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不告诉你,好了,你们忙吧,我去看看平凉侯夫人。”
秦炳笑她:“父皇让你安抚她们,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小官了啊?”
庆阳故作骄傲:“父皇说了,我安抚好她们,她们再劝平凉侯投降的话,父皇给我记头功。”
小公主着急去立功,秦仁不放心地要跟着,他去了,白日需近身保护三皇子的张肃当然也要跟着。
秦弘犹不放心,安排两个亲兵护送。
秦炳想到了袁崇礼,可父皇带袁家家眷随军前下发的旨意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袁崇礼该明白他担了劝降平凉侯的责任,无需秦炳再去多言,而袁崇礼一个十八岁的习武儿郎,更不需要秦炳去关心他的车马劳顿之苦。
袁家众人分了两个营帐,平凉侯夫人带着女儿、妾室以及两个丫鬟住一座,袁崇礼带着庶出的弟弟们住一座。
见到小公主,女人们哭成了一团,有替平凉侯喊冤的,有求皇上网开一面的,也有想跪到小公主面前拉拉扯扯哀求的,被亲兵横刀喝退了。
刀一出,女眷们立即跪得规规矩矩。
庆阳这才传达了父皇的意思,讲清道理,再询问平凉侯夫人这一路有哪些不便,营帐里缺不缺什么,只要侯夫人开口,她都会尽量满足。
平凉侯夫人确实很不舒服,养尊处优了九年,哪里受得了久困马车被当成囚犯的日子,但在这个全家人的脑袋都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没心思计较饮食起居的舒适了,更不敢朝小公主、兴武帝乱提要求,反倒是袁婕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小公主与三皇子,希望两位殿下能看在昔日的玩伴情分上替袁家求求情。
秦仁早就避开了视线,庆阳送了袁婕一包糕点,走完这趟过场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秦仁不复来时的轻松,叹息道:“希望平凉侯迷途知返吧,父皇或许还会饶他一命。”
他对袁婕无意,但也是从小就熟悉的姑娘,不忍心她被造反的父亲株连。
庆阳看眼三哥,越来越重的暮色中,三哥俊美的脸仿佛笼了几分佛光。
庆阳再去看张肃,平时因为古板守礼而冷玉一样的俊脸,如今身处军营,那脸上竟多了一抹凌厉之意。
庆阳问他:“你觉得平凉侯会束手就擒吗?”
张肃:“为将者,抗旨便是造反,自断后路。”
没有帝王能容忍一个生了反心的将军,做将军的最清楚这点,所以凡是造反的将军,都不可能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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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完差”的小公主被何元敬请到了兴武帝的大帐,这里备了一盆清水,何元敬打湿巾子服侍小公主,回宫给丽妃报平安的侍卫会把解玉、沁芳接过来,快马加鞭地赶路,可能再过半个多时辰就能追上大军。
“有劳公公。”小公主客气道。
何元敬笑:“能伺候殿下是老奴的福分。”
兴武帝坐在主位,笑着打量女儿这一身男装,再看着放下巾子的女儿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酷似丽妃的眉眼,不点而朱的唇,哪怕穿男装也装不了一点男孩子,但丽妃的眼睛是柔弱的,女儿的眼风却越来越威严,且浑然天成。
净面洗手,小公主坐到了父皇身边。
兴武帝对女儿道:“带你归带你,除了单独给你一个营帐,父皇也不会再特殊照顾你,父皇跟将士们同吃大锅饭,你们几个也要吃,父皇连着几日都不洗澡,你们兄妹也不能肆意浪费水,急行军的时候父皇骑马颠簸,你在车里就不能叫苦。”
庆阳:“父皇不怕苦,我也不怕。”
父皇打天下率领的将士们是这么过来的,史书上那一代代的将士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庆阳想要随军,为的就是走一遍将士们走的路,看将军们如何治军行军,看父皇如何调兵遣将镇压反贼,只要她看到了,庆阳就会牢牢地记住,那么将来若有她带兵为父皇、大哥效力的机会,庆阳才能胜任。
庆阳虽小,可她知道有些东西能从书上从先生们的口中学到,但带兵打仗这种事,必须从战场上学。
庆阳不是非要跟皇兄们比,皇兄们能学的她也要学,她就是想学,喜欢学,就像母妃学舞一样,哪怕没有人欣赏,熟练地跳完整支舞的时候,母妃都会笑得特别开心满足。
父女俩聊了一会儿,秦弘三兄弟过来了。
何元敬带人摆好四张矮席,兄妹四个一人一席。
晚饭端上来,每人都是一碗混杂了青菜的糙米粥,还要一张比小公主的脸还要大的粗面饼。
秦弘神色如常,秦炳、秦仁都瞪大了眼睛。
兴武帝见女儿也愣愣的,道:“吃惯了宫里的饭菜,看到这个都傻了吧?但朕告诉你们,本朝几十万的将士行军打仗期间都吃这个,你们父皇像麟儿这么大时,连这样的粥跟饼都吃不上,最穷的时候抓到一只耗子都能高兴好几天。”
“饿肚子很苦,为了不一辈子都吃苦,朕想方设法去读书去练武,因为朕知道只有学会一身本领才能谋条生路。现在朕富有天下,朕要你们吃些苦头,是为了让你们尝尝将士们的苦,尝尝天下百姓的苦,这样你们才能记住要当个爱惜军民的好太子好王爷好公主,别去学前朝那些穷奢极欲、祸国殃民的皇亲国戚。”
秦弘带头道:“父皇教诲的是,儿臣等一定铭记在心。”
庆阳跟着二哥三哥一起点头。
兴武帝:“嗯,吃吧,吃不完的放下,但半夜饿肚子可没人伺候。”
庆阳先咬了一口饼,干干的有点咸,她已经嚼得碎碎的了,咽下去的时候还是不太舒服。
庆阳再舀了一勺粥,粥也不好喝。
但庆阳还是慢慢地吃了半张饼、喝了半碗粥,吃得八分饱才停下。
她年纪小,吃这么多足够了,旁边秦仁竟然也都剩了一半,庆阳想提醒三哥多吃点,见三哥脸色发白还有点想呕的样子,庆阳默默移开了视线。
秦炳吃了妹妹剩下的半张饼,兴武帝让秦仁把他剩下的带回去,留着半夜饿了吃。
秦仁心想,他才不会饿。
吃完饭,兴武帝带着四个儿女去帐外走动了,边走边问兄妹四个今日的行军所得。
秦弘一直都很担心一件事:“父皇,平凉侯麾下有十万边军,父皇只带十万京军,还是长途跋涉过去,会不会……”
兴武帝看向老二。
秦炳笑道:“大哥别光看大军的兵力,你看看两边的将军,咱们这边有父皇、樊钟、邓冲、孟极、吕瓒五个威名远播的顶级主将,还有曹广等七八个有名有姓的将军,凉州除了袁兆熊,最多还有两三个跟曹广齐名的,光士气就远远不如咱们,士气一弱,他们必败无疑。”
秦弘:“就算平凉侯不足为虑,但关外还有西胡铁骑,等父皇亲征平凉侯的消息传过去,儿臣担心西胡会趁机发兵。”
秦炳:“怕什么,咱们有长城险关,袁兆熊能守住,咱们的京军稍作休整也能守住。”
兴武帝再看向老三。
秦仁干笑:“儿臣不懂该如何防守,但儿臣相信父皇,父皇敢把我们都带出来,肯定不会让儿臣等涉险。”
兴武帝:“……”
第48章
庆阳并没有插言父皇与三位皇兄的问与答。
大哥对于西胡的忧虑庆阳也有过, 当时父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二哥对两军主将与士气的分析庆阳很赞同,对西胡的防御策略就很不靠谱了, 最后是三哥对父皇的信心,庆阳也是有的,她更好奇的是父皇究竟做了哪些安排。
小公主安安静静地走在她很少踩踏的民间野地上,一手由父皇牵着,看起来就是个不通军务又足够乖巧的九岁女童。
兴武帝没有解答长子的忧虑、批评老二的蛮勇、嫌弃老三的不动脑,他也没有询问女儿的看法,在军营里面巡逛了两刻钟左右,兴武帝发话,让四兄妹各回各的营帐休息。
庆阳回来时,发现解玉、沁芳已经到了, 正在为她收拾营帐。
“那妹妹早些睡。”秦仁打着哈欠道。
庆阳点头,目送二哥三哥一起走向旁边的营帐,视线一转, 瞧见张肃离去的背影。军营里虽然点了一些灯, 但黑漆漆的广袤野外衬得那些灯仿佛萤火, 远近的草地里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但因为有父皇、皇兄们、张肃以及解玉沁芳这些熟悉的人陪着她,庆阳就一点都不怕。
“殿下先歇一会儿,奴婢让人去提热水……”
“不用了, 行军不便, 以后用水都照着父皇那边来,宫里的习惯先放下吧。”
“是。”
营帐里间搭了一张木板床,床板四周洒了驱虫粉,味道略有些重。
沁芳的席垫铺在床的旁边,庆阳提起席垫一角, 发现这席垫正反两面都是苇席,中间夹了一层干草,用来隔绝地面的潮气与寒气。据说士兵们扎营睡的都是这种席子,夏日可以和衣而卧,冬日再盖床大被子。
虽说出来就该吃苦,庆阳却怕常居宫里身子同样娇气的沁芳着凉,将自己的被子往床里面推推,空出一半来,对沁芳道:“你陪我睡床吧。”
沁芳受宠若惊:“那怎么行,奴婢……”
庆阳:“让你睡你就睡,不然你着凉病了,谁来伺候我?”
外出的时候她喜欢带上解玉,但内室里的起居沐浴更衣大多都是沁芳带着宫女服侍她。
沁芳红着眼圈应了。
坐了一日的马车确实挺累的,沁芳吹完灯没多久,小公主就睡着了。
隔壁的营帐里,秦仁与秦炳兄弟俩也只得了一张床。秦仁困,洗完脚先躺下了,即将睡着的时候,床板一晃,秦炳在另一头坐下了,秦仁想提醒二哥动作轻点又懒得开口,闭上眼睛准备接着睡时,突然闻到一股明显的脚汗味儿。
秦仁猛地坐了起来,见二哥刚扯下第二只袜子,秦仁难以置信道:“二哥不洗脚了?”
秦炳斜了他一眼:“洗什么洗,有那功夫不如多睡一会儿,你没睡着啊,那你去吹灯,我忘了。”
说完人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闭上眼睛。
面对这种暴脾气不听劝还能打的二哥,秦仁只能认命地去吹灯,回来后裹着自己的被子背对二哥而躺。
好不容易闻着渐渐淡去的脚汗气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秦仁被咕噜抗议的肚子叫醒了,越压越饿,秦仁摸黑爬起来,从挂在架子上的外袍里取出父皇非要他带回来的半张饼,怕吵醒二哥,秦仁特意蹲到离二哥最远的帐内角落,心酸无比地啃了起来。
营帐的床远远不如宫里的床舒服,庆阳睡得并不踏实,醒得也很早。
看眼旁边还在沉睡的沁芳,庆阳披上外袍来到外间,刚挑开帘子,就见解玉从他的席垫上抬起头,并迅速站了起来,一身衣裳竟然早就穿好了。
庆阳低声问:“你何时醒的?”
解玉:“有一会儿了,还没到卯时,殿下再睡会儿?”
庆阳摇摇头:“我想去外面看看。”
解玉便点燃一盏灯,提着跟在小公主身后出去了。
父子几个的营帐外分别安排了两个守夜亲兵,外围更有一队禁卫值夜,庆阳还看到了刚刚走过来的樊钟。
魁梧如山的樊钟悄悄凑到小公主身边:“殿下怎么起这么早?”
庆阳指指远处传来动静的方向,樊钟笑道:“是伙头军在做早饭了,今早的饼还有晌午的饼一起做。”
庆阳:“你去父皇那里守着吧,我带两个亲兵过去瞧瞧。”
樊钟:“我为殿下引路。”
这个时候皇上就是醒了也没有什么吩咐,保护小公主更重要。
于是,等秦弘叫醒两个弟弟时,小公主已经逛完大半个军营回来了。
此去武威要走一个月,最初这段时间除了行军还是行军,吃过早饭,兴武帝安排子女们道:“麟儿坐马车,你们三个都骑马,太子跟在朕身边,老二跟着威远侯,老三跟着定国公,要像亲兵一样寸步不离,凡事都听他们吩咐,好好学着。”
秦炳兴奋地应了,乐呵呵站到孟极身边,孟极谦恭地点点头。
秦仁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向邓冲,邓冲瞅瞅素来懒散的三皇子,再看看孟极身边的二皇子,朝兴武帝道:“皇上,臣是个急脾气,恐怕教不好三皇子,不如您让二皇子来臣这边吧,臣跟二皇子的脾气应该挺相投的。”
兴武帝:“正因为二皇子的急脾气像你,朕才要他去学孟极的稳重。”
邓冲:“那,那臣能教三皇子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