瘦小的一团,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只希望我活下来,多少也应验了,大师原说我活不过十一岁,如今已经及冠了。”
辞盈没听李生吐出来的很多句,转身干呕了起来。
李生脸色一变,忙扶了上去,轻声道:“还好吗?”
辞盈无心回应李生的话,眼睛朦胧地蒙上雾,对呀,她也没有告诉朱光她叫什么,怎么朱光一早就知道她叫“辞盈”了。
这天下叫辞盈的人一定很多,但朱光是如何绕过一切知晓她的名讳的,她当初巡抚府笔试上的墨卷都没有用真名。
辞盈掐着自己的脖子,躬身看见地上落了一滴泪。
她拂袖擦去,李生忧虑着一双眼看着她,辞盈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狼狈了,可能也没有伤心到极点,此时竟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说了一声“抱歉”,低声找着理由:“前两日病气可能还没走完,我先走了,你身体也不好,传染给你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李生想说“没关系”,辞盈却已经起身走了。
她身后,李生凝着一双眼,等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扇子。
好心的夫人说要为他换一柄新扇子。
......总是那么好心。
太好心了,让他这样冷心肠的人都有些受不住。
“谢家啊......”李生想着,将手中的扇子收了起来,转身向府外走去。
守门的侍卫早已认识他:“夫子,又去买药吗?”
李生咳嗽着:“嗯......这些天,咳得越发严重了,小兄弟离我远些,怕染了病气给你。”
侍卫拍拍自己胸脯:“夫子别担心,小的身体好的嘞。”
李生笑笑,出了门后眼中的笑落了下来,佝偻着身子,移开帕子时,上面竟真的有血雾。
扇子挂在书生腰间,摇晃着李生为数不多的良心。
......姑且算作良心吧。
*
烛三处理完漠北那边烛二那个废物惹出来的乱子之后,回到江南已经是九月了。她寻到墨愉,汇报漠北那边的事情,她嘴上说着漠北的情况,眼睛一刻不落地落在墨愉身上。
期间偶尔夹杂着一句:“师父,你怎么瘦了”、“师父,我做的好吗”、“师父,你都不对我笑了”,烛三今日换上了婢女的衣裳,墨愉看着:“你等会要去找夫人?”
烛三摸了摸脸:“嗯嗯,等会捯饬一下脸就去,公子那边师父去交代吧,他也不是很喜欢见到我,烛二真是个废物,这些年如果不是烛一给他扛着,不知道能做成什么事情,连漠北那边那么小的事情都处理不了。”
“宇文拂如何了?”墨愉问着。
烛三语气依旧慵懒,眼睛直直地看着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她师父的腰可真......
“烛三。”墨愉冷道。
烛三忙笑着说:“被关在地牢里,应该在等他爹露马脚,但宇文舒也是一个老匹夫,听见风声后就按兵不动,就连我都没有查到多少事情。”
墨愉沉默一会,看向烛三:“你之前同我说夫人很喜欢你。”
烛三点头:“我也很喜欢夫人。”
墨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烛三的人,他凝声问:“你确定你没露馅?”
烛三遮住自己的脸,变了嗓音笑着问墨愉:“这样师父认得出我吗?”
墨愉转身就走了。
烛三吐吐舌头,怎么一点都不让她逗。
她也没追上去骚|扰,蹲下身开始对着铜盆中的水面画自己的脸,等全部画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烛三准备起身去寻辞盈。
天色已近黄昏,烛三敲了门没有听见辞盈的回应。
她翻身进了院子,在树上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辞盈。她想起墨愉同她说前两日辞盈生了病,悄无声息到了辞盈身边,拿起一旁的衣裳为辞盈披上。
她趴在辞盈对面睡了一会,伸出手为辞盈探了探脉搏,见没什么事才放下心。
烛三看向不远处的烛火,她的手很轻地动了一下,一根飞针出去,灯火陡然落下,书房内暗了下来。
烛三轻声道了一声“辞盈,好眠”之后,转身走了。
只是回身的时候,烛三很轻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
一阵风散去,很久之后,辞盈的手颤抖地捏住了衣袖,少女缓慢地睁开眼,双手抱住膝盖,身上烛三为她披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去,层层叠叠像蛇褪下的皮。
辞盈看着地上的衣裳,眼眸很轻地眨了眨。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她告诉自己,以后切不可再轻信他人。
吃得教训够了,以后就不要再犯了。
如若这一次朱光没有路出马脚,她雇佣朱光同她一起上路,她还没有跑谢怀瑾就该知晓她的计划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正正好好的人。
辞盈对自己说。
脑中却还是想到朱光牵着她走过江南大街小巷的画面,朱光一招制服小偷骄傲地对她昂了昂头,朱光赶走了骚|扰街上姑娘的坏人,朱光笑着教她如何快速地转动刀刃。
辞盈叹口气。
她不生朱光的气。
朱光只是听了一些不好的人的吩咐,虽然监视了她,但做的全是保护她的事情。
辞盈喜欢朱光这么好的人,哪怕以后她们不能一起同行了。辞盈有些遗憾,却也隐约地意识到,或许这也是一个突破点。
朱光身手这么好,比起从前的烛一烛二也不差,那在暗卫里朱光地位一定也不低,朱光在她身边时,暗处的人可能就不在了。
一个计划缓慢浮现在辞盈脑海里。
跑。
她要跑。
【作者有话说】
我很久以前就说了谢狗是bt的(叠甲)
他破防起来会更bt(戳手手)
[猫爪]
第32章
辞盈同王初于辞别时,小姑娘一下子就哭了,辞盈拿起帕子擦拭掉小姑娘脸上的泪珠,她轻声道:“初于,离别是很漫长的一课,夫子认为这一次并不能算,来日方长,初于好好长大,我们终会再见面的。”
王初于眼泪掉的豆大,睁着大大的一双眼:“夫子不能不走吗,若是俸禄方面或者遇见了什么事情,我去求爹爹,夫子,不要离开。”
王初于扑到辞盈怀中,被辞盈一把抱住,辞盈摸着小姑娘的头,轻笑着说:“不是俸禄也不是我遇见了什么麻烦。”
“那是什么?”王初于抬起头,眼睛里面泪花在闪。
辞盈从一旁拿起一卷书,上面一句写着“行万里路”,辞盈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温声说:“初于,你知道燕子吗?”
王初于红着眼点头,并不知道这其中和辞盈要走有什么关联。
辞盈迎着小姑娘稚嫩疑惑的目光,为其上了最后一课:“大多数燕子有迁徙的习性,春夏秋冬都可能停留在不同的地方,夫子小时候希望成为一只燕子。燕子只会短暂地停留,它的自由在翱翔之间。”
“江南风景很美,来到这里我遇见的人也都很和善。我遇见初于,走过江南的大街小巷,得了启发,却还是觉得不够,要向下再向下一些,去到更偏僻的地方,这世间总是有一些我们应该去看看的地方。”
王初于轻声问:“那我未来也要去看吗?”
辞盈捏了捏小姑娘白嫩的脸,笑着说:“夫子不知道,得看初于。”
王初于按住辞盈的手:“夫子且等我一会。”
半晌后,王初于拿着一个很小的玉佛走了过来,珍重塞给辞盈:“爹爹说外面很乱,学生想将自己的护身符赠与夫子,希望夫子能够收下。”
辞盈要推辞,王初于却认真地说:“夫子孤身一人,又要去远方游历,学生无法陪伴夫子左右,只求这玉佛能代替学生陪伴夫子,庇护夫子一些。”
工整的话说完了,王初于睁大一双眼道:“我在江南,爹爹自会护住我,夫子从前同我说爹爹是爱我的去,我懂的,夫子就收下吧。”
小姑娘俯身将玉佛缠在辞盈的手腕上,和那银白素净的手镯一起,辞盈哑声,最后道了一声“多谢”。
告别王初于后,辞盈拜访了巡抚夫人,询问了玉佛的事情,听闻并非贵重之物,才敢安心收下。
一切打理好后,辞盈暗暗等待着同李生游船的日子,这也是她特意选的逃跑的日子。
朱光大抵是没了任务,这些日常来寻她,辞盈还需要利用朱光欺瞒过谢怀瑾的人为自己争得逃跑的机会,自然没有戳破朱光。
大街上人来人往,辞盈照例光顾着豆腐西施的摊子,上次朱光帮忙打跑的登徒子就是在豆腐西施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