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喝酒时也琢磨这事了,安抚邓冲道:“不能,大哥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你看傅道年都欺君通敌了,大哥完全有理由治他死罪都放过他了,我是他亲弟弟,你比亲弟弟还亲,咱们又没有犯错,大哥能做什么?他不还派你去打骠国了?”
邓冲松手,盯着雍王道:“骠国该打,也只有你我敢深入骠国,别人都是外人,谁愿意在这太平时候跋山涉水地去啃一根没几两肉的馊骨头,樊钟有勇无谋,李裕太虚了,走几步就得喘,根本不行。”
雍王:“是啊,亲兄弟才愿意为大哥两肋插刀,我想大哥也知道这点,所以你就放心吧,大哥绝不会寒了咱们兄弟的心。”
邓冲改成平躺,对着微微摇晃的车顶出了会儿神,皱眉道:“以前皇上让小辈们都留在京城,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现在要历练他们了,却不许他们跟着自己的老子,你说,皇上真是他说得那么好听,还是有别的算计?”
雍王嗤道:“你们儿子好歹能去历练,我家秦梁都在北营待三年了,也没听皇上提要历练他。”
邓冲:“……兴许是舍不得秦梁?你看他也没安排秦炳出去,就像这次我去云州,再有胜算战场上都刀枪无眼,张坚他们出事皇上最多叹叹气,换成你们老秦家的骨肉,皇上得心疼死,尤其你还就秦梁一个儿子。”
雍王:“……我只有一个儿子怪谁?当年梅儿都怀六个月了,你家好妹妹也下得去手!”
邓冲:“……至少我妹妹给你生了个顶好的儿子,比皇上的三个都出息,再说了,我也就俩儿子,我不都忍了?”
雍王突然就大笑起来。
真去邓冲府上多喝了两碗,雍王才由儿子秦梁扶着回了府,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邓氏把儿子叫到外头,询问宫宴上可有什么新鲜事。
听说傅道年竟然被除了爵,邓氏先是一阵幸灾乐祸,再忍不住猜疑道:“莫非皇上是恨傅魁给大公主受了委屈,故意收拾的傅家?”
秦梁:“不可能,跟傅道年通敌相比,傅魁纳妾根本不值一提,皇上也不是因私废公的糊涂人。”
邓氏:“那傅魁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先前冷了大公主的心,现在连亲爹都被贬回老家了,要我说还是跟他纳妾有关系,否则皇上早知道傅道年窝藏骠国美人了,为何偏等到今年才发落?傅魁要是老老实实的,皇上多半还容忍傅道年呢,反正云州又没出大乱。”
母亲明显更喜欢听傅家的乐子,秦梁索性隐瞒了他的猜测。
皇上年富力强时,自然不怕开国功臣们反他,可皇上渐渐老了,他不得为仁弱的太子铺路?
傅道年都敢通敌了,活该被处置,与此同时,皇上再把邓冲派出去,父亲雍王若有不轨之心,新的三大京营统领,东营吕瓒、西营张玠、南营侯万中,哪个还会再帮父亲?
所以啊,皇上其实还是在防备他们雍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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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散席后的兴武帝叫了女儿随他去乾元殿。
路上,兴武帝逗女儿:“朕派张肃去云州历练,麟儿会不会难过?”
庆阳:“我还好,已经习惯他不在宫里了,三哥怕是要难受一阵。”
兴武帝:“别提你三哥,朕看他就来气。”
骂老大老大会哭,骂老二老二也会尴尬委屈,只有老三,他骂得再狠都不会耽误老三吃吃喝喝。
庆阳晃了晃父皇的胳膊,提起傅魁来:“傅家获罪,父皇为何不替大姐休了傅魁?”
兴武帝:“朕是要京城百姓知道,朕罚傅道年是因为国事,并非为了你大姐撑腰,你大姐要休傅魁的话,过几年随她休,最近肯定不行。”
庆阳懂了。
兴武帝拍拍女儿的手:“麟儿喜欢什么样的驸马?马上也要变成大姑娘了。”
庆阳:“……我能自己挑?”她可没忘了大姐姐大哥二哥都是父皇独断赐的婚。
兴武帝笑道:“你先挑,父皇给你把关,如果父皇也觉得好,肯定满足你。”
小女儿赶上了好时候,大齐根基已稳,无须再拿小女儿去与功臣联姻。
庆阳:“那就这么说定了,父皇要先等我的人选,不能不打招呼自己做主。”
兴武帝:“好,你有人选了吗?”
庆阳:“父皇想哪里去了,过完年我才十三岁,哪有这么小就惦记驸马的。”
她才不会让张肃承受被父皇怀疑过早勾引她的危险!
至于张肃那里,庆阳自有办法让他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地等着给她当驸马。
第81章
总兵们三年才能回次京城, 所以每次兴武帝都会留他们在京城过年陪伴家人,年后再回边地。
既然威远侯孟极回京了, 准敬王妃孟瑶也就从贵妃那里搬了出来,陪父兄团聚一段时间再出嫁。
为了让孟极能亲自送女儿出嫁,兴武帝将秦炳的婚期定在了腊月二十一的吉日,赶在官员们休假前办了,礼部一干官员也能安心过个好年,不然孟极正月初六就要动身,婚期定在腊月底正月初都不合适。
孟极带着两个儿子孟长川、孟长河单独进宫谢恩顺便接女儿回家时,兴武帝还关心了下孟家兄弟:“长川二十四,长河也二十一了,可都有婚配人选了?”
兴武帝器重他的开国功臣们, 对各家年轻子弟的年龄、性情也都很熟悉。
孟极恭声道:“内子病逝前为长川定好了一门婚事,臣准备正月初三让他们完婚,长河的, 就等着让他大嫂为他操持吧。”
贵妃、孟瑶都在, 庆阳也来送别了, 听到这里,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孟家兄弟脸上。听孟瑶说,孟长川的未婚妻是侯夫人一位姐妹挚友的女儿,家中经商算得上小富人家, 因孟极常驻边关, 侯夫人年年都要邀请挚友母女来侯府小住,见两个孩子投缘,长辈们就做主定了婚约。
兴武帝自然知晓此事,道:“长川年后要回凉州,新婚燕尔的怎能叫夫妻俩天各一方, 让他把媳妇也带过去,长河的媳妇让贵妃、瑶瑶替他张罗,有人选了朕为他们赐婚,你在辽州离得太远,就不等你回来再办喜事了。”
皇恩浩荡,本就因为儿女婚事思念亡妻的孟极眼眶一热,带着两个儿子跪下,泣泪道:“臣本降将,皇上如此厚遇臣,臣实在无以为报,当之有愧。”
兴武帝笑道:“什么降将不降将的,能为朕分忧能保家卫国的就都是大齐的好将军,休要再提前事,何况朕要用你们才对你们好,你当爹的守好辽州,长川长河分头学好本事,老的退下了就得小的上,大齐将来的太平还要倚仗你们。”
文官可以靠三年一次的科举不断地选拔新人,再经由多年的官场筛选挑出最拔尖的重臣,将帅之才却非简单的武科举就能一蹴而就,且战事往往发生的突然,没时间慢慢挑,名将子弟既有父辈留下来的威望振奋士气,又能自幼耳濡目染如何为将,用起来更靠谱些,然后再从战场上物色后起之秀,去取代无能的将族子孙。
孟家父子怀着对帝王由衷的感激告退了。
兴武帝跟贵妃打听了些老二婚事筹办的进展,贵妃走后,兴武帝看向还留在这边的女儿。
庆阳钦佩道:“父皇如此体恤孟家,都把孟侯感动哭了。”
兴武帝:“他为大齐戍边,父皇理该为他解除后顾之忧,瑶瑶三兄妹都成家了,他在千里之外才能放心。”
做皇帝的,光想着让臣子尽忠却对臣子的难处视若无睹,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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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吃过大姐姐出嫁的婚宴,吃过大嫂嫁进宫里的婚宴,两次都只能在宫里,偏偏宫里规矩多,空有喜气少了许多热闹。
这次二哥成亲,庆阳腊月十九就出宫了,晚上住在三哥的皇子府,白日兄妹俩同去二哥的王府凑热闹。
秦炳的王府还是原来的二皇子府,只是换了匾额,毕竟一开始就是按照王府的规制修建的府邸。
腊月天寒地冻,花园里只有松柏还绿着,没什么好赏的,秦炳简单陪弟弟妹妹逛了一圈就回暖阁坐着了。
庆阳想提前看看二哥的新郎礼服。
秦炳大大方方地换上,昂首挺胸地给弟弟妹妹看。
他二十了,秦仁才十七,一个肩膀宽阔胸膛结实,一个还是少年郎的清瘦,两人站在一块儿,庆阳忽然怀念起大家同住东宫的时候来。十四五岁时的二哥也跟三哥一般清瘦,如今瞧着已经完全像个成家立业的大男子了,少年时的莽横劲儿变成了王爷的威势,连三哥都不太敢跟二哥亲近,说话越来越客气。
“怎么样,是不是太便宜孟瑶了?”秦炳故意转了一圈,颇为自傲地道。
秦仁配合地点头,庆阳瞪二哥道:“就知道耍嘴皮子,这种只会让孟姐姐生气的话你说出来有什么用?”
秦炳也瞪了扫他兴的妹妹一眼:“她又不在,我说两句还不行了?你是她妹妹还是我妹妹?”
庆阳:“好啊,你继续说,回头我都告诉孟姐姐去。”
秦炳神色微慌,逞强道:“随你说,我可不怕她。”
庆阳:“是啊,你堂堂王爷怕谁,我是你妹妹,也不会真的去准嫂子面前搬弄口舌,但二哥若不改了这毛病,以后你府里丫鬟小厮包括外面的人多的是,换成他们听见二哥轻视孟姐姐,二哥敢保证他们不会拿你的话故意去孟姐姐那里挑拨吗?”
秦炳理亏,假装低头整理腰带。
庆阳:“我知道二哥喜欢孟姐姐,连府上两个通房都打发了,就盼着快点把孟姐姐娶回来。我也知道二哥喜欢跟孟姐姐斗嘴,那你们夫妻俩怎么斗嘴都行,外人不知晓,可二哥在外面说孟姐姐的坏话,弄得外人真以为你不喜欢孟姐姐,因此看轻或欺负孟姐姐,二哥就高兴了?”
秦仁默默地点头,被二哥扔眼刀子后就假装喝茶。
秦炳烦躁道:“好了好了,我改成了吧?”
庆阳:“爱改不改,将来跟孟姐姐吵架了别再求我替你说好话就行。”
秦炳彻底服软了,凑到妹妹身后假装给妹妹捏肩膀,庆阳嫌他下手没轻重,把人赶走了。
翌日一早,敬王府上下就忙碌起来,早上王府待客,时辰差不多了秦炳亲自去威远侯府迎亲,在那边吃了一顿午席,绕路把新娘子接过来时就到了黄昏吉时。
庆阳与严真真一起在前面观礼,看到了给二哥当傧郎的几个年轻勋贵子弟,其中有御前军统领薛业二十岁的长子薛处正,成国公吕瓒十七岁的长子吕朝光,也有庆阳非常熟悉的三哥秦仁以及卫国公府三公子张肃。
严真真一边打量身穿绛红锦袍笑得特别俊的三皇子,一边低声问身边的公主:“我表哥何时跟张肃这么好了?”
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严真真记得很清楚,就算没有袁崇礼,表哥身边也还围着一帮与他兴趣相投的勋贵子弟,与张肃根本不是一路人,三皇子是表哥的亲弟弟,傧郎没得逃。
庆阳看看脸贴着自己肩头的小姐妹,轻声解释道:“张肃跟薛处正,二哥只是跟他们玩不到一处,欣赏还是欣赏的。今日二哥大婚,傧郎关系到王府、侯府两府的体面,二哥当然要挑家世才貌皆佳的勋贵子弟,张肃他们总要给二哥这个面子。”
严真真:“那表哥可真是不给李孚远他们面子。”
庆阳顺着严真真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挤在一帮勋贵子弟当中笑呵呵的李孚远几人。
庆阳想,这几个专会玩的肯定有自知之明,就算没有,他们敢跟堂堂王爷置气?
归根结底,还是二哥糊涂,要么从一开始就跟张肃几个来往,要么始终亲近他原来的“兄弟”,像今日这样,真是两边都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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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秦炳被人灌了个酩酊大醉,是被他身边的大太监常吉、常平扶去新房的。
宫门早已关闭,庆阳今晚会继续住在三哥那边,散席后,她与同来吃席的大姐姐、雍王妃并肩走在女客之前,至于雍王、吕瓒等大将军们都去威远侯府吃席了,好与孟极拼酒畅谈,王府这边都是年轻小辈,两帮人喝不到一起。
永康与雍王妃话不投机,出来后见傅魁已经恭恭敬敬地在门前等着她了,浑身上下再看不出原来的傲气,永康笑了笑,由傅魁扶着上了马车。
三哥还没出来,庆阳与王婶道别,先上了马车。
并没有等很久,王府门前传来众人给三哥行礼的声音,庆阳掀开一角帘子,看到三哥被张肃扶着,醉如烂泥。
庆阳气得放下帘子,迅速下了马车,对扶着三哥另一侧的福安道:“你上车照顾三殿下,我骑马。”
她不想闻三哥身上的酒气,更怕三哥在车里吐了。
福安连连点头,他先上车,再在张肃的帮助下成功将三皇子拖了进去。
庆阳扫视一圈,马车前后她带来的十六个禁卫都牵着一匹马,但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王府小厮牵着的一匹黑色骏马上,问:“这是谁的?”
小厮马上答道:“是张肃公子的坐骑。”
庆阳再去看张肃。
张肃配合道:“若殿下不嫌弃,微臣愿为殿下牵马,护送两位殿下回府。”
庆阳:“好吧,今晚就劳烦三公子了。”
张肃接过小厮手里的缰绳,等公主上马坐稳后,张肃便牵着马随同时出发的马车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