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为何晏闻筝既然没碰过她,为何又要骗她?
阮流卿呆愣着,瞳眸中一片空洞,她回想起那日被绑去的细节。
他高高在上的欣赏着,叫那些肮脏市侩之人折辱,哄笑的放肆的,可最后真要碰触之际,那些人便被拖出去弄死了,包括之后他的护卫。
没有一个活口。
这件事,要说是晏闻筝善意之举,亦或是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让那些人成功,阮流卿是不信的。
她绝不信晏闻筝这种被恶意凶残浸透过的恶魔会是好人。
可她当真想不明白,他那日饶过自己,在那种中药之下的情形,褪去了她的一切绸衫,却根本没碰她,即便用指节,也不……
阮流卿咬紧唇瓣,根本想不明白,蓦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白芹水!
他的未婚妻嘉宁郡主!
莫不是他在为她守身如玉?
可想到此处,阮流卿没忍住轻一苦笑,若晏闻筝为白芹水守身如玉,又怎会和另一个女人亲近至此?又同她数次口舌缠绵数次。
思绪渐深,檀口里甚至都氤氲而出他的气息,他的温度。
阮流卿又气又恼,贝齿咬紧着唇瓣,要这痛意让自己保持清醒。
待清醒了些,她便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想见他。
她想当面问他为什么骗自己这样久?
阮流卿眼眸一凛,眸光聚在面前的老嬷嬷身上,急道:“嬷嬷,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她神色决然又焦急,却见老嬷嬷听罢脸上划过一丝讶异,遂即又被素有的沉稳和刻板掩盖。
甚至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淡笑,“姑娘,现在想见王爷了?若将这闺中秘书学好了,保管你日日见着王爷,受得无上恩宠。”
阮流卿一听,瞳眸颤了颤,知道这老嬷嬷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可自己同她再怎么解释也是无意义,她捏紧了手心,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当真要见他,”
听到此处,老嬷嬷脸上的笑已经凝固下来,“姑娘,老奴一直好言相劝,您便莫要再推阻习这本事,早些学完,今夜你我便可早些时候休息。”
说罢,给驾着她的两个女使一个眼神,如此,阮流卿被捏得更疼了些,痛意让她的决然和急切消散几分。
对啊,晏闻筝此刻正同白芹水游玩呢,又怎会见她?
说不定,说不定对自己所做之事,也会对着白芹水再做一遍……
想到此处,阮流卿顿觉一阵恶心,全身更如堕冰窖一般严寒,哆嗦着不停,各样情愫在心中翻涌,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忽而,有人在外叩门,紧接着,喊了一声,“吴嬷嬷。”
声线低沉冷峻
,毫无温度,这是影风。
只见那吴嬷嬷听罢,思索一分,又命过女使将少女的外衫捡起来替她穿上。
“何事?”
吴嬷嬷朝外问道。
“吴嬷嬷,王爷有令,要阮姑娘即刻动身前往御澜河。”
话音落下,阮流卿暗暗想,那御澜湖定就是今夜晏闻筝同白芹水游船赏月的地方。
既然他要自己去,如此便是甚好,她刚好可以向他要一个解释。
“极是王爷之令,那影风大人便将阮姑娘带走吧。”
吴嬷嬷微欠身,可脸上有几分不悦,复杂的睨过一眼阮流卿,便带着女使走了出去。
门“吱呀”的打开,便走了出去,侯在门外的影风微微点头,算是送客了,遂即望向她,“阮姑娘,换身衣服,便即刻动身。”
语气不容置疑也无丝毫犹豫,紧接着便有女使呈着一套衣裳进来,一声碎响过后,门又关上了。
衣裳展开来,是一件暗色的玄衣,样式简单,布料也有些粗糙,看起来是一件小厮的衣物。
她不知道晏闻筝意欲何为,却也只能换上,可光是换上了还不够,还要她戴着一张银质面具。
阮流卿握着那面具,迟疑着,却是想明白了为何晏闻筝要她扮作此等模样。
因为在旁人的眼里,阮家的二小姐已经死了。
她吸了口气,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请吧。”
门被打开,她走了出去,跟着前方带路的影风走在后面。
一路乘着马车晃晃悠悠,穿过了熙攘的街市,虽是夜晚,可来往的人也甚是繁多。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年轻女子清脆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此刻已是浓春,女子们身上的罗裙潋滟生姿,在摇曳灯火的映衬下更是鲜亮夺目。
阮流卿没忍住撩开窗帷,险些被五彩斑斓的花灯晃到眼睛。
自被晏闻筝掳走以来,她被囚在王府那座牢笼里,已是将近一月未再得过自由。
扑面而来的清新和光明,撞得她心生恍惚,她贪婪的盯着这一切,恍若隔世的梦幻泡影一般,从前她也是如此的,虽父母亲严苛,可她也会在最明媚的时节,同阮府偷跑出来,同芝芝一道穿梭在闹市中肆意欢笑。
可而今,她早已深陷泥潭,在漫无天日的黑暗里难以自拔。
回归现实,少女喉头有些涩意,清泠泠的眸闪烁着些泪花,蓄在眼眶。
忽而,一道清脆的女声随着轱辘的车轮声传了进来。
“大姐姐,你看这玉兔灯,好生漂亮。”
这声音,柔婉稚嫩。
阮流卿闻罢身子不由一颤,这分明便是她的亲妹妹,阮流霜。
霜儿!
她欣喜激动的差点唤出声来,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死死捂着嘴,目光紧紧透过攒动的人群寻着霜儿的身影。
终于,在一卖花灯的商贩前,看到了那抹鹅黄色的身影,软糯可爱,一如她离开时的那样,此刻霜儿正仰着头望着站在她身侧的青衣女子。
马车行的有些快,从她的视角看不见青衣女子的脸目,但她想,应当是阮流泱不会有错。
妹妹怎和阮流泱一道出门游玩了?大姐她平日行事较骄纵跋扈,对单纯的妹妹会真心的好吗?
马车速度忽而颠簸的降了下来,只因前头人太多了,行人避让不及。
由此她心中的情愫似也跟随颠簸晃动得更甚,她好想跑下去同妹妹相认,问她母亲近来如何,妹妹近来又如何。
可她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的,而今她这幅模样,这幅打扮,贸然相认只会徒增事端,此刻人多眼杂,恐还会连累家人。
阮流卿强忍着泪水,将迫切的心生生压下去,扶着窗框的手紧紧攥着,只敢用目光流连不舍的望着。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长姐待霜儿并非体贴细致,她冷冷又鄙夷的睨着霜儿热切的分享,嫌弃的敷衍。
“瞧瞧你多大了,还喜欢这种玩意儿,没出息。”
这种训斥的话霜儿听了,委屈又无措的埋下了头,看到此处阮流卿心刺痛一下,可正这个时候,或许姐妹连心,本是埋着头的霜儿竟忽然抬起头来,隔着人头涌动望向这辆她身处的马车。
阮流卿心惊不已,更是五味杂陈,却只能立马缩回去。
她不敢同霜儿相认。
马车渐行渐远,待阮流卿掩下情绪,在想探出头去看时,早已没了阮流霜的身影。
她心涩的将头缩了回去,呆呆的望着精致的楠木车厢,哀哀想着自己到底何时才能从获自由,何时才能同母亲和妹妹团聚?
渐渐,马车两旁的熙攘喧闹声淡了下来,似一切都被抛在了身后。马车停了下来,影风在外头喊:“阮姑娘,请吧。”
阮流卿深吸一口气,险些忘了铸就今日这一切的都是晏闻筝。
若被他知道自己今夜无意碰见了妹妹,说不准他又会如何逼问折腾自己,届时再将无辜的妹妹扯进来……
后果她不敢想,连收拾好自己纷乱复杂的苦涩,缓缓掀开车门的帘子,弯身跨了出去。
清寒的夜风拂面而来,裹挟着独属于夜晚的清淡香味,阮流卿身子一颤,意识更清醒一分。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静谧的江河畔,白日里淘淘的江河在月色白辉的映照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朦胧神秘的美,又倒映着江畔楼阁的灿烂灯火。
阑珊流转,停泊漂浮在宽阔江面上的画舫更是精美华贵,雕梁画栋,样样不彰显着富人奢靡的讲究。
阮流卿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眸望着,却并无几分欣赏之意。
她急切的寻着晏闻筝的身影,却并未看见他,只望见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荡了过来。
小船虽亦是精致,古朴的红漆刷得酲亮,可同那艘艘画舫比起来,便略显逊色。
阮流卿没想过处处嚣扬傲慢的晏闻筝会在这艘小船上,可事实却是如此。
影风抬手示意,让她上去。
阮流卿稍有犹豫和疑惑,却也提着衣摆踏了上去。
可方一落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船身竟又晃了起来,撑船之人见她上来也便下去了,而此刻船上只剩下她和晏闻筝两人。
她跌跌撞撞的朝船厢走去,靠近了些,果然看见俊美妖异的男人正悠然斜倚在里头,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辄在上头的琉璃灯明灯流转,更勾勒出他精致锋利的轮廓弧度。
而身上褪去往日素来的玄色或赤色,穿着一件与他恶魔般乖戾作态极不相称的白衣。
白衣柔和,再配上他的容颜,又矜贵又高不可攀。
阮流卿懵愣着望着,一时不知所措,却不甚被摇晃的船身一荡,直直往下栽去。
她下意识惊呼着,想抓稳些什么,却仍旧稳不住身形,到最后朝晏闻筝摔去。
他戏谑的目光勾勒出笑意,似早已料到了,手臂一横,将她捞进了怀里。
小船在江面上急急晃荡几下,她又几个整个身子都扑伏在晏闻筝身上。
熟悉又可怕的冷香强势扑面,阮流卿撑着手想坐好,这才发现地下早已铺了一层厚厚柔软的地毯。
定乃上等的质地,果然,晏闻筝是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乘搜小船,也要处处挑剔讲究。
然她此刻无意感受这些,男人沉重有力的心跳在她耳畔响着,似都要震进她的心底,更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更挣扎起来,可腰身被拦得更紧,脸上的银质面具被他轻飘飘卸下,随意一抛,如此,粉嫩润腻的柔媚脸儿尽数呈在了他的眼底。
晏闻筝的目光毫无遮掩,危险又渊深的锁着她,遂即,薄唇缓缓轻勾,嘲弄道:“卿卿,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