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起身,穿过院中连廊去后院散步,昨日迁宫匆忙,还没来得及好好逛一下,今晨起来才有了闲工夫。
“宿在雍华宫,外人只当是我用了什么手段,可我自请迁宫,还不留宿陛下,他们也该醒悟,我和陛下是两情相悦。”
“单是我的原因就好了,他们怕就怕是帝王动了心,今日早朝,恐怕有的闹了。”
桑晚神色平静,“闹开了也好。”
珠月呆呆看着桑晚,良久说了句:“姑娘,奴婢觉得您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桑晚侧眸看了她一眼,浅笑着问。
“奴婢刚见您时,就像南边儿娇小的姑娘一样,让人有很强的保护欲,说话温声软语的。”
珠月想了想,“但最近这些时日,尤其陛下遇刺后,奴婢才看出您其实蛮倔强的,只是不爱言说罢了。”
“现在呢?”
“现在……奴婢都不敢和您开玩笑了,姑娘眼里有很多事,也有很多想法,更有了威仪,不再像从前那样。”
珠月说的小心,还时不时看着桑晚神色。
“从前那样。”
桑晚重复珠月这四个字,自问自答地说:“从前那样顺从,不吵不闹,安心承宠。”
珠月抿唇,搀着桑晚的手于庭中踱步。
“奴婢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姑娘,更灵动快乐,不是谁的依附品,会有自己的想法。”
桑晚站定,侧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珠月心惊,倏地跪下:“姑娘恕罪,奴婢没有旁的意思,不是说您从前不好,只是觉得现在更好……”
桑晚轻笑,双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突然跪下做什么,你是真心为我好,我岂会怪你。”
珠月有那么一瞬间,都感觉自己不会说话了,又在担心是不是话太多,惹了姑娘烦躁。
又在桑晚脸上看到了真情袒露的一面,默默搀着她。
“姑娘身边有苏若姑姑,有安顺公公,未来做了皇后,还会有嬷嬷来,奴婢年纪小,也不够稳重,不知还能陪您多久。”
“想什么呢,以后你就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没人敢欺负你。”
桑晚将手轻搭在她手背上,“既然是陛下选了你在我身边侍奉,那以后,也不会调任你离开,只管放心。”
珠月面露喜色,“多谢姑娘,奴婢进宫时间短,就跟了姑娘您这样好的主子,真是莫大的运气。”
正说着话,安顺一溜烟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公公,向桑晚见礼后,恭敬道:“姑娘,陛下散朝了。”
桑晚疑惑,“是叫我过去吗?”
“并非,是陛下吩咐了人来传话。”
安顺说完,往旁边侧身让开,那小公公单膝点地,“姑娘万福,陛下让奴才给姑娘讲早朝的事。”
桑晚满目惊讶,珠月和安顺却忍笑忍的辛苦。
大抵是那日在御花园,被太后派来的人讲了朝堂之事刺激到,萧衍之这次主动派人来讲,也是新奇。
“今日早朝,果然有臣子弹劾,指责陛下封后乃国事,理应慎重,更不应混淆嫡系血脉,给桑氏可乘之机。”
眼前的小公公说的有鼻子有眼,声情并茂。
“说陛下不应该儿女情长,为着一女子,让晋国陷入危地,更是直言,若陛下对亡国人动了不该有的情愫,更应果断铲除,将您杀了才能保晋国安稳。”
桑晚蹙眉,她没想到会有人敢这样言语激进,明摆着是奔着激怒萧衍之的目的而去。
“陛下如何说?”
小公公摇头,“陛下不曾多言一句,震碎了手旁茶盏,瓷片飞出,划过大人的喉咙,血溅当场……死了。”
“而后才说,言官上谏的最高礼仪就是死谏,陛下也算成全他了。”
帝王夜里本就没睡好,因着此事,心里还憋着火。
知道他是太后派来的替死鬼,并不多言,迅速结束了他的性命。
当场吓坏不少臣子,再无一人敢多言,纷纷垂手立足,安静看着金鳞卫进殿,收拾了那人的尸首,小太监更是手脚麻利,三两下便清理干净了血渍。
片刻功夫,便仿若无事发生般,早朝继续。
桑晚:“死的可是都察院的?”
“姑娘聪颖,正是都察院的言官,左都御史徐大人的副手。”
不论是哪个国家,不斩言官已是不成文的规定。
萧衍之行事张狂,又背负暴君之名,在位期间虽也做过许多罔顾礼法的事。
但斩言官一事,可大可小。
桑晚又问:“太后寻的江湖游医可进宫了?”
“昨日进宫的,估摸着已年过半百。”安顺拱手作答。
立中宫,斩言官,此事必会引起百姓不满
太后拱火的手段,愈发炉火纯青。
她还以为,帝王体内已留下那巫医的毒,殊不知早被钟旭清理干净。
待宁王身体痊愈,想来宫中……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桑晚摆摆手,“知道了,替我谢过陛下。”
萧衍之先前说火还烧的不够旺,有了太后从中作梗,京城此刻怕是已经沸沸扬扬。
陛下要封桑晚为后,且斩了言官的事,更是家喻户晓。
太后这会应该正高兴着呢,巫医进宫,宁王便有了希望。
外界的言论更是高涨,所有的一切,看似都在按太后设定好的路在走。
桑晚轻笑,萧衍之的谋略显然更胜一筹。
她不紧不慢的在宫中闲坐,就连所绣的寝衣,进度都完成了一小半。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桑晚昏昏欲睡。
守门的太监匆忙进来禀报,面色担忧:“姑娘,后宫里的主子们求见,看着有四五位,为首的正是柳嫔娘娘。”
第75章
该来的总得来,桑晚早就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想必她们是从太后的寿康宫出来,就直接来她这了。
曾经她连雍华宫都不愿迈出,不想惹上是非。
事实证明,就算她不出去,也总会有麻烦找到她这来。
既然左右都躲不过,又何必躲下去,一味的避世,外人只当她心虚好欺负了。
桑晚转身,穿过连廊回正殿:“既来了,还这样声势浩大,就都请进来吧。”
她脚步偏快,珠月亦步亦趋地跟在桑晚身后,只感觉姑娘整个人气场好似都变了。
安顺有一瞬的发懵,也连忙跟上。
看珠月在桑晚身后笑意难压,没忍住悄悄勾唇,跟着笑起来。
那日听桑晚要迁宫,他还捏了把汗。
但在殿外偷听到桑晚说给帝王的话,便觉得也不无道理。
后位难做,桑晚只有自己强硬起来,才能堵住众口悠悠,让旁人信服。
桑晚很快回到凤仪宫正殿,主位上的凤椅华丽夺目,殿中的镂空鎏金香炉正升腾着她熟悉的龙涎香。
花房昨日送来的盆栽十分名贵,屏风前的紫檀木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式瓷器,将这里装点的底蕴十足。
她四下环顾,心中思忖片刻,在凤椅下首的位子上缓缓坐下。
安顺和珠月神情皆是一顿。
片刻后,苏若穿过前院,带一众后妃进了正殿,并从侧面悄然立
到桑晚身后。
凤仪宫侍卫宫人众多,柳文茵在宫中位份最高,身居嫔位,掌一宫主位。
饶是生在江州首富之家,背靠太后这棵大树,进了凤仪宫也十分惊叹这里的一切。
仆役环绕,金鳞卫执守,处处都是鎏金的凤凰图纹,尊贵万分。
权柄何尝不让人向往,柳文茵暗暗咬唇,只要太后在一日,她就相信后位迟早是她的……
待她们抬脚跨入殿内,桑晚才慢悠悠起身,“昨儿才迁宫,很多地方还在完善,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
正殿最显眼的,莫过高位上的那张凤椅。
萧衍之早有过口谕,桑晚不必对后宫之人见礼,浅笑看着那些个宫妃,气氛还真是新鲜。
桑晚长发纤长,并没穿戴护甲、步摇。
宫妃的装扮大同小异,单从气势上看,柳文茵盛气凌人,眼底轻蔑,连带着她身后的几位后妃,乍一看,都不像善茬。
太后遴选进宫的宫妃并不多,算上早就在府邸做了侍妾的郑怡。
今日来凤仪宫的人也不过区区六人,和历代帝王的后妃数量比起,的确不算多。
柳文茵在桑晚对面率先坐下,亦是凤座下的上首。
端的一副好姿态,“妹妹谦虚了,能得陛下偏爱,这凤仪宫还会有什么不周的地方?”
说着,她四处看了看,“那哪儿都好,就是和妹妹的身份地位,有些格格不入。”
柳文茵坐下,其他人才依次落座。
凤座下两侧原本空着的椅子,时隔多年,再次有了这般“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