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佑丰拉长耳朵去听。
曹章装聋作哑。
里屋。
剥开棠惊雨的衣服才发现,她身上还有几处青紫色的瘀痕,多半是被挟持的过程中留下的。
谢庭钰气得要死,若不是现在身处大理寺,他必然要她好看。
药酒倒在掌心,掌心揉搓在淤青上力道并不小,简直是特意要她难受。
她咬着袖口,痛得双肩颤抖,不敢在他面前哭出声。
他不解恨,搂住她不让躲,低头在她左胸处靠近心口的位置,用力咬了一口。
她几近痛昏过去。
瞧着她胸口处那紫红色的齿痕,谢庭钰稍稍解恨,替她穿好衣衫。
起身一看,虚弱地靠在榻上的姑娘,容貌清绝,身形窈窕。
他苦笑一瞬。
险些忘了,在易容化形这一方面,他是稚子学生,她才是学识渊博的老师。
谢庭钰拉开木门,阴沉着脸让陆佑丰与柳世宗进来问口供。
厢房里的气氛,十分微妙。
陆佑丰抬眼一看,落座在方桌前的女子很眼熟,再一看,他惊讶道:“棠姑娘!”
柳世宗闻之大惊:“你怎会认识?”
“欸——”柳世宗上前一步,“这,这张脸,这个身形——”
陆佑丰感慨道:“有幸见过一回。那易容化形的技艺,实在厉害。”
柳世宗也忍不住惊叹:“确实。”
谢庭钰不耐烦地开口:“还问不问?”
四人坐在四方桌前,每个面前各有一杯热茶。
棠惊雨将今早上船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三人交代清楚。
原先凶犯是要挟持一个小女孩,她上前帮忙时,被“叶上飞”捉了去。
谢庭钰冷声问道:“你上船做什么?”
棠惊雨:“自然是乘船。”
谢:“去哪儿?”
棠:“去想去的地方。”
谢:“什么地方?”
棠:“与此案无关。”
陆柳二人看一眼谢庭钰,又看一眼棠惊雨,在那二人极为诡异的氛围里,抿唇噤声。
谢庭钰气得握紧双拳,恨恨道:“好得很。”
陆佑丰不懂风月红尘,摸不着头脑地说:“嘶——我说你俩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上回装不熟,这次都更衣上药了,还装不熟?”
早已成家的柳世宗没吱声。他明显知道这俩人怎么回事——闹别扭了呗。
棠惊雨清楚另外两位大抵就是谢庭钰的好友,只觉心底一阵恶寒涌起,冷着脸说道:“小女一介贱民,可不敢跟高贵的谢大人攀上关系。”
暗含讥讽的一句话。
谢大人没能控制好自己,倏地站起来,身后方凳“咚”一声摔在地上。
他气到浑身发颤,指着棠惊雨说:“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根本看不上。”
“这话可不兴说啊!”柳世宗惶惶失色,连忙转头替气昏头的好友解释,“他这完全就是气话。棠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谢庭钰回身走到门前,阴沉着一张脸回头看他们:“你们很闲吗?还不走。”
现下是公务要紧。
陆柳二人连忙起身,施礼拜别棠惊雨。
关上门后,谢庭钰对曹子宁与章平洲吩咐道:“看好她。要是跑了,我杀了你们泄愤!”
曹章齐声:“是。”
望着前头步履匆匆的谢庭钰,陆佑丰喃喃道:“噫,方才不还说看不上吗?现在又这么紧张了?”
柳世宗掖着袖角擦冷汗,闻言“哎哟”一声,说:“你可少说两句吧。”
此番闹剧,真个是:
欢情薄,阴差阳错。
两心误,啼笑皆非。
第26章
码头发生的事情, 转瞬就传到贾文萱的耳中。
贾文萱一直视谢庭钰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突然出现一个与他亲密接触的女子,再加上身边人的煽风点火,她根本坐不住, 站起来就往大理寺去。
任由丞相府的人闹, 曹子宁与章平洲也坚如磐石地守在门口。
桑桃喊道:“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那可是丞相府的千金!”
“那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站在阴凉处沉默不语的贾文萱闻声望去, 是一身官服目光森冷的谢庭钰。
谢庭钰直直盯着贾文萱,语气没有一丝偏袒:“看来大理寺的威名还有待提升,不然连一个无权无职的丞相千金都能在这里大肆喧闹了。”
他身后的黎堂真指挥手下的人将贾文萱带来的人都控制住, 严肃道:“全部拖去大堂各打十大板, 然后扔进牢里听候发落。”
“住手!”贾文萱大喊,“都给我住手!”
在大理寺里,没人听大小姐的命令。
哀嚎的声音渐渐远去,贾文萱昂首阔步走到谢庭钰面前:“谢庭钰, 我让你住手!”
谢庭钰垂眸看她, 话却是对黎堂真说的:“等贾二爷来了, 通知他去审讯室隔间保释三小姐。”
黎堂真:“是。”
“谢庭钰——”贾文萱气愤地瞪他, 但此时也明白自己理亏, 无从宣泄只好跺了一下脚。
谢庭钰语无波澜地说:“三小姐, 是要人押送你去,还是你自己走?”
贾文萱:“我自己走!劳烦谢大人带路。”
谢庭钰淡漠地挪开眼,看向曹子宁, 示意他进屋看看里面的人情况如何。
曹子宁进屋转了一圈, 很快出来, 禀报道:“在发呆。”
谢庭钰点了下头,随即对贾文萱说:“跟上。”
十足冷淡的态度。
贾文萱被家里娇宠惯了,受不了他这个态度, 不情不愿地跟上,不情不愿地开口:“你态度能不能好一点?男人真是一时一个样。”
谢庭钰没搭理她。
他越是冷漠,她就越是心虚。
贾文萱率先软了语气:“谢庭钰——我就是一时冲动嘛——”
审讯室的隔间是关押疑犯的地方,相比牢狱要亮堂整洁一些。
谢庭钰打开其中一间已经收拾好的牢房,说:“请吧。”
贾文萱大力踏步地走进去。
谢庭钰只用铁链缠绕在牢门,并未上锁。
“你别走。我一个人在这儿害怕。”贾文萱急忙扯住看似要走的谢庭钰。
谢庭钰看了眼她那只攥着自己衣袖的手。
贾文萱:“我怕你走了。”
谢庭钰:“松手。让人瞧见可不得了。”
贾文萱:“那你不许走。”
谢庭钰:“嗯。”
贾文萱两只手撑在木柱上,仰头去看与往常神态截然相反的郎君——眉眼冷肃,气势凌人。
从前不理解梁昌瑜等人为何如此惧怕谢庭钰,到了今天,贾文萱倒是有些明白了。
偌大的隔间,只有二人。
贾文萱忽然发现,这好像是二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单独相处。
只是回想起来之前听到的风月逸闻,又见他方才对厢房里的人如此紧张,贾文萱愤恨道:“谢庭钰,那房里的人是谁,值得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一路抱回大理寺?”
谢庭钰低眸看地,提起棠惊雨就来气,因此并不吭声。
贾文萱俨然一副正室的口吻:“我最讨厌三心二意的男子。你说清楚那女子是谁?同你什么关系?”
谢庭钰闻言蹙眉,依旧不作答。
“谢庭钰——”贾文萱急地直跺脚,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对于未定亲的闺阁小姐来说,这话实在出格大胆。
谢庭钰略显讶然,目光落在贾文萱身上。
怎会不喜欢?若不是贾家只能招婿,若不是他不想入赘,想必与她早就是恩爱夫妻了。
贾文萱说完话虽觉得脸红,仍咬牙梗着脖子迎上他的目光,却听谢庭钰说:“三小姐,如今朝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令尊可谓是拔尖人物。你方才的话,是想将我拖入党派斗争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