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王朝的建立者,萧家人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两年下来,大家都适应得差不多了,但新朝建立之初,百废待兴,一家人摸索着过河,走得不算容易。
好在萧定登基之初就展露出强势的一面,对前朝的规矩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并颁布了一系列与民生息的政策,稳定了天下民心,冯云香和萧喜喜兄妹几人也都是脑子拎得清,不会拖家人后腿的人,所以两年下来,萧定这皇位算是坐稳了。
但皇位的稳固并未带来上下一心,反而滋生出许多新的问题。
比如跟随萧定起事的开国勋贵中,有人自恃功高,开始得意忘形地为恶,甚至是结党营私,为祸朝纲。
比如有不少利欲熏心的人盯上了他们一家,想要利用他们性格上的弱点,以及美色、权力、富贵等东西诱惑他们,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再比如,因为萧远风的平安归来,朝臣们明里暗里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萧远风做太子,一派支持萧远川做太子。双方为此明争暗斗,互相敌视,甚至故意行挑拨之事来离间兄弟俩。
对此萧喜喜十分恼怒,两年间帮着她爹收拾了不少人,可有些事情不是杀人就能制止的,治国也不像开国那样,打赢就行。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到现在还不立太子。明明我们王爷是长子,又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不管从名分上来说,还是从能力上来说,都远比那齐王要出色。”
“嘘,这可是在公主府,你也敢乱说。”
“公主府怎么了?便是在皇宫里我也敢这么说。我家王爷和王妃多好的人啊,竟要受齐王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莽夫的委屈。你瞧他方才看我们王妃那冷傲的眼神,哪里有半分对嫂嫂的尊敬,还有永安公主,瞧着好像跟两个哥哥都好,可对齐王妃明显比对咱们王妃亲近……哼,王妃还说她是个好的,叫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快别说了,公主王爷也是你能编排的?真是不要命了!”
这日豆豆小朋友过四岁生辰,萧喜喜在公主府里设宴,邀请亲友来吃席,谁知却在更衣途中,听见了秦王妃段敏珠身边的两个婢女在说闲话。
这让她一下冷了脸,随即就让人绑了那个大放厥词的婢女,差人去把段敏珠请去了没有其他客人的偏院。
段敏珠是个性情温和,心思细腻的人,待人处事礼数周到,谁看了都要赞一声贤良。因为认识时间不长,两人的出身、性格也都差异较大,萧喜喜对她的确不如对宋菁菁亲近,可她向来很护着自家人,段敏珠又是她三哥的妻子,她对她即便不够亲近,也是足够尊重,足够客气的。
段敏珠也有心与她交好,平日里多有亲近之举。
因此萧喜喜将她请来后,也没把话说的太难听,只是让人把那婢女的话重复了一遍。
段敏珠听得变了脸色,连忙对萧喜喜说:“这丫头是我从渌州带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人也笨,只是还算听话,我才将她带在了身边,没想到她私下如此胆大放肆,竟敢妄议皇家之事,妹妹放心,我回家后定马上将她打发了!”
萧喜喜不喜欢段敏珠身边那群总是撺掇她三哥的渌州旧臣,但对段敏珠本人没什么恶感,因为萧远风平日里在家人面前对段敏珠总是有多维护,段敏珠在她眼中也是个一心相夫教子,从不关注朝堂之事的贤妻良母形象。
所以她也从没想过,段敏珠身边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这让她盯着段敏珠看了片刻后,忍不住提醒了她一番:“她是三嫂的人,三嫂怎么处置都行。只是有一点,三嫂一定要记住,那就是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三哥心里,我们这些包括四哥在内的家人都是最重要的。他不会容忍别人揣测、诋毁他的家人。”
段敏珠一怔,强笑道:“是,我定会好好约束下人,叫他们不敢再胡言乱语。妹妹也千万别把这丫头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护主心切,又愚昧无知,这才……”
萧喜喜提醒她,是希望她能和自家三哥一条心,夫妻俩携手向前,可段敏珠这话却让她愣了愣。
她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等到宴会结束,宾客散尽后,才跟谢逢嘀咕起自己这位三嫂来。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性情淡泊,沉得住气的人,没想到只是表面不显……”
谢逢对段敏珠没有过多关注,听了萧喜喜的表述,一边替她更衣一边“嗯”道:“若不是她私下时常表露,她身边的人不会这般大胆。”
“是啊,那丫头言辞间满是对三嫂的心疼,定是三嫂平日里没少在她面前叹气。”萧喜喜习惯性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其实吧,三嫂有情绪也是正常的,那可是太子之位,谁能不眼馋呢?只是她平时掩盖得太好,我一直没察觉到。也不知三哥有没有察觉到,三哥要是察觉到了还好,两口子多聊聊,聊开了就好了。我就怕三哥也没有察觉到,到时两人想法出现分歧,会因为这个离心……”
谢逢性子冷,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即便那人是萧喜喜的亲哥哥。闻言他点了下头,没再接话,只是又让人打水来替萧喜喜洗漱,而后小心地扶她上床,问她今日可有累到,腹中孩子可还乖巧。
——没错,萧喜喜又有孕了。这时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她从发现怀孕到现在都很游刃有余。
谢逢却很紧张,萧喜喜生豆豆的时候他不在,所以在这会儿做什么都很小心翼翼。
萧喜喜一看他那不复清冷从容的拘谨模样就想乐,话题渐渐歪了。
不过这天的事始终还挂在她心头,所以第二天,她特地趁她三哥上朝的时候,进宫把这事跟他说了说,让他不要天天忙着外头的事,也要多关心关心家里的媳妇。
萧远风听完之后并不意外,只是看着她的肚子说:“这事我有数,你怀着娃呢,少操点心。”
他是段敏珠的枕边人,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跟她说过许多遍,她嘴上应得很好,可始终没有真正听进去。
萧远风对此十分无奈,也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了。
“我也不想操心,可谁让我知道了呢。”萧喜喜走路如风地说,“我也不是说三嫂这样不好,她跟咱们认识得晚,不了解咱们家的情况,会有自己的顾虑很正常,我就是怕你俩有话不说开,到时候生出心结来。”
萧远风最近在整顿军务,忙得好几日没回家了。想起段敏珠始终无法与他朝一个方向走的样子,他心中生出了疲惫。
但怕怀着身孕的妹妹担心,萧远风还是点了头,答应今晚会抽空回家一趟,再跟妻子好好聊聊。
可这一次,段敏珠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跟段敏珠说,他和萧远川感情很好,不管他爹把太子之位给谁,他们两个都会全力辅佐对方。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兄弟俩是一母同胞的血肉至亲,从小一起长大,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也是因为他爹做事向来公平。
他很清楚如果他爹选择他四弟,那一定是因为他四弟比他更适合当皇帝。
“爹到现在还没定太子,就是需要时间来观察我和四弟,看我们谁更适合坐这个位置。只要我认真办好我的差事,他自然会看到。我也自信不会输给四弟,所以你要替我打理好王府,别叫身边的人惹出事端,这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放手去做我该做的事。”
知道段敏珠不相信自己和萧远川的兄弟之情,萧远风只能从竞争角度去说。可段敏珠听了他这一番话后,第一反应却是:是不是萧喜喜跟他告状了。
萧远风:“……”
萧远风忍着心中骤然涌起的烦闷对她说:“喜喜是怕我们身边的人一时想岔了,拖我们的后腿,才特地跑来提醒我一句,她没有告状的意思。”
段敏珠回家就把那嚼舌根的婢女打发去灶房了。她认为这事已经过去,所以对于萧喜喜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很不舒服。
但看着丈夫处处维护妹妹的样子,她咬了下唇,和往常一样点头忍了下来:“我只知道了,我会管好家里,约束好身边的下人,叫他们更加小心。”
看出她还在介怀,只是不愿再说的萧远风心里一阵无力。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后,他借口还有公事先走了。
段敏珠见此愣住,等他身影消失后,再也压不下心中委屈,黯然哭了一场。
婢女连忙安慰她:“王爷只是太忙,并非故意冷待王妃。”
段敏珠掉着泪,心里生出无限哀愁:“他忙了许多天都不曾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是为了给他妹妹做主,这叫我如何不伤心?你说他是不是心里只有他的家人,没有我……当初是我死皮赖脸地非要嫁给他,他对我本就没有太多情意,如今……如今该如何是好……”
婢女:“王妃快别这样说,王爷待王妃还是很上心的,不然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从不看别的女子。”
段敏珠泣道:“他那是太忙了,心思不在后院,哪里是因为我……”
婢女劝不住她,只能又跑去找段敏珠的母亲慕容氏求救。
慕容氏见女儿只会伤心自怨,笼络不住女婿的心,便从自己的娘家挑了个貌美如花,正值妙龄的侄女,让女儿把她带回家去。
第84章
“他的心不在后宅,你想法子把他勾回后宅便是,这有什么好哭的?”看着含泪不语的女儿,慕容氏恨铁不成钢地说,“男人都爱美色,你不行,找个行的来便是。只要能把找来的人攥在手里,到时还不是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见女儿脸色发白,却还是不吭声,慕容氏摇摇头,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喜欢他,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他。可你仔细想想,你真能一辈子霸着他,叫他只有你一个吗?你别忘了,他已经是王爷了,日后还会做皇帝。这做了皇帝,就算他不愿,那也得广纳后妃,开枝散叶。到时他身边有了其他年轻美貌的女子,你又半点倚仗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后悔都来不及!”
“你听娘的,趁现在他身边还没有其他女人,先把婉儿带回去,让她助你一臂之力。婉儿生得柔媚动人,又知情识趣,应该能笼络住姑爷的心。她的亲娘和弟弟都在娘手里捏着,翻不起什么风浪,你只管放心地用。她到底是咱们家的人,总比便宜了外头的狐狸精好。”
段敏珠听得心绪翻滚。她一方面觉得她娘说的有道理,一方面又实在不想主动将萧远风推出去:“可如今的陛下,后宫里就只有皇后娘娘……夫君,夫君也过说他没有纳妾的意思……”
“陛下那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至于你夫君,男人的话哪里能作数。”慕容氏是不相信世上有不好美色的男人的,她丈夫段易也是个品德高尚的英雄人物,可后院女人还不是一堆一堆的。她冷哼了一声说,“他如今不纳,是心思在外头的大事上,等他做了太子做了皇帝,你看他纳不纳。”
段敏珠挣扎:“可是他……他日后也未必会做皇帝……他和齐王兄弟情深,若陛下执意立齐王为太子,他应该也不会再争……”
“兄弟情深?”慕容氏看着从小被保护太好,以至于到如今还是很天真的女儿,笑了,“那可是皇位,你还真信他会因为兄弟情深就让给弟弟啊?穷人家的兄弟尚且会因为一亩三分地争斗,何况是皇家,那可是天下江山!”
段敏珠也觉得不会,可萧远风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又让她有些迟疑。
慕容氏见此好笑地摇头:“放心,就算你姑爷真是那样天真愚蠢的人,这皇位也一定是他的。”
他们这些从渌州来的人,从一开始就跟萧远风绑死了。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众人早已商量好,要替萧远风夺得这太子之位。
就算萧远风本人不想要,这事也停不下来了,因为大家都已经赌上身家性命下场,不可能中途退出。
“好了,人你先带回去,要不要照我说的做,你自己看着办。”见女儿暂时下不了决断,慕容氏也没再逼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但你要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为娘我才是一心一意在为你打算,我是你娘,总不会害你,你好好思量吧。”
段敏珠不愿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可萧远风长得俊又有本事,做了王爷后有许多女子投怀送抱,其中不乏千金贵女。哪怕他心思都在公务上,后院至今仍只有她一人,她也还是时常觉得不安。
想着他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还有那晚头也不回地离开的样子,她伤心惶恐之余,终是闭上眼点了头。
慕容氏满意颔首,又提点了她几句:“若想好了要做,记得让你姑爷主动去碰婉儿,如此才能让他永远欠着你……”
那位婉儿表妹的存在让段敏珠心如针扎,难受得厉害。她不愿看见她那张年轻鲜嫩的芙蓉面,回家时打发她坐了另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段敏珠神色恹恹地靠在马车车厢里,不想说话。可马车行到半路时,一旁正看着窗外风景的婢女突然指着外头的路边惊叫了声:“王妃,是王爷。”
段敏珠睁眼看过去,发现已经好几日没回家的萧远风正与一美貌英气的少女骑马同行。
那少女她认识,是平阳侯孙德民的女儿孙淼淼,也是永安公主萧喜喜麾下的女将,和萧家人相识多年,关系很好。
段敏珠不知道萧远风喜不喜欢孙淼淼,但她看得出来,孙淼淼很喜欢萧远风。她还听她娘说过,孙家一直有意让孙淼淼给萧远风做侧妃。
两人同行说笑的情形深深刺痛了段敏珠的心,她抖着手摔碎案几上的茶杯,眼泪涌了出来,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也终于朝她娘那边偏了过去。
于是这天晚上,萧远风在外头赴宴回家后,喝了一碗厨房送来的醒酒汤,之后就意识模糊地和那位婉儿表妹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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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萧远风和段敏珠大吵一架后,纳了段敏珠的娘家表妹为妾的消息时,萧喜喜正在她二哥萧远海的府上,看她二嫂胡秋叶前不久刚生下的女儿。
胡秋叶前头已经生过一子,这是第二胎,生得很顺利,没吃什么苦头。
萧远海是个看着粗犷凶煞,实则体贴细心之人,在他的照顾之下,胡秋叶比从前圆润了不少,精神也更好了。
“你家这小二怎么又长得我二哥,没一点像你这个当娘的。”
“谁说不是呢,我都要愁死了。”
“哈哈其实像我二哥也没什么不好,他就是块头大了点,面相凶了点,五官还是挺好看的……”
姑嫂俩正说着话,萧喜喜的四嫂宋菁菁来了。
宋菁菁也是来探望胡秋叶和小侄女的,带来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她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和萧远川是欢喜冤家,多年来一直打打闹闹的,夫妻感情很好。
两人也已经育有一女。
“二嫂!喜喜!你们知不知道三哥家出事了!”
宋菁菁一进来就打发走屋里的下人,把秦王府发生的事告诉了萧喜喜和胡秋叶——她是刚从萧远川那得到的消息,而萧远川则是早上有事去找萧远风,正好撞上了萧远风和段敏珠吵架。
萧喜喜听得吃惊,又担心这事跟前几天发生在自家的事有关,就连忙去了一趟秦王府,想问问萧远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萧远风不在家,段敏珠也称病不肯见她。
萧喜喜担心,想为她请太医,她才派了陪嫁嬷嬷出来对她说:“不劳公主操心了,我们王妃没事。另外我老婆子倚老卖老说一句,您已经是出嫁的姑娘,还是不要过多地插手兄嫂之间的事为好。”
萧喜喜:“???”
她三哥纳妾真跟前几天的事有关?可那只是一件小事,按说不至于闹成这样啊!
正当她一头雾水地想出去寻她三哥时,不远处的花丛后闪过一个人影。萧喜喜觉得那人有些鬼祟,便让人把她抓了过来。
这一抓才知道,这人就是她三哥新纳的那位妾室,慕容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