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嗯。”
“行吧,反正他们谁打淮京,跟咱们都没有关系。”萧喜喜见时候不早了,就带着豆豆回自己院子睡觉了。
明天她就要随父出征了,这一去又要不知多久才能见到女儿,晚上便想多陪陪她。
临走前冯云香对她好生叮嘱了一番,自不必提。
这晚谢逢也来了。
此次出征他不会去,因为将近四十万的大军三面作战,粮草方面压力很大,郑王看重他的能力,让他留在江陵负责督办粮草。
短暂的相聚后,两人又要分开了,而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萧喜喜心情有点低落,这晚靠在谢逢怀里,迟迟没能入睡。
谢逢也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做。
天快亮的时候,他醒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一路顺遂,平安回来。”
萧喜喜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会的。”
为了他和豆豆,她一定会平安回来。
第76章
矛盾提前爆发的结果是,出征不到两个月,还没打到淮京,郑王大军就迎来了一次从未有过的惨败。
二十万大军死伤超七万,刘兆本人也在逃跑时被俘,军中士气严重受挫。
据说是刘兆立功心切又自负轻敌,不肯听麾下将领的劝阻,非要率大军追击残兵,这才中了前州守将周远发的圈套。
周远发是个征战沙场四十多年的老将,虽已六十有余,但依然能征善战,有万夫莫当之勇。而且他擅长用兵,曾打过数场以少赢多的漂亮大仗。
这样一个人,便是萧定都不敢轻视,那刘兆也不知长了个什么脑子,竟看他已经年迈,就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结果损失惨重,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虽说罗春平等大将及时稳住局面,控制住了剩下的十几万兵马,但刘兆是郑王最宠爱的儿子,周远发以他为质,众人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只能暂时退兵二十里。
听说这消息时,萧喜喜刚跟着她爹攻下位于平州西南边的新州。她二哥和四哥也各带一队人马,拿下了新州附近的几个县镇。
他们这一路稳扎稳打,并不冒进,还未有过败仗。唯一有些不顺的是,郑王以协助的名义派了心腹文臣范恪跟着他们,还让自己的侄子刘嵩跟在萧定身边“学习”。
这范恪出身世家,性格高傲,打从心眼里看不上萧家一家子草莽,在萧定面前总是鼻孔朝天,且事事都要指手画脚。那刘嵩也是个逞凶好斗,不服管教的,两人一路上没少给萧定惹麻烦。
另外萧定麾下的八万兵马,也被郑王找借口“借”去一半,打散重编了。此番他带来的七万人马里,有将近三万是郑王的部下,这些人和萧家军也还在磨合阶段。
明明答应过萧定不会动他的兵,但想想觉得不放心,又变着法子食言了,这便是郑王的行事作风。
包括萧家兄妹几人在内的千重岭众人对此都很不满,但都被萧定压下来了——他们如今还打不过郑王,势不如人,只能忍耐。
所以面对范恪和刘嵩这俩郑王派来的眼线,大家也不得不让着他们。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私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文弱的范恪这一路上没少“生病”,好斗的刘嵩也没少“水土不服”。
不过成功打下新州这天,这两人还是闹出了一点事——萧定治军甚严,攻城后不仅从不屠城,还会约束手下将士,不许他们在城中作乱。可郑王麾下的将领却不是如此,他们每攻下一城都会放任大军在城中烧杀抢掠,以此来犒赏将士们的辛劳。所以破城后没多久,萧喜喜就听说刘嵩不听她爹的军令,带着人祸乱百姓去了。
范恪也不阻拦,甚至还理所当然地表示,行军打仗向来如此,并无不妥。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这年头的兵破城时和匪没有区别,有的甚至比匪更可怕。屠城、烧城这样的恶事常有发生。
可萧定见不得这样的事,从一开始就定下了铁规:破城后不许祸害百姓。
他会亲自带人搜罗城中富户,把得来的金银财产尽数分给手下的将士作为犒赏。
这期间如非必要,他不会伤人,可刘嵩却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还纵然手下亲兵当街玷污女子。
萧喜喜得到消息赶去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当街斩杀了那作恶的亲兵。
刘嵩失了面子大怒,不仅出言不逊辱骂萧喜喜,还暗指她和她的娘子军是靠身体在军中立足。
萧喜喜被他的恶臭之言听得忍无可忍,一斧头将他扫落马下,带着麾下娘子军将他打了个半死。
范恪赶来想要阻止,也被凶悍的娘子军打成了猪头。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萧定出面制止,两人才逃过一劫。
“竟然纵容女儿对我和二公子行凶,侯爷这是要反吗?!”事后范恪顶着一张青紫交加的大肿脸,厉声质问萧定,一副马上要跟郑王告状,让萧定吃不了兜着走的样子。
萧定满脸愧疚地向他道歉,说那些动手的女子都是女儿自己招募来的,吃穿用度都是女儿自己负责,并没有编入他麾下,所以他虽然是主帅,却也没法以军法约束她们。
“不瞒范先生,这群妇人泼辣凶悍,便是我麾下的将士惹了她们,也得挨打挨骂。我想过将她们赶走,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与一群无知妇人计较,这传出去也不好听。且她们毕竟跟着我女儿立过不少功,我若是卸磨杀驴,怕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再者今日之事我也已经问清楚了,是二公子先违背军令又出言侮辱,她们才会一时气怒动了手,又在混乱中误伤了先生你……”
“当然,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该动手,我已经罚了我那不懂事的女儿,也让她带着她手下那群妇人跪在先生府外请罪了。先生什么时候消气了,什么时候再让她们起来。”
范恪:“???”
一群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因为“不小心”打伤了他,跪在他府外请罪?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就算是郑王,怕也只会嫌他丢脸,却不会给他做主。
可恨!
萧家那丫头实在是狡猾又可恨!
范恪气得要死,却也只能憋着一口老血,接下萧定送来的金银伤药,吃下了这个闷亏。
至于刘嵩,他被打了个半死,还没醒。
等他终于醒来,已是一天后。那时萧定已经恩威并施地收服了他的亲兵,令他们不敢再跟着他乱来。
然后不等他开口问罪,萧定就把他违反军规的罪责都推到了他那个被萧喜喜杀了的亲兵头上,并让手下一个屠夫出身的将领,当着他的面剥了那亲兵的皮,将之悬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刘嵩:“……”
刘嵩跟着郑王打天下,杀过不少人,可还是头一次被人看似扶实则按地强压在椅子上,近距离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剥皮。
那血腥可怖的场景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那之后他再见到对着他恭敬有加的萧定,就只觉得不寒而栗,再生不出凌驾于他之上的心了。
当然刘嵩还是很恨萧喜喜和她的娘子军,但不等他缓过神报复她们,郑王就来信了:前州那边又打了败仗,郑王让他和萧定带兵去支援罗春平,救回他的宝贝儿子刘兆。
刘嵩:“……”
他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去?遂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定带着萧喜喜和她的娘子军一起去回援前州。
萧远川也去了,萧远海则是留在新州整顿庶务,收服民心。
**
数日后,萧定带着五万兵马和罗春平汇合。
罗春平是郑王麾下战斗力排名前三的猛将,尤其擅长攻城。周远发麾下只有两万人,若是不用顾忌刘兆这个人质,罗春平早已带着十几万大军强攻下前州,可如今却是被掐住了咽喉,只能被动防守。
这让他很是暴躁郁闷。
得知萧定到来,他也没觉得高兴,因为他和范恪、刘嵩等人一样,都看不太上萧定这个山匪出身的乡野莽夫。不过他对萧定倒是没什么恶感,也承认他的勇武——没点本事的人可打不下兖州和平州。
只是前州如今这种局面,光有勇武是不够的,他需要的是破局之法。
却不想萧定刚到不过两天,就将这破局之法送到了他眼前——他派出女儿萧喜喜,带着几个娘子军,假扮成逃难的民妇,将周远发的独子周子安抓了。
“如今我们也有人质了,将军可以差人去问问周老将军,还要不要他儿子的命了。”
萧喜喜从马背上扔下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人,笑眯眯地看着罗春平道。
罗春平先是吃惊,然后就是大喜:“好!这下我看那姓周的老匹夫,还拿什么跟我硬气!”
却不想话音刚落,那满脸愤色的周子安就趁人不备,一头撞向了他身边亲卫的刀。
第77章
“你这人倒是有几分骨气,可我抓你回来,不是让你死的。”
萧喜喜眼疾手快拦下周子安,把他交给了罗春平。
罗春平立即带他去向周远发喊话,让周远发拿刘兆来换儿子。
可周远发却说他周家满门忠烈,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子安也坦然闭眼,并不畏惧。
罗春平见此恼怒烦躁,忍不住就要对周子安动刀,被萧喜喜拦住了。她把周子安带去一处山坡,让他看山坡下方那一片片长满荒草,无人耕种的田地,问他:“这些都是上好的良田,土质肥沃,适合耕种,这些田里种出的粮食可以养活很多人,可百姓们却宁愿冒着被野兽吃掉的风险逃进山里,也不肯再老老实实地像以前一样种田为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子安怔愣不语。
“因为这些田再好也不是他们的,他们种出再多粮食也填不饱自己的肚子。”一直跟在萧喜喜身后的林素烟讥讽开口,“皇帝昏庸无能,朝中奸佞作乱,这天下到处都是贪官污吏,豪强地主。他们巧立名目,大兴徭役,一次又一次,一层又一层地盘剥我们这些原本什么野心都没有,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的百姓,让我们不管怎么拼命干活,都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我爹和我大哥就是死于繁重的徭役。我二哥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给人当佃户,可主家小公子刻薄恶毒,竟因为自己心烦就将恰好路过的他活活打死。我们一家求告无门,反遭县令屈打恐吓,最后不得不放弃给二哥讨公道。”
“我娘因此悲痛病逝。而我三哥,我三哥是个木匠,原本凭着手上那点本事还能勉强养活家人,可越来越多的人活不下去,世道就乱了。某日我们镇上起了兵祸,我三哥三嫂和两个侄子全都被杀,尚在襁褓里的小侄女也被那些畜生狠心摔死……”
见林素烟说到这眼眶发红,再也说不下去,周子安心头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神色也无法再保持方才的大义凛然。
“我麾下三千娘子军,有至少两千人和素烟有相似的遭遇。我爹麾下数万人,也几乎全是只想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求一线生机的普通百姓。”萧喜喜看着周子安冷笑,“你们周家自诩忠臣良将,个个都摆出宁死不屈的英雄模样,实际上做的却都是助纣为虐,残害百姓的恶心事儿。什么忠正爱民的将门世家,也不过是一群为了自己的名声不顾百姓死活的伪君子罢了。”
“你!”周子安被萧喜喜这话说的脸色青红交加,再不能维持镇定,“你不许辱我家门——”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萧喜喜不屑嗤笑,“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你当真不知道狗皇帝早就该死,大虞早就该亡了吗?”
周子安僵住。
他当然知道。
可忠君爱国是他家的家训,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做出背叛自己效忠的君主,向眼前这些“反贼”弃城投降的事。
“你……你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劝降我,可我大虞的陛下昏庸,难道你那郑王就是明君了吗?”周子安强压下心中波动,稳住心绪道,“我听闻他已经打下的那些城池里,也还常有动乱,且他手下的兵虽不经常屠城,可也是兵过如梳,对待百姓如猪狗。这样一个人,即便我们献城投降,城中百姓也不可能过上好日子……”
萧喜喜早就从谢逢给她的资料里知道,周家父子虽然愚忠,却是朝廷里难得的心里还装着百姓的好官。
闻言她抬起下巴道:“旁人我不敢说,我们杏花寨的人攻城后可是从不伤百姓的。我爹下了死令,若有违抗军令,无故劫掠伤害百姓者,杀无赦。就在两日前,我们攻下新州时,郑王侄子刘嵩的麾下有人当街劫掠百姓,玷污妇人,我亲手斩了那家伙,我爹也命人将其剥皮挂于城墙之上,用以震慑其他人。所以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我爹在,城中百姓绝不会受到伤害。”
这周围全是她的心腹,所以萧喜喜说话没有藏着掖着。周子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神色古怪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你觉得你一个俘虏的话,会有人信?”萧喜喜没所谓地说,“就算有人信,那又怎么样?郑王还没消化掉我爹带来的八万兵马呢,他难道会在这个时候跟我们翻脸?”
周子安:“……”
倒也是。
“至于刘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在意他死不死。所以,废话不多说了,你就说你肯不肯回去劝你爹出城投降吧。你要是肯,咱们双方都不用死人,皆大欢喜。你要是不肯,那我们就只能强攻了。攻城战你知道的,肯定得生灵涂炭,那可就是你们周家的罪孽了,毕竟我已经给了你选择,那些人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是你们周家人为了自己的忠义之名,非要牺牲他们的性命。”
萧喜喜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别觉得你们能守住,你们不可能守得住的,因为我爹已经悄悄派出我四哥,带着一万精锐疾行到你们后方,去截你们的粮草了。我四哥最擅长打闪电战,这个时候,没准你们的南城门都已经被他攻破了。”
周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