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邹氏又要吵嚷起来,魏二老爷只得服软:“我的祖宗,你小声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进屋说。”
一众人将邹氏连哄带劝请进了房中。
邹氏仍不依不饶:“兄长刚走,你又是给辛姨娘那个小贱蹄子添人,又是给她送滋补之物,你不是看上她了,是什么?”
而且那辛禾她见过,生得花嫣柳媚,与魏敬尧从前那定了亲,但却红颜薄命的那位女娘好似有几分像。
见如今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邹氏耳中,魏敬尧心中,若再瞒下去,邹氏恐会坏事。只得道:“她有了身孕。”
“什么?!你们连孩子都有了?!”邹氏的怒气几乎能将房顶掀翻。
魏敬尧顿时被气的仰倒。
邹氏还在哭诉:“魏敬尧,当年你来我家提亲时,明明承诺过,此生不纳妾,不生异腹子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
“那是我兄长的遗腹子。”魏敬尧打断邹氏的话。
邹氏一愣,旋即叉腰怒骂:“魏敬尧,你骗我也该找个像样的借口。你兄长后宅莺莺燕燕一堆,但这些年,可曾有过一位妾室有孕?怎么如今他人刚踏进棺材里,辛姨娘就有了身孕,你骗鬼呢!”
魏敬尧顿时沉下脸不说话了。
邹氏一开始还只当魏敬尧是在骗她,但瞧见魏敬尧这般模样,一时便有些不确定了:“辛姨娘当真有了身孕?”
“当真。”
邹氏瞠目结舌。
虽然他们分宅而居,但魏大老爷这些年在添丁祈福上花了不少银钱一事,邹氏还是有所耳闻。不过魏大老爷后宅的妾室们,无一肚子有动静。如今他蹬腿走了,辛禾竟被诊出有了身孕。
“真是造化弄人。”邹氏感叹罢,又十分不解,“既然她怀的是你兄长的遗腹子,那你围着她嘘寒问暖做什么?”害她误会一场。
魏敬尧的目光穿过敞开的雕花窗,越过他们逼仄的庭院,落在隔壁他兄长富丽堂皇的飞檐翘角上,目光幽深:“兄长不在了,我得为以后做打算。”
自从分家后,他们兄弟二人的境遇便大相径庭。
他兄长的生意蒸蒸日上,而魏敬尧的却是江河日下。最近这几年,魏敬尧还得时不时腆着脸登门,去求他兄长帮衬。
他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便他兄长再不情愿,也会帮衬他一二。
但到魏明烬这里就不同了。
他们是叔侄,他又是长辈,他若隔三差五去找侄子打秋风,暂且不说魏明烬是何态度,他此举在礼法上就站不住。
不过好在辛禾有身孕了。
不论辛禾生的是男是女,那他兄长留下来的家产,就该有辛禾腹中孩子一半。
魏明烬如今已年近弱冠,非他能掌控得住。而辛禾一个柔弱无依的农家女,若想平安诞下孩子,拿到属于她孩儿的那份家产就得依仗他。
他是魏明烬的长辈,在分家上有话语权。
魏明烬志向高远,又非平庸之辈,清源县的十里八湾困不住他,他注定是要去帝京大显身手的。
而辛禾却会留在清源县。
到时只要他略施小计,他们孤儿寡母手中的家产,就会轻而易举归他所有。
魏敬尧夫妇正说着话,有小厮来禀:“老爷,隔壁来人,说是公子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可有说什么事?”魏敬尧问。
小厮立在门外回话:“没说,只说让老爷您尽快过去,小的瞧着似是急事。”
他兄长如今的丧事已经办完了,哪里还有什么急事?难不成是辛姨娘出事了?
一念至此,魏敬尧立刻起身,疾步朝外走。
“老爷,你好歹换身衣裳再去啊。”邹氏在后面喊。
先前她扑过去捶打魏敬尧,将魏敬尧的衣袍弄的凌乱不堪,他若穿这身衣袍过去,会被人笑话的。
但眼下魏敬尧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只在乎辛禾的身孕。
要是辛禾的孩子没了,那他筹划的荣华富贵也就烟消云散了。
魏敬尧火急火燎赶过去,待看见辛禾好端端的坐在厅堂上时,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魏大老爷安葬后,魏府上下的缟素皆已撤下,露出了宅子原本的样貌。
丹楹刻桷,层楼叠榭,奇花异树掩映其中,轩敞华美中处处透着奢华精致。秋天的阳光从敞开的门窗扑进来,似细碎金粉落在魏敬尧的袍摆上。
魏敬尧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此刻见辛禾无恙后,才觉出渴意来,他捧着茶盏欲饮时,魏明烬面色略带为难开口了:“今日将二叔请来,是有件事侄儿不知该如何料理是好,所以请二叔过来一同商议裁断。”
魏明烬话落,奉墨将一女子带进来。
魏敬尧认得,这是他兄长诸多姬妾之一,是什么朵姨娘还是草姨娘来着。
“见过公子,见过二老爷。”花姨娘行过礼后,蓦的转头看向低眉垂眼的辛禾。
她一改先前的柔媚娇弱,仿若蓄势待发的捕猎人,盯着辛禾的妙目中透着兴奋激动,指向辛禾扬声道:“我要揭发,辛姨娘混淆魏家血脉,意图以野种冒充老爷遗腹子。”
“嘭——”
魏敬尧的手中的茶盏顿时摔的四分五裂。
辛禾猛地抬眸,不可置信看向花姨娘。
第4章 叹息
花姨娘这几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其中魏敬尧的反应最大,辛禾与魏明烬都尚未开口,他已经站起来,厉声呵斥:“从前兄长在时,你们为了争宠相互构陷,如今兄长不在了,你们连他的遗腹子都容不下吗?”
最后那句话,魏敬尧是看着魏明烬说的。
辛禾的遗腹子,唯一能妨碍到的人只有魏明烬。
魏敬尧觉得,这一切都是魏明烬在暗中指使的。不然花姨娘一个无宠无子的妾室,为何会突然对辛禾发难。
不止魏敬尧这么觉得,辛禾也这么想。
难怪先前魏明烬将她照顾的那般妥帖,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辛禾蓦的攥紧手中的帕子。
她确实想送走这个孩子,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一旦花姨娘将她混淆魏氏血脉的事坐实,到时别说分家产,只怕她连性命都保不住。
“花姐姐,我知你因先前你欺负我,而被老爷责罚一事对我怀恨在心。可你也不能这般污蔑我啊。”辛禾用帕子捂着脸,委屈的哭了起来。
魏敬尧毫不犹豫站在辛禾这边,斥责花姨娘:“我听说你从前就爱使性掼气搬弄是非,为此兄长没少罚你。如今兄长不在了,你非但不知收敛,反倒愈发得寸进尺,我们魏家断然容不下你这种人。”
魏敬尧扭头,看向魏明烬:“明烬,如今这府里是你当家做主,你说像这种恶毒心肠的人,该如何处置?”
魏明烬一身素衣坐在主座上。
今日这事,他只起了话头,之后便再未置一词。仿若一个旁观看客,默然看着他们争辩分说。
此刻魏敬尧让他裁决,魏明烬自是不能再作壁上观。
魏明烬看向花姨娘,表态道:“事关我魏氏血脉,不得信口开河。”
“我有人证。”花姨娘胸有成竹。
辛禾瞳孔猛地一缩,指甲骤然掐进掌心里。
魏敬尧登时面容骤变。
很快,花姨娘的证人就被请进来了。
是一个苍色衣裙的女子,亦是魏大老爷的妾室之一胡姨娘。
胡姨娘向堂上众人见过礼后,花姨娘就迫不及待去拉她:“好姐姐,快把你先前同我说的那番话,同公子和二老爷再说一遍。”
胡姨娘先是飞快扫了堂上众人一眼后,这才怯生生开口。
“老爷之前宿在我房中,与我闲话家常时,曾说起他尚未碰辛姨娘。”
“那是什么时候?”花姨娘当着众人的面问。
“上月十八。”
“老爷是这月十六过世的,距离他说这话时,不足一月。”花姨娘似是咬住猎物的猎狗,她志得意满盯着辛禾,势要将辛禾咬死,“而辛姨娘你却有月余的身孕,你腹中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一时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辛禾身上。
辛禾没想到,花姨娘口中的人证竟然是这个。她掐进掌心的指甲慢慢松开,旋即站起来,啜泣反问:“老爷在时,曾三令五申不许我们姐妹间争风吃醋,又怎会转头在胡姐姐那里,言说我们之间的房中事?”
魏大老爷虽纳了一宅子的莺莺燕燕,但他的目的只为添丁进口,所以平日对妾室们约束颇严,不许她们勾心斗角。
见胡姨娘被辛禾的话问住了,花姨娘当即就要接话,却被魏敬尧抢了先:“此事我亦有所耳闻。”
“而且胡姐姐说的上月十八我有印象。我记得,那晚老爷最后是宿在我房里的,他来时,身上有很重的酒气。”说到这里时,辛禾顿了顿,思索片刻,又抬眸看过去,“第二日芳絮姐姐因此事骂我之后,我才晓得,那日原是姐姐的生辰。”
魏敬尧听出了其中的破绽,顿时看向胡姨娘:“那日既是你的生辰,我兄长为何会同你说辛姨娘?”
“二老爷……”
魏敬尧打断花姨娘的话:“我在问她,没问你,你给我闭嘴。”
妾同奴婢,花氏面上虽有不服之色,但却不得不闭嘴。
见花姨娘吃了挂落,胡姨娘不敢欺瞒,嗫喏答:“老爷随口说的。”
魏敬尧又问:“那日既是你的生辰,你可有吃酒?”
这事抵赖不了,胡姨娘只得如实答有。
“我兄长酒量不浅,你既陪他吃了酒,想必那时也清醒不到哪里去。你一个醉酒之人,怎么就能将我兄长随口说的话记得一清二楚呢?”
“这……”胡姨娘面露迟疑之色。
魏敬尧却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只满脸怒气道:“我兄长尸骨未寒,你们就开始搬弄是非,将府里搅的鸡犬不宁,真是其心可诛。要我说,干脆找个人牙子来,将这些人一并都卖了去,也省得她们将府里弄的乌烟瘴气一团乱。”
胡姨娘本就胆小怕事,被魏敬尧这么一吓,下意识就将自己撇了个干净:“我没有,是花姨娘指使我说的那些话。”
花姨娘顿时被气的脸色铁青。
她怎么都没想到,胡姨娘竟然这么没出息。
她这一反水,她就前功尽弃了。花姨娘恶狠狠盯着胡姨娘,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