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魏明烬面前,她少不得得演一演,让魏明烬安心。
“他们想做媒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还是禾娘觉得……”说到这里,魏明烬挑起辛禾的下巴,垂眸望着她,“我会被那群老东西拿捏?”
“在妾的心里,公子聪明绝顶见解独到,怎么可能会被几位族老拿捏呢!”辛禾仰着脸,以便让魏明烬更清楚的看见她眼底的信赖笃定。
魏明烬被辛禾取悦了,他松开辛禾的下巴,将人揽在怀里:“你知道就好,再过段时间,我就送你离开魏家。”
辛禾闻言,面上仍装出乖巧的模样,但心中却砰砰直跳。
她被困在魏家快三年了,如今终于能离开了。
辛禾开始暗自期待起来。
但她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中秋过后,清源县再度飘起桂香时,奉墨给她送来了一碗乌黑的汤药。
彼时辛禾瞳孔猛地一缩,面上顿时流露出惊惧来,下意识看向魏明烬。
魏明烬搁下书,看见辛禾瑟瑟发抖的模样,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她没出息。
“不过是一碗让你看起来身体虚弱的药而已,你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了?”
辛禾一愣,结结巴巴道:“看起来身体虚弱的药?”
“若不想个法子让你金蝉脱壳摆脱我父亲妾室的身份,你如何能与我一道光明正大去上京?”
听魏明烬这么说,辛禾脸上的惊惧这才消散了些许,但她还是不安的看着魏明烬。
魏明烬有心想要训斥,但看着她脸色煞白眸中惊惧未散的模样,话在唇舌上滚了一圈后,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转过头,朝奉墨伸手:“给我。”
奉墨立刻将汤药递给魏明烬。
魏明烬当着辛禾的面喝了一口,然后将药碗递给辛禾:“现在信了吧?”
辛禾忙双手接过药碗。
如今魏家上下皆是魏明烬的人,若魏明烬当真想要她性命,他大可不必用这么复杂的办法。而且这汤药他已经当着她的面喝过了,应该真的只是让人看起来身体虚弱的汤药。
所以辛禾不再犹豫,当真魏明烬的面,将汤药一饮而尽。
这碗汤药下去后,辛禾当天夜里就发热了。
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染了风寒所致并无大碍,给了汤药服用。
但服过汤药之后,辛禾非但没有好转,反倒越来越严重了。
之后辛禾开始反反复复的发热,整个人也日渐昏睡起来。魏明烬请了许多大夫来瞧,汤药流水似的往翠微院送,但辛禾的身体非但没有起色,反倒是每况愈下了。
这日,辛禾难得有短暂的清醒,她让明夏扶她到窗畔坐一会儿。
自中秋过后她就病了,如今缠绵快大半个月了,窗外的桂花已经落了,木芙蓉此刻开的正盛。
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有人在门外禀:“姨娘,有庆求见。”
有庆,琼华的丈夫。
自琼华成婚后,辛禾就再没见过琼华了。但偶尔却能从下人口中听到琼华的消息。
她们说,琼华如今过的很好,她和有庆成婚后,两人开了一间小饭馆,小日子过得很是红火呢!
辛禾思虑好一会儿,最终摇摇头:“不见。”
她马上就要离开魏家了,不见任何跟琼华有关的人,对琼华就是最好的保护。
那侍女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但她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篮子。
篮子里装着石榴。
那婢子道:“姨娘,有庆托婢子转告您,说当初您心善成全了她和琼华,今日她是来向您报喜的,说是前两天琼华已被诊出有了身孕。”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重新躺在软榻上,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明夏仍在一旁伺候,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辛禾道:“这石榴看着不错,你给我剥一个尝尝。”
辛禾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她便一直不思饮食。今日难得她想吃石榴,明夏忙应了声,立刻坐在小杌子上给辛禾剥了一小碗。
辛禾吃了一颗后,又吩咐道:“有点冷,你再给我取个毯子来。”
明夏应声去了后,辛禾才忍不住喜极而泣。
有了身孕好,有了身孕,琼华以后的日子就更有盼头了。
当天午后,窦嬷嬷也亲自来向辛禾报喜了。
“姨娘,琼华有身孕了,您好好养好身子,回头孩子满月了,您得去坐主桌呢!”
“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辛禾朝窦嬷嬷笑了笑,伸出枯槁的手攥在窦嬷嬷的腕子上,声音虚弱道,“窦嬷嬷,琼华是个好姑娘,你和有庆得好好待她,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窦嬷嬷顿时吓的跪在辛禾面前:“是,老奴谨记于心。”
辛禾这才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我累了,你下去吧。”
当天夜里,丑时三刻时,翠微院骤然响起哭声。
辛姨娘没了。
第二日天亮后,魏明烬遣了人去十里村,向辛有志夫妇报丧。
辛有志夫妇当年靠将辛禾卖进魏家做妾,得了一大笔银子,他们当即便盖了青瓦房,也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儿。
但不过两年,辛家就破败了。
辛有志的小儿子赌钱欠了赌坊的银子,赌坊天天追来十里村要赌债,搅的辛有志一家鸡犬不宁。
辛有志求助辛禾无门,为了保小儿子的性命,只得将新盖的青瓦房卖了还小儿子的赌债,一家人重新搬回摇摇欲坠的老屋过活。
为此大儿媳妇儿撂下话来,不分家就和离。
辛有志也知道自己此举对不起大儿子一家,只得答应了大媳妇儿分家的要求。
分家后,大儿子一家立马在老屋的界线上砌上了一堵墙,一副要同他们彻底断绝往来的架势。
而辛有志前脚掏空家底为小儿子偿还完赌债,后脚胡屠夫就上门来要钱了。
辛有志曾收了胡屠夫二十两聘银,说要将接回家的辛禾嫁给她。但魏明烬没放人,那二十两聘银也被辛有志填进小儿子的赌债里了。
胡屠夫来问他要银子,他自然没有。
胡屠夫也不同他废话,直接手起刀落废了他两条腿偿还。
魏家的下人找到辛有志家中时是辰时末,辛家所有人都下地干活了,只有辛有志拖着两条空荡荡的裤管坐在地上。
待魏家的下人说明来意后,辛有志非但不难过,反倒不住拍掌大笑:“死的好!那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早该死了!”
若非她见死不救,他们家怎么会落败成如今这副模样。
魏家的下人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回府将辛有志的反应告诉魏明烬。
魏明烬叹了一口气,道:“既然辛姨娘的亲眷不认她,那便在城外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好生将辛姨娘葬了吧。”
因辛禾是魏大老爷的妾室,她的“后事”办的十分低调。只有清梧院的两位姨娘,以及魏明绚来送她最后一程。
经过两年的锤炼,如今的魏明烬已褪去了从前的青稚,眉眼间也有了成熟稳重。
他站在辛禾的坟前时,眼眶通红的几欲能滴出血来。
她还这样年轻,怎么就突然病故了呢!
魏明绚觉得,老天无眼。
魏明烬则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姨娘已逝,二弟节哀。”
魏明绚只得收起难过,勉强冲魏明绚笑了笑:“兄长,我没事。”
但一回头,看见那座新坟时,魏明绚的眼泪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但魏明绚不知道的是,当天夜里他们回府后,辛禾的坟重新被挖开,有人将辛禾的尸身从棺材里抱出来,然后重新又将坟茔恢复成先前的模样后,便带着辛禾的尸身下山了。
山脚下,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今夜无星无月,夜空漆黑的如墨倾倒,寂静的山林里却有一点星火在向前移动。
待近了后,守在马车旁的人仔细辨认一番后,隔着车壁禀:“公子,奉墨他们来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那点星火便移到了马车旁。
魏明烬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奉墨怀中的人,伸手将人接过来。
池砚坐到车辕上,一扬马鞭,马便辚辚朝前行去。
魏明烬揽着怀中的人,感受到她身上活人的温度时,才在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虽然辛禾在众人面前断气是服用假死药所致,且棺材里也留了气孔,不会出什么岔子。
但直到这一刻,魏明烬才觉得心定下来了。
如今城门已关,魏明烬一行人并未回城,而是在城外一处庄子中落脚。
待魏明烬抱着辛禾到庄子上时,已有人提灯等在那里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服侍过辛禾的明夏。
看见魏明烬将辛禾带来后,明夏忙跟进房中,将辛禾身上的寿衣脱下后,替辛禾擦洗一番,又重新替辛禾换了一身衣裙。
明夏刚做完这一切后,辛禾也悠悠醒转了。
“姨娘,您醒啦。”明夏面色一喜,当即便道,“公子就在外面,婢子去请公子。”
话落,明夏就跑了出去。
辛禾躺在床上,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只觉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后她就来这里了。
这是哪里?!
辛禾正觉茫然时,魏明烬已撩袍在她床畔坐下,关切望着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渴。”辛禾沙哑开口。
魏明烬便倒了茶来,让辛禾倚在他身上,慢慢喂辛禾喝。
直到两盏茶喝完之后,辛禾才生出了自己回到人间的真实感。
她抱住魏明烬,将头埋在魏明烬怀中,身子不住发抖:“公子,妾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