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本意不是要他作陪……陶沅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心里一个劲儿哼气,竟被绕进去了。
魏令简敛起打笑的样子,,替她把画笔放下来,转而正经盯着阿沅看,“坐,我有话跟你说。”
陶沅音瞧他突然说话正式,心里一下提起来了,甚至带着几缕紧张,与他对视,安安静静等他的话。
他也她身边坐下,才艰难开口道:“再过几日,我可能要趟出远门,去南边。”如此温馨的场合却谈离别是在破坏气氛,以后的路既然做了选择,那他也不得不说。
陶沅音一下子瘫坐在椅上,眼泪随之出来了。
魏令简不知所措,胡乱地替阿沅擦拭眼泪,可愈擦哭得愈凶,双手捧着梨花带雨的小脸,解释:“这次外派再回来,就在京里待着再不出去了。”
陶沅音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止住眼泪,压着声问:“真的,那要出去多久?”
“快则一个月,要是慢了……可能是两个月,也可能是三个月。”南方最近言论过于激进,去实地探探真假是三日前在被召去英王府,圣上让英王转达给他的密旨。
“我明明不想哭的,怎么……”眼泪汹涌而下,擦拭用力的脸蛋通红,手上的墨汁沾到脸上,一道一道的黑印子,滑稽可爱。
魏令简这刻知道什么叫心疼了,心跟着她的呜咽声抽动,如同真真实实被针扎的那般疼。
“不哭了,阿沅不哭了,哭成花猫了……不哭了……”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不哭”。
好一阵子过去,陶沅音才止住哭泣,肿着眼睛看向魏令简,“我知道你要出门,年前就知晓了。”
“可是,我……不想……嘛”哭久了,不时抽泣。
眼睛水汪汪的,肿的老高,两侧的碎发也贴在脸颊,委屈又可怜,魏令简的心脏神经、每一颗细胞被牵动着,格外惹人怜爱。
魏令简没见过这种姑娘哭的场面,也没有处理经验,而是随心所动,拉过人抱进怀里,“我知道阿沅受委屈了,是我做的不好,日后再不会发生过去那样的事了。”
怀里的人如猫般“嗯?”了声,哭归哭,反应迅速,抓住了话茬,“哪样?”陶沅音心里一直都有疑问,今日他提到了,她便更想知道缘由了。
“我不应该过去不理你,我知道你嫁给我的这两年过得辛苦,是我没有周全到你。”
陶沅音瞧着他一字一句说很是诚恳,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温柔平静,她甚至能感受到温柔里还有歉意,这两年的委屈和孤寂在这一刹就消散了。
仅存的点点不甘促使她问:“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这……”魏令简停顿了一下,“很多原因。”
他知道时至今日,他和阿沅感情正笃,这个话题总是避不开的,毕竟那不是一日半月,是她的一年半,那么多的白日黑夜怎是他简单的四个字就抹去痕迹的,他知道这不可能,也不能如此要求她,只是那诸多原因中最大的原因他说不出口。
“阿沅,我们现在不说这些,等我这次回来了我们再聊这个可以吗?”他和她的感情尚在建立,他还需要时间来夯实,他更知道她对他有情,而这份情眼下还经不起任何只言片语的破坏。
他对如今的日子格外珍惜。
魏令简眨巴眼睛,“我们好不容易撇开过去,说那些不愉快的坏心情。”
这个动作却把陶沅音逗笑了,这个男人居然装可怜!
“好,以后再说。”不想说,她不愿逼他,那些辛苦总归是已经过去,做不了改变,眼前的温暖才是她想要的。
魏令简安抚好阿沅,起身去打水,陶沅音去内室的浴堂里边静静等待。
端来水,魏令简蹲下来正要挽袖子拿斤帕,陶沅音阻止,“你出去吧,我自己擦。”她现在脏兮兮的,丑得很,这会儿情绪稳定过来了,顾及脸面得很,要他一个大男人给自己擦脸,不好意思得紧。
她不知道,不知是哭过的红肿还没消还是害羞脸红,此刻她娇羞如在晨风中绽开的花朵,令人心动不已。那花朵拂过眼前人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魏令简偏开目光,不去看始作俑者,吸气吐气,“我来,脸上有墨汁。”
声音僵硬沙哑,还不明所以的阿沅问:“你怎么了?”
“没事!你坐好,真跟猫似的!”
魏令简拿斤帕一寸一寸擦拭近在咫尺的小脸,如同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你稍微用点力,太轻了好痒的,擦不干净!”阿沅被痒得咯咯笑,扯过斤帕教他,“要这样擦,你再试试。”
“太用力,会痛。”
“…………”真固执,哎,说不通。
最后,魏家大公子被fu?ren?q撵出去了,“真是的,你洗脸也这样吗?还说帮我,哼,生怕把鸡蛋剥破了似的!”
浴堂外面的魏令简张嘴想解释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半个字来,心里想的却是:你的脸和我的脸不一样!
堆积的情绪发泄了一通,人的理智也就回来了。
陶沅音出来时换了身干净衣衫,顺便重新梳了个发髻,清晨的发髻是松月梳的,因为不顺手,她只简单挽起一半秀发拿钗子固定,另一半随意披着,只在自己房里不出门也无碍。
天气湿冷,魏令简见陶沅音出来去内室把架子上的披风拿来给她披上,“沾了水小心着凉。”
得到陶沅音一记哀怨的眼神,他呵呵笑:“生病了还怎么送我?”
陶沅音知道魏令简是调侃适才她哭得沾湿衣襟,不过现下她调整好了,便不理会他的打趣,而是,“可以送吗?”
“当然能送,妻子送丈夫有何不能的?”魏令简继续说道:“若是天气好,就送远点,不好就到门口。”
陶沅音在心里盘思要给带些什么东西,这么长时间什么都要备足才好。
“那日我去英王府,还得知了一一件事,年前街市那件命案,官府有结果了,作案的人狡猾,杀了人后伪装成受害人混在其中,不过死者三人都是有前科的,犯了不少事。”
“伪装成受害人?”陶沅音疑惑不解。
魏令简解释:“作案人是个哑巴,事先在酒里下了药,再动的手。”
那天她见到的好像和魏令简说的不太对得上,心中疑惑更深了,试探着问:“一个哑巴在东街杀人,有动机吗?”
“是西街市,那日你不是还上街了?得亏回来得早。”
陶沅音心里咯噔一下,悬到嗓子眼了。
“动机没人知道,哑巴承认作案,住处搜出大额银票,五张一百两的,年纪大不识字,官府颁了告示找证人也没下文。”
“年纪大啊。”尾音拖得长长的,陶沅音心里更加确定她的猜测了,喃喃自语,“贼喊捉贼吗?”
“这案子有疑,办案官员心知肚明,鉴于犯案人承认,又没有其他线索证明他无辜,京城人心惶惶,只能速判定民心。”
心里的猜想一步步证实,陶沅音突然不想知道了,她怕给自己的处境带来危机。
“外面不太平,尽量少外出,有事让李管家代办就行了。”魏令简收拾适才阿沅打发时间留下的作画笔墨纸砚,同时作出门前的叮嘱。
“好,晓得了。”
第9章 公子话很多叽叽喳喳的
~~~
连着两日大雨后,次日天空竟出奇地冒了晴。
行李不多,几件衣服外加几本书,魏令简的行李便收拾好了,陶沅音准备的衣物用具吃食被他拿出来了,“都不用,银两也都早已备了。”
她故作轻松,只一遍遍叮嘱在外小心。
因为同行的人有英王,陶沅音本想送到城门外的念头作罢,只在王府门口送别,魏令简依依不舍:“到了我写信回来。”
“好。”马车外的人强颜欢笑。
身后是镇安王夫妇,袁氏许是分离的事经历多了,并不伤感,叮嘱两句后退到一边去了,甚至心里是高兴的,昨晚她的话,复舟没有反驳。镇安王却是戚戚然,是作为长辈对晚辈未来的担忧。王府的荣耀沉寂了两代人,但以后是沉是浮谁也无法预料。
双礼驾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陶沅音的肩膀便垮了下来,碍于在府门前,还得撑着。
王妃袁氏率先往回走,她和松月走在最后,在进大门时,她瞧到侧边的柱子后闪过一人,她认得那身形,是袁淑婉,她不解在府中为何要躲躲闪闪?不过她不想多事,不欲说话,只当没看见。
“是谁在哪里?躲躲藏藏像什么?”前边的镇安王魏彧以为是下人,叫住人。
袁淑婉从不得不出来,走上跟前来,尴尬讪笑,“走急了,没看路。”
“是淑婉啊,湘儿睡着了怎么不让奶娘抱去睡?”
奶娘从那边柱子旁的墙后疾步过来,接过魏湘儿,不等袁淑婉说话,王妃袁氏接过话:“湘儿缠复舟,吵着要送大伯,不是早让人去叫了吗?”前半句是解释,对着魏彧说的,后半句则是向袁淑婉问的。
“湘儿闹睡,就晚了,我瞧大哥的马车驾远了,就没上前……”袁淑婉说话时,向最后站的人瞧去,仅一瞬间,挪回了目光,上前替下陆妈妈去搀扶姑姑。
尽管短暂,还是被陶沅音捕捉到了,不知为何,她觉得袁淑婉向自己看的那一眼另有深意。
“既然都来了,那你们就陪我说说话吧,”袁氏落下话,在袁淑婉的陪伴下向东院走去。
镇安王魏彧见状,“你们婆媳聊吧,我出去走走。”
空旷的前院只留下陶沅音和松月,两人面面相觑,陶沅音不知该走向东走还是向西回,袁氏话中的“你们”她没听明白,挣扎了一小会儿,决定回西院。
说着她枕边人之事,却无一人询问她半句,陶沅音陡然升起股怪异的感觉。
她现在不想呆在小筑,小筑里随处是她和魏令简相处的影子,她想找点事来分散心思。
小筑和问川阁中间是一块院子和空房,院子有两棵高大的树,一颗是会开红色花儿的茶花树,另一颗是桂花树,茶花树上已经能看到零星花苞了,树下是院墙边是两条花圃。
很多花苗都是去年这时买来打发时间的,花圃也是那时她和松月一锄一铲垦出来的。
花圃的花苗长势都不错,兰花叶子青绿,水仙倒是开花得早,白的花瓣伴着黄色蕊心,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夺目耀眼得很。
养在花盆中的几株山栀子已经撑不下了,需要移栽到更大的地方。陶沅音环顾一圈,就移到芍药树旁边好了。
花圃里还有些她叫不知名的花株,听李管事提过是原先的主人养的,后来一直是他代为照顾。
院中央是一处不大的水塘,种满了白色和粉色两种荷花,在夏季盛开时荷香扑鼻,盛景怡人,是她常待的地方。不过在这个季节,只剩下半折而枯的残杆和一些逆境生存的水草了。
因为地方大,叫来李管家一起帮忙。一条花圃由她和松月来松土,大棵的花苗挪挪地,另一条就留给李管家来打理。
陶沅音和松月合力把山栀子从盆里拔移出来,随手搬动山栀子放入挖好的土坑里,重新埋好土浇了水,几株移完,身上额头都已在渗汗了。
李辛一直在水塘对面另一条花圃边观察,不蛮惊讶,他所知道是夫人是将军府幼女,是陶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是受尽哥嫂宠爱的娇娇女娃,原以为会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做这些粗活重活不在话下却是他没想到的,以他对夫人这么久的观察,夫人对下人和善温软,反而不太讲究王府里的那一套严规厉距,不由地开口说了句,“夫人做这些杂事比起大公子强多了。”
“李管事,令简也爱侍花弄草这些吗?”陶沅音愕然,她从没见过,就连在这院子驻足欣赏都没有过。
“公子不喜欢,倒是夫人喜欢……”李管事接着解释,“我说的是咱们院已经去世的二夫人刘氏,公子和夫人感情很好,夫人喜欢花草就让公子学习累了时陪她一起栽花看花,公子总是兴致缺缺吵着不愿。”
“公子那时候还小才十多岁,话很多叽叽喳喳的,还养了只鸟。”
陶沅音明白过来李管事说的是她未曾见过面的婆婆,脑海里想象着年少的魏令简的样子,对比现今的模样性情,实在纳闷李管事说的是魏令简吗?变化实在太大了……不过仔细一想某些脾性上好像又能对的上。
“那只鸟后来死了,就再没……”
“咳……咳……”松月突然出声。
李管事边忙着手里的铲子边回想往事,猛然被打断,抬头就注意到了院门口处站着一人,是王妃袁氏身边的管事陆妈妈,不知道站多久了,收住到嘴边的话,转过身忙自己的。
陶沅音这时也回过神来注意了门口,浅浅一笑:“陆妈妈,可是有事?”
管事陆妈妈进院来,朝陶沅音行了礼,开口说道:“夫人,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回去换身干净衣衫便去。”见到来人,陶沅音心里就有数了,看来那句“你们”中们包括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