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之淡淡嗯了声,看向桑晚,声音沉稳有力:“阿晚,该回宫了。”
桑晚犹豫,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她对萧衍之也渐渐熟悉了些,抿唇问道:“我能宿在林娘娘这里吗?总占着陛下寝殿,您也歇息不好……”
话音刚落,萧衍之便出声拒绝:“不能。”
桑晚轻咬薄唇,略低了低头,眸中似有委屈,还有失落。
萧衍之上前拉过她的手,退让道:“明日准你出宫闲逛,也好见见宫廷之外的地方。”
桑晚听到可以出宫,抬眸问:“可以和二姐姐一起吗?”
萧衍之侧眸看了眼桑芸心,又见桑晚眼底期待,终是妥协:“允了。”
安顺躬身,将桑晚搀上龙撵,才退去元德清身侧。
桑晚坐立难安:“陛下,这不合规矩。”
元德清解围道:“陛下是怕姑娘玩累了,满宫只找出这龙撵还能用用。”
桑晚对萧衍之太过拘谨,帝王神色难辨。
他阔步上辇,将桑晚半圈在怀里:“这样,阿晚可满意了?”
林婉柔和桑芸心还在殿前站着,满是讶异。
桑晚脸颊绯红,半垂下头,一言不发。
从侧面看去,分明是害羞了。
元德清会心一笑,拂尘轻扬:“起驾——”
龙撵后跟着一队金鳞卫,排列有序的离开。
林婉柔目送队伍远去,叹气道:“晚儿也算守得云开了,只是不知,骤然这般恩宠,该是福还是祸。”
桑芸心比桑晚年长一岁,对皇族血脉早也淡薄:“不论福祸,总比像之前那样,蹉跎了大好年岁的强。”
回勤政殿路程稍远,龙撵坐下两人刚好,只是来回轻晃,圈着桑晚的臂膀存在感极强。
偶有视察的侍卫小队,见萧衍之御驾过来,都立在红墙两侧避让,单膝跪地,并不敢抬头看龙撵上那妙龄少女。
桑晚亦含羞,低垂的眸子就没抬起过。
但高处不胜寒,即使不抬眼,也能看见龙撵两侧的宫人面庞。
“阿晚要早些适应,万众瞩目,宠辱不惊才是。”萧衍之握住她寒凉的手,暖意透过掌心源源不断传进心底。
“不必惊慌,朕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你。”
教?桑晚心中疑惑。
“陛下待我,更像在养一个不成熟的小丫头。”
吃什么,宿在哪,都要管束。
萧衍之肃穆的脸上打心底露出一抹笑:“可不就是在养小丫头吗?”
他的小姑娘,他自是要亲自教养。
这世间,也总要有人来爱她。
第7章
次日午膳后,桑晚和桑芸心是乘着马车出宫的。
安顺跟着一同出来,换了普通家仆打扮,桑芸心则带着竹苓。
还未出宫门,桑晚便掀开布幔,透过小窗,好奇向外看去。
靠近宫门的地方貌似有很多守卫,安顺将令牌拿给看守宫门的将领,这才被放行通过。
安顺在外驾车,马车内坐了她们三个女眷,桑芸心曾跟着大公主他们参加赏花宴。
宫外每年举办的活动不少,她并非第一次出宫,只有桑晚,从出生,就只见过宫里四方的天。
马车驶出宫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宫门前,空地中央的牢笼。
木质的圆棒围出四方样式,画地为牢。
只是中间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桑晚并看不到里面。
待马车驶出些距离,轮廓渐显,像什么人斜靠在里面。
桑晚几乎瞬间,就猜想到里面是被押在宫门外的皇后。
宫门两侧不知还悬挂着何物,圆鼓鼓的,皆被白布扇着。
萧衍之那日在勤政殿下旨时,桑晚已经离开,但桑芸心还在。
她清楚的知道,除了白布下的皇后,宫门两侧悬挂的,应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首级。
不禁多看两眼那白布,神情凝重。
不一会儿,安顺便将车驾停在闹市一角,放出脚凳扶桑晚下来。
“安公公,宫门口的白布下,可是皇后……”
安顺点头,“陛下怕吓着姑娘,出宫前都命人用白布遮住了。”
和桑晚猜的一样,她并未继续多问,很快便被宫外街景吸引了视线。
车马由暗处的侍卫接管看着。
此次出宫,帝王派了龙影卫在暗处保护,安顺放心带着桑晚几人在城里转悠。
晋国军队打进南国时,并未消耗多少时日。
南国兵力孱弱,近几年懈怠不已,不堪一击。
兵临城下,直通皇城,百姓并未遭受过多战争之苦,且现在南国百废待兴,新任命的南都郡守也在来的路上。
皇宫也要改建南都郡守的府邸,一砖一瓦,皆需工力。
好在南国只是小国,皇宫也并不算大,只需剔除边缘,改建内宫就好。
狭长的街道两侧商铺大多闭门谢客,桑略显失望。
几人转转悠悠,除了铁匠铺,就只有因苦力上工,支起的小饭摊还开着。
街上行人不多,人丁苦力倒是随处可见,气氛比起往日,凝重不少。
步履匆匆的大多是家中男丁,见他们一行几人,穿着打扮皆是大户人家,不禁多看几眼。
桑晚四处走着,昔日风光贵气的高门宅院,也都纷纷取下府门牌匾,生怕因宫变举家牵连,周氏一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难怪他们频招侧目。
桑晚的猗兰殿与冷宫相连,那里是皇宫最接近宫外的地方。
常听宫女找负责采买的太监带宫外的物件儿回来,如今真的出了宫,却十分冷清萧条,满目疮痍。
桑芸心挽着桑晚,难免心底酸涩:“南城昔日盛景,再不复见了。”
桑晚没见过南城昔日的好风光,摇头道:“或许,也是新生。”
同她一样,是新的开始。
朝代更迭,不是她们这些女儿家能决定的。
于桑晚而言,这是她第一次出宫,第一次见到宫外的长街。
她已然知足。
长街之后便是炊烟袅袅。
平凡而普通的市井生活,都比她这不受宠的三公主强百倍。
绕着南城往日最繁盛的街道走了一圈,最终回到他们下马车的地方。
“陛下原打算命人知会一声,打开那些卖衣裳首饰的铺子,让姑娘挑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件,但又不想骗姑娘,刻意营造那假象。”
安顺放下脚凳 ,伸出胳膊让桑晚扶着上车驾:“姑娘头一次出宫,还得您自个感受,百姓生活大抵如此。”
“我明白的,多谢公公提点,能出宫一趟,我已经很高兴了。”
安顺忙道了句不敢,遂驾车回宫。
这一次,桑晚没再掀开马车侧面的布幔。
“二姐姐,我今后只能留在陛下身边了吗?”
桑芸心欲言又止,马车行驶的声音虽然不小,但耐不住安顺就在外驾车。
她按住桑晚的手,暗暗摇头,附到桑晚耳边轻语:“皇室子女,向来都是身不由己,阿晚切记不可犯傻,触怒龙颜。”
她想起昨日在龙辇上,萧衍之说的那一番话,现在帝王虽这般对她,那以后呢?去到晋国呢?
若她一直对皇帝无法亲近,那后果……岂非十分惨淡。
自古以来,床笫之间拒承君恩,皆是死罪。
出神想着,马车突然惊止。
“嗖——”
利剑划破空气,马匹被惊的前仰,车驾外霎时传来嘈杂的打杀声。
桑芸心吓得脸色惨白,被竹苓护在马车一角,又出来,拉住桑晚的手紧紧抱在一起。
声音都开始颤抖:“阿晚,我们还能回去吗?”
无数箭矢划破长空,朝宫门口而来,安顺驾车刚行至宫门前,没能躲过。
他麻利钻入马车,“两位姑娘莫怕,陛下派了龙影卫暗处随行,保护安危,绝不会有事的。”
耳旁声音杂乱,但的确没有箭矢射中马车。
龙影卫将车架团团围住,抵挡了胡乱射来的箭雨。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听有人禀报:“马匹受惊,恐无法再用,请姑娘下车驾,吾等护送姑娘回宫。”
桑晚面容也好不到哪去,嘴唇都失了血色,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