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瑶衣顺着看去,远处的山包上的确矗立着一座灰塔:“那儿就是延州府?”
前面她听连婶说过,过了延州府便是京城。
“那里是延乐山,在延州府城外。”耿芷蝶双手抓着船栏,两只脚在甲板上跳,“从那里往前走半日,就到京城了。”
袁瑶衣见小姑娘蹦跳着活泼,手过去握上对方手臂:“小心些,栽进水里去可就不好了。”
“知道。”耿芷蝶笑,不再闹腾。
招嬷嬷在一旁道:“袁娘子与我们家姑娘倒是合得来。”
这时,重五走过来,说今晚船会停在延州这边的渡头,明日再启程回京。
耿芷蝶听了,抬头看着还算明亮的天:“这都没天黑,肯定能赶回京城的。”
“姑娘,”招嬷嬷唤了声,“詹大人还有事要做。”
“他又要下船?”耿芷蝶绷着脸儿,詹铎人不在这儿,她也就生了点儿胆气,“还不让我下。”
重五也不急,陪着笑哄这位小祖宗:“蝶姑娘也可以下船,这不延乐山”
“我可以下船?”耿芷蝶瞪大眼睛,“不让我再抄书了?”
“不用不用,是公子特地交代的。”重五点头,接着补充道,“延乐寺刚好离得近,去那里正好。”
临近京城,周围都比较安定,只要安排好,便不会出什么差池。
这下,耿芷蝶是彻底高兴起来,对旁边的袁瑶衣解释着:“延乐寺很有名,就山顶的塔里,供着一枚佛牙舍利。以前,太后都来过。”
听着小姑娘嘴里说个没完,袁瑶衣再次看去那座灰塔,如今距离更近,可以清晰的看出是九层。
就像站在山顶的天神,俯瞰着脚下的运河。
等船靠了岸,耿芷蝶忙不迭的下了船,双脚踩上实地的时候,脸上甭提笑得多欢。
她往前跑了几步,回头朝走在后面的袁瑶衣挥手:“瑶衣你快”
这一回头,倒是看见走在跳板上的詹铎,一张冷脸正看向她这儿。瞬间,她小肩膀垮下来,端正了仪态。
袁瑶衣走过来,不解道:“怎么了?”
“你后面。”耿芷蝶小声道,眼睛更是往她身后瞟。
袁瑶衣转头,然后看见了走来的詹铎。这厢,心中立马明白过来,小姑娘为什么不笑了。
看詹铎今日也是一身官服,想必还是与当地官员商议事宜。
“记住了,不要到处乱跑,别惹麻烦,听瑶衣的话。”詹铎开口,这些话显然是对着耿芷蝶说的。
耿芷蝶低着小脑袋:“知道了,不乱跑,听瑶衣的话。”
能下船来,她也就不在乎被说两句。
詹铎又看向袁瑶衣:“延乐寺在半山腰上,沿着石阶上去就行。”
“我知道了,会领着她的。”耿芷蝶张口道。
这时,来迎接的当地官吏走过来,远远地就对着詹铎弯腰行礼,一派客气模样。
詹铎对耿芷蝶摆摆手:“去吧,届时我去寺里接你们。”
简单的两个字好像赦免令,耿芷蝶咧开嘴,拉上袁瑶衣就往前走。
袁瑶衣跟着抬脚小跑,嘴角不由弯起。要说这侯府的小姑娘当真有趣,和詹铎竟有些水火不容那种意思。
明面上,詹铎不得不管着这个小丫头,态度严肃;可若反过来细想,耿芷蝶也没让詹铎轻松过。
延乐山就在运河旁边,从渡头过去没有几步路,很快就到了山门处。
走过高大的石柱山门,就是一层层的上山石阶。冬日里景色单调,只那些松柏还绿着,有种独特的苍翠。
袁瑶衣和耿芷蝶踩着石阶往上走,后面跟着连婶、招嬷嬷,并几个婢子一起。
山不算高,那座宏伟的寺庙便坐落在半山腰平坦处,冬阳下,呈现着深厚与安宁。
有那些虔诚的香客早早前来,或跪在殿中祈祷,或将寄予希望的燃香栽进香炉。
走进这寺院,活泼的耿芷蝶安静了不少。世家的姑娘从小教育,在什么场合,有什么样的应对。
袁瑶衣往功德箱里投了两枚铜板,然后心中默默祈祷,早日寻到姨母,在外求学的兄长平安。
一个小沙弥过来,说后院装备了厢房,供两人休息,并用晚上的斋饭。
“我想去山顶看塔。”耿芷蝶小声道,好不容易下船,她并没有玩儿够,想多看看。
招嬷嬷听了,也是心疼自家的姑娘憋了多日,便对袁瑶衣道:“娘子先去厢房吧,我跟姑娘一起去看塔,也不远。”
再怎么说,袁瑶衣是詹铎的人,他们侯府不能老拉着人家跑,不合规矩。
袁瑶衣看看天色尚明亮,这边也不是什么荒僻地方,便道声好。
从大殿出来,小沙弥在前面领着,往寺庙最后面的客房走。
路上每一处都修得极好,古刹的深厚底蕴,院中经历千年岁月的参天古树。
不少香客也会住在寺中,参禅修佛,多是来自富贵人家。
袁瑶衣的房间在最后一排,靠着墙边,很是安静。
“要是来不及,晚上宿在这儿也方便。”连婶收拾着,拿布巾仔细擦了遍桌椅,“若是娘子不习惯,也可回船上去。”
“我都可以。”袁瑶衣回道。
日头很快落了西,房间中光线暗下来。
袁瑶衣手里的佛经已经看了一半,还不见耿芷蝶回来,心中生出一点儿不安。
延乐寺其实是处安定的地方,达官显贵来得多,并不会有什么歹人前来。皆因上次巨峰山贼匪的事,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连婶,你去看看蝶姑娘为何还没回来?”她放下佛经。
连婶道声好,便推了门出去。
袁瑶衣也没心思再看佛经,出了厢房。
天边的余晖像凝固了的血块,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冷夜。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她便也想去寻耿芷蝶。
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一座禅院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一声惊呼。
袁瑶衣正走到院门外,闻声便看进院中去。
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倒在地上,边上围着婆子婢子,一群人俱是慌了手脚,嚷嚷着就要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等等,先别碰她。”袁瑶衣喊了声。
一群人听了,眼神齐齐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见一个少女从院门外跑进来,几步就跑到了跟前儿。
“你们先散开一些。”袁瑶衣走过来,双臂挡开众人,“这样围着,她会透不上气的。”
说着,便蹲下去,看着晕厥过去的老太太。
一位年长的嬷嬷听了,赶紧挥手让众人让开些,随后走到袁瑶衣身后:“这位娘子可是懂得医理?”
“我先给她看看吧。”袁瑶衣道,“她为何晕倒?”
嬷嬷赶紧点头:“有劳娘子。我家老夫人一整日都好好地,这不才从佛堂回来,一进院子没几步,就晕倒了。”
袁瑶衣蜷着手指去试了试老人的鼻息,微弱无力。
她眉间皱了下,然后弯下身去,细细的手臂从老人后颈下穿过,慢慢的将人扶起:“帮我一把,扶住她。”
嬷嬷忙过去,让老夫人靠在自己身上,面上全是担忧:“娘子,我家老夫人她怎么样?”
“嬷嬷,麻烦让老夫人张开嘴。”袁瑶衣道,接着掏出一枚干净的帕子。
闻言,嬷嬷照办,让老夫人枕着自己手臂,使得人往后仰头,口自然就张开了。
如此张嘴的幅度并不大,袁瑶衣便垫着帕子摁开老夫人的下颌,往对方口中看去。
“舌苔薄白,舌苔下能隐隐见到苔质,”她认真说着,手里动作轻柔,“老夫人是得了风寒。”
一听她给出的结果,围着的几个人脸上均带的怀疑,就连嬷嬷也不禁仔细打量起来。
“娘子,今儿一整天老夫人都是好好地,”嬷嬷道,话语中带了不信任,“要说是风寒,她也没说不舒服啊?”
“对对,风寒前人都有点感觉的,发冷、头疼之类,小娘子莫不是过来与我们添乱的?”一个婢子不满道。
袁瑶衣看看四下,这些人不信任她却也正常,所以也不急着辩解。
“地上凉,赶紧把老夫人送进屋吧,给她弄得暖和些,不及时处理,应该很快就会发热。”她站起来,尽管别人不信,还是好心提醒了句,“至于她突然晕倒,应是久坐不动后起身活动,身体不适加重造成。你们快去请郎中吧。”
话说完了,她便出了人群,往院门走去。
眼看着就要走出院门,忽然身后有人唤了声,她不解回头,见是那位年长的嬷嬷。
“娘子稍等,”人跟着走过来,冲着袁瑶衣施了一礼,“适才你说对了,老夫人整个过晌一直静坐着参佛,没动过。我等也是着急,才多说了话,娘子莫怪。”
袁瑶衣看着对方,五十多岁的样子,衣着体面,一看便是高门中的家仆:“我没什么,就是尽快找郎中来,让老夫人把药喝下,说不准这病症就压回去了。”
刚才她看得清楚,老人家是病症的最初期。正是这次晕倒,才这么早发现,倒也算阴差阳错。
嬷嬷称是,又道:“已经去叫寺中会医理的僧人了,这厢谢过娘子适才相帮。”
院中,一个强壮的婆子将老夫人抱去了屋中。
袁瑶衣冲人颔下首,便准备离开,视线看出去,正见着耿芷蝶的小身影,被招嬷嬷带回了后面客房去。
她迈出院门门槛,想赶紧回去。
这时,出去叫僧人的婆子跑回来,还未进去便焦急的道:“寺里说那懂药的师父出去云游了,不在寺里,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嬷嬷急得一脚跨出门来,“这眼看天黑,要是去城里找郎中,一来一回耽搁功夫不说,万一关了城门怎么办?”
她还想着边上小娘子说的,赶紧用药,把病症能压回去。
什么事儿都凑到一起来,眼看着要启程回去了,这人病倒了出点儿什么事儿,她们这些伺候的可就擎等着吧。
“小娘子?”嬷嬷往旁侧一看,正见着纤瘦的女子迈下门阶,“娘子留步。”
袁瑶衣才踩到地上,就被人从后面拉住手臂,是那管事儿嬷嬷。
嬷嬷也觉唐突,忙松开手:“娘子能不能帮帮我家老夫人?刚才的事你也听到了,寺里懂药的师父不在,郎中也不一定能请得回来。”
“嬷嬷想要我做什么?”袁瑶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