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时光睡什么觉。”谢庭钰扬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绒被,不由分说地将人从床上拽起来,“走,吃烤肉去。”
“欸——你干嘛!我自己会穿衣服!你让开你让开。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你给我一边去!”
“废什么话。赶紧穿好赶紧走。”
等谢陆二人赶到东院厢房时,前院已经搭好炉架,三张拼在一起的长案摆满了切片的鹿肉、鸡肉、兔肉等肉食,还有洗净的鲜蔬脆果,正温着的热酒和煮沸的清茶,那叫一个丰盛。
有了陆佑丰的加入,他顺其自然和严飞凝坐一起,而谢庭钰必然要挨着棠惊雨坐一起。
四面木雕座屏围挡住周围的寒风,炉火红燃,肉脂浓香。
席间谈天说地,什么琐碎的事情都能聊——哪怕是无意间掉落在桌面上的叶子是源于哪种树以及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
说着,四人就聊到今年的除夕夜。
严飞凝说不如今年我们一起出来玩吧。
陆佑丰心想上街游玩好过被长辈念叨始终没着落的婚事,于是答应。
棠惊雨说好,我们可以去逛灯市,看大仙灯,再去江边看烟火。
轮到谢庭钰,他本来答应一声就可以,非要语意绵绵地说:“我都听蕤蕤的。”
陆、严:“……”
行宫的秋宴结束后,冬天转眼而至。
近来几日天空灰蒙蒙的,怕是要准备下雪。
今日,连翠谷里发生了一场争斗。
上次的“五石散”一案查了颇久,如今终于线索收集齐全,大理寺一众人入谷围剿。
期间有另一伙人仿佛知道他们有此行动一般,在他们搜查里屋前,取走一样能证明幕后指使之人的证据。
谢庭钰、陆佑丰等几人追了上去,一众人交战起来。
那些黑衣人大约是死士,下手丝毫不留后路。
一支冷箭射中提刀砍向谢庭钰的人。
谢庭钰回眸,与树上的棠惊雨四目相对。
“接着。”他一扬手,将手里的一只木盒朝她扔过去。
棠惊雨稳当接住。
没了需要时刻注意的木盒,谢庭钰挥剑更流畅,不过片刻就连杀三人。
黑衣人往棠惊雨所在的大树扔了一支竹炸炮。
棠惊雨将缠了细布条的木盒扔向陆佑丰,在竹炸炮爆炸前跳下树,滚到厚软的草地上。
正在两旁帮忙的莲生和霜夜稍慢一步,一名黑衣人率先挟持了棠惊雨。
黑衣人将刀架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喝声命令陆佑丰将木盒丢过来。
陆佑丰看了不远处的谢庭钰一眼,收到对方的目光示意后,他缓步走到严飞凝附近,攥着木盒,朝黑衣人扬声道:“山野村妇死不足惜,我是不会把木盒交给你们的!”
严飞凝果然惊愕地看向陆佑丰。“陆佑丰!你在说什么鬼话?那是棠惊雨啊——”
陆佑丰寒声道:“我管她什么惊雨惊云的,算她运气不好,今日要把命交待在这里。总之,这个木盒绝对不能交到他们手上。”
严飞凝匆匆看向远处的谢庭钰,他丝毫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她忽然明白他们之间的意图。
莲生和霜夜飞快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始咒骂你们这些大理寺的草菅人命。
黑衣人气愤道:“够了!我数三声,再不将木盒扔过来,我就杀了她!”
皙白的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痕。
严飞凝一把抢过陆佑丰手里的木盒,高声说着“别动手,木盒给你”,然后将木盒朝黑衣人扔去。
正当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都盯着木盒的时候,棠惊雨闭目闭气,将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纸包打开,扬手往上空洒去。
红色的粉末扑面而来,挟持着她的黑衣人瞬时吸食粉末,眼鼻也跟着中招,刺痛之下身体一颤,举着刀的手力气不够,颤颤垂落。
棠惊雨即刻向后倒去。
谢庭钰瞬时飞出暗镖击杀黑衣人,阔步朝棠惊雨奔去。
莲生和霜夜控制住附近欲冲过去抢夺木盒的两名黑衣人,其余的黑衣人通通往落在地上的木盒赶去。
陆佑丰与严飞凝也往木盒赶去。
期间陆佑丰分心提剑阻挡黑衣人甩来的暗器,注意着严飞凝的安全。
此番敌众我寡,木盒迟早要落入黑衣人的手里,因此严飞凝满心想要看一眼木盒里的东西,凭借她超强的记忆力,哪怕木盒最终被抢走也不怕。
太过专注,以致于连已经扔到她脚边的竹炸炮都没有注意到。
“飞凝!”
陆佑丰飞奔上前扑向她,在爆炸的冲击下,二人一道滚下山坡。
陆佑丰紧紧护着她,尤其是她的头。
翻滚结束后,他松开她,双手撑在她的手臂两侧,怒斥道:“严飞凝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阴云遮蔽太阳,云边的阳光尤为晃眼。
她怔怔地说:“可是那木盒——”
“没你的命重要!”陆佑丰一阵后怕,起身将人从草地上拉起来,还不忘继续训斥她,“以后再这样莽撞,你就不要跟我们出来,老老实实待在大理寺里整理卷宗笔录好了。”
“别别别——哎呀!”
陆佑丰赶紧将她扶到一旁凸起的石头坐好,蹲下身,语气稍缓地问:“哪只脚?”
“左脚。”
大约是方才滚落时扭到了。
当下,陆佑丰无暇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小心取下那只乌皮六合靴,解开罗袜,上手握住那只脚,检查伤处。
他的手掌潮热,甚至带了一点烫,皮肤相触的一瞬间,她下意识一动,想要收回来,却听他疑声问道:“这里痛?”
她立马瞧见他手背上的血痕,或深或浅,触目惊心,惊道:“你的手……”
“我没事。先回答是不是这里痛?”
她缓缓放松肩膀,望着被他小心握着的左脚,咽了一下口水,尽量保持平静地说:“再往下一点。”
他的手靠近她的脚后跟,大拇指指腹轻轻一按,听她抽气喊疼。
确认好伤处后,他从腰间的茄袋里取出跌打损伤膏,挖了褐色的膏体到掌心,搓开焐热,说:“忍着点儿。”
在他按揉的过程,她痛到咬紧袖口,眼眶浮泪。
章平洲寻到他们二人时,陆佑丰正在给严飞凝系罗袜。
章平洲高声唤来莲生。
莲生快步走下来,发现严飞凝除了脚上的扭伤,还有手背有些许划伤外,就再无其他伤口,反倒是陆佑丰,一身狼狈,幸好都是些小伤口,不大碍事。
在莲生给陆佑丰简单处理伤口时,严飞凝问道:“蕤蕤怎么样了?”
莲生:“夫人没事儿,姑娘放心吧。”
严飞凝:“那木盒……”
莲生:“木盒被他们抢走了。”
陆佑丰:“罢了。之后回去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严飞凝:“嗯。”
二人将严飞凝边扶边推地拉回平道上。
她的脚还有些痛,陆佑丰半蹲下身,要背着她走,理由说的也很简单:“我没耐心等你慢吞吞地走。”
与谢庭钰一干人等汇合时,见他坐在树桩上,怀里抱着棠惊雨,她精神萎靡地靠着他的胸膛,双眼缠着白布带。
严飞凝惊道:“怎么伤得这么重?莲生不是说没事吗?”
“是没事儿。”谢庭钰轻抚棠惊雨的肩背处,边解释,“红粉有毒,伤眼伤身。她刚用了解药,缓半个时辰就好了。”
“倒是你,”谢庭钰沉着脸看向陆佑丰背上的严飞凝,“刚才若不是佑丰,你现在已经——”
“好了好了。”陆佑丰连忙出声,一脸轻松地看向谢庭钰,“我方才已经厉声训斥过她了。你就别再说她了。既然大家都没事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于是众人简单收拾一下,往原先大理寺圈好的马匹马车聚集处走去。
回程的路上气氛还算轻松,陆佑丰看了眼前方抱着棠惊雨的谢庭钰,偏头跟严飞凝说:“当时惊雨被挟持,你听我说的那番话,是不是想痛骂我一番?”
严飞凝:“当然啊!我还以为你脑子磕坏了。后来看到庭钰居然不出声制止你,我就猜到你们有后招。不过他们怎么这么有默契?刚才那情景,稍有不慎,蕤蕤可就危险了。”
陆佑丰高兴地笑了好几声,才将当年他们在客船上抓拿“叶上飞”的场景绘声绘色地与她一一道来。
“……后来我也凑热闹地当了几次‘凶犯’,今日正巧就赶上了。”
严飞凝听得津津有味,说:“怪不得。好险。我刚才要是没领会到你们的意思,那可就麻烦了。”
陆佑丰笑。“严司直莫要妄自菲薄,你可是有七窍玲珑心的。”
严飞凝伏在他肩上笑。
回到大理寺,待棠惊雨缓过来后,将藏在长靴内侧的玉佩取出来,跟他们说这是她在树上时拿出来藏好的,如今那木盒里放着的是一袋松脂。
他们凑前一看,皆道难怪那些黑衣人拿命抢夺木盒,原来这个玉佩的主人是谁,他们都知道。
所谓天理昭昭,要不是棠惊雨三人恰好在连翠谷取松脂,也不会发现那场交战,而后现身帮忙。
夜间。严府。
严飞凝沐浴过后,由秋鸿给她上药。
经过这一遭,严飞凝忽然想明白许多事情。
刚回玉京时,她十分倾心谢庭钰,加之又喜欢棠惊雨,一度想嫁入谢府。
但她也很快发现,谢棠二人之间,经历的恩怨情仇比她想象中的多,因此那二人有着他人根本无法嵌入的情感与默契。
今日更是直观。
她不想去破坏这段充满诗意的风花雪月,更不想让棠惊雨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