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瑶衣抿抿唇:“我知道了。”
尤嬷嬷见她不回自己刚才问的,是否有所求,心中一叹。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被主子磋磨是常事儿,就拿二公子詹钥来说,屋里已经好些个女子,可还在府中到处招惹,因为有纪氏护着,有些人是敢怒不敢言。
今晚,袁瑶衣是幸亏遇上詹韶康,否则事情一定会闹大开。
“瑶衣,这件事已经压下来了,你回去后,就莫要与大公子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嬷嬷道,边有意看着袁瑶衣的脸色。
袁瑶衣胸口一堵,遂点下头:“知道。”
其实早就猜到了,念安堂时,詹老夫人并未叫她进屋,且等了那么久,必然是知道了詹钥的荒唐。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但是詹钥是府里公子,老夫人还是会偏向自己的孙子。
见她这般安静顺从,尤嬷嬷心中怜悯:“如今大公子朝堂得意,又是临近年关,府里平顺点儿好。”
“瑶衣省的,谢嬷嬷提醒。”袁瑶衣道声谢,给了人感激一笑。
“我又没说什么,”尤嬷嬷忙道,身形往袁瑶衣一靠,“娘子记住,年前,大公子是要被册封世子的。”
她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袁瑶衣点头,不去多问。
简单一想,接下来邺国公府会很忙,除了即将到来的年节,还有詹铎的册封礼,然后是议亲,待到明年二月,世子夫人娶进门。
对于她这样安静,尤嬷嬷问:“娘子想知道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袁瑶衣脚步一缓,抬眼看着对方:“嬷嬷,其实瑶衣并不适合这国公府吧?”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尤嬷嬷眼中微微一诧,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确确实实,谁也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与詹铎生出荒唐的联系。
“娘子是担心以后?”她问,其实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什么。
“嗯,”袁瑶衣点头,算是承认,“我什么都不会,更不知道这高门中的规矩。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麻烦就会自动找上。”
比如纪氏,比如詹钥。
当初所有人觉得她攀上了富贵高门,可她宁愿选择简单平静的普通人生活。
“我也不知该怎么给你解释,”尤嬷嬷无奈一笑,“只能说大公子出色,他身旁的你,自然也会受到关注。这些话对我说说就得了,难不成咱们还能离了这国公府?”
袁瑶衣没再说话,却觉得尤嬷嬷的有些话很对。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眼看前方已经是德琉院。
“嬷嬷回去吧,我这边已经到了。”袁瑶衣冲人笑笑,面上恬淡安静。
尤嬷嬷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早上用饭前娘子有空,便去念安堂走一走,我觉得给老夫人按摩头,还是得你的手法才行。”
“嗯,”袁瑶衣连忙应下,“有空的,我会去,谢谢嬷嬷。”
边说着,她边朝对方作了一福。心中何其明白,这是人家给了她一条路。
府中看似是纪氏掌管,但是大事上明明还在詹老夫人手中,就拿詹铎受封世子这件事,根本没人知道。所以,她如果好好帮老人家医治头疾,万一就会得到一个恩赏
她出不去府门,只能就着眼前这几个人想办法,用自己的手艺本事换恩赏,也算公平。
“娘子越这样,越让人觉得心疼。”尤嬷嬷双手过去,将人扶起。
她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做了一辈子的奴婢,有时候自己都觉得麻木了。想一想,大概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曾想过离开这高墙内,过普通的日子。
简单话了两句,袁瑶衣目送尤嬷嬷离开。
虽然晚上生了些意外之事,她在念安堂外也站了些时候,可是如今却收获了意外的结果。
由此,心境轻松了些。
和玉莲一起进了院中,守门的婆子便将院门下了闩。
袁瑶衣朝正屋走去,发现东间的灯已经熄了,证明詹铎已经睡下。
她轻着动作进了正间,然后回到自己的西间,吹熄了灯后,坐在自己的床边。
接着,外间的灯也被婆子熄了,只听见一声关门响,整个正屋陷入安静。
黑暗中,袁瑶衣解着自己的衣服,床前,是透过窗纸进来的浅淡月光。
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到院子时,她看见东间的灯火熄了,心中竟是生出一阵松快。
。
还有十多天便是年节,除了天寒之外,也渐渐地让人感受到了即将过年的氛围。
大清早起来,袁瑶衣便看见几个婢子聚在一起,讨论着年节的新衣,又说哪处院子送了什么东西,主子给下人什么打赏。
可能日复一日都是枯燥生活,近在眼前的年节成了她们的一点儿期待。
袁瑶衣也有期待,便是今日詹铎说带她出去。至于去哪儿他没说,只说当初答应她帮着找姨母,他所说的简单办法。
他一直很忙,年底更甚,难得今儿抽出一日来。
所以她也早早准备,然后沿着上次的边门出去,那儿,家仆已经将门打开。
她走出边门,便是那条巷子,走出去到了宽街,上次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不由,她往大门处看了眼,距离阿兄来那日已经过去七八日,想必现在人已经回到书院。
这样算算,或者年前就能收到阿兄的来信。
这时,马车的窗帘掀开,露出男人一张俊美的脸。
“上车吧。”詹铎道,随之细长的手指一收,帘子重新落下。
袁瑶衣回神,踩着马凳上了车。
车内,詹铎一身官服,他才从朝堂下来,身上残余着还未散去的清肃。此时半眯着眼睛,手里捏着一本公文,一下一下的敲着。
这样的他,和在闳州时有了些不一样。那时的他还在统领水师营,身上一股强硬的将领之风;现在,他一身大红官袍,不言不语肃着一张脸,明明什么都不做,偏就让人觉得他位高权重。
袁瑶衣安静坐下,不去打搅他。
詹铎往她看了眼,她仍旧坐在最靠门边的地方:“过来这边坐。”
他示意自己身旁的位置。
“嗯。”袁瑶衣应下,而后移着过去坐下,和上次从常宁坊回来时一个位置。
想来詹铎还未用饭,或许又让她摆吃食吧?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拿出什么。再看看周下,好像没有吃食。
“你的手怎么了?”詹铎问,然后手伸过去,抓上她的手。
他执起她的指尖,抬高来看。从上车开始,她的手便松开握起,如此几次。
袁瑶衣的指尖被捏住,被带去了他的眼前,手背上感受到了他洒下的呼吸:“没怎么。”
“累的?”詹铎问,视线落在女子娇柔的手上。
他知道这几日,袁瑶衣会去念安堂给老夫人按摩头,还是一日三次。如此,手当然会累。
不由,他想起军营中的男人们,他们的手常年做粗活,拿武器,手又硬又粗,骨节难看。
“又不是非要你做,不必再去了。”他道,这样一双柔软的手,该好好养着,做事情太多,当然会伤到。
袁瑶衣手指感受到一丝力道,竟是詹铎在给她揉指骨。他的指肚粗粝,力道偏大,她忍不住就想抽回手。
“我左右没什么事,正好过去陪老夫人说话。”她简单道,手边往回收。
她现在不可能放弃,詹老夫人的头疼已经好了,睡眠也不错。或者,她真的可是试试治那头疾。
有祖父当年的方子,也有她先前的记载,当然会找到办法。
詹铎松开了她的手,她赶紧收回来,垂放在身侧。可是,下一刻,詹铎竟是坐了过来,与她并在靠在一起。
“那只手给我看看。”他道,然后手臂从她身前穿过,抓上她的另只手。
袁瑶衣只觉得面前微微气流,手被拉走,带着身子微侧过去面朝他。
倏地,她将手抽回:“公子,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她问着,便移着坐开了一些。
詹铎看出她的举动,手轻轻放下:“一会儿就到了,那里应该比较容易找到你姨母的消息。”
马车行进了一段,便停在一处官衙的后门。
袁瑶衣下车来,才晓得这里是漕运司,掌管朝廷税负征收以及漕运事务的衙门。
她不知道詹铎如何打算,便就安静跟着他进了漕运司。
前头一个衙吏领路,态度很是恭敬,一路带着进了一间房间。
“枢密使大人,您要的卷宗全在这儿了,还需要什么,便直接吩咐小的。”衙吏道。
随着衙吏的示意,便见着墙边架子上摆着各式书册和卷宗。为了方便詹铎查阅,边上摆了张方桌,备了一应书写用具。
办完该办的事儿,衙吏便出了房间,去了外面等候,并将房门关上。
屋中剩下袁瑶衣和詹铎二人,她看他走去墙边书架旁,正翻找着什么。
“瑶衣,你过来。”詹铎在书架前转身,唤了一声。
袁瑶衣走过去:“公子要我做什么?”
要是让她帮着找书卷什么的,以她的认字量,应该很慢。
詹铎看她,而后薄唇弯了个似有似无的弧度:“确定你姨母经营布庄是吧?”
袁瑶衣点头,这点确定,姨母信里说得清楚,那封拼起的信至今还被她好好放着。
“既是这样,这本文册你拿着去翻找看看,”詹铎将一本书册从架上取下,送去袁瑶衣面前,“或许能找到你姨丈的名字。”
袁瑶衣接过,然后低下头看着书封:“这是”
“漕运司十月、十一月,货船回京,各家商铺的货物记录,”詹铎道,“若是你姨母铺子的货走过运河,便一定会有记载。”
袁瑶衣眼睛一亮,抬头去看他:“我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简单办法,便是查找这些记录。漕运司管税收和漕运,自然对进京的货物记载仔细,包括哪家铺子、哪一日、东家或掌柜是谁
“可是公子,”她犹豫了下,问道,“漕运司是枢密院的下属衙门吗?”
于朝廷中的各个衙门,她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明白官员不可滥用职权。
大概知道她心中疑惑,詹铎从架上拿下一本书,翻了几页来看:“自然不是,枢密院主要掌管军中事务,而漕运司隶属于户部,两个衙门毫无关联。今日过来,是需要查一下事务。”
袁瑶衣点头,便没再多问。
见她这样,詹铎合上书:“三个月前,从京城出了一艘船,上头是给水师营的武器。可是收到的时候,数量有出入,便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