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场面,连江瀚都束手无策,谁都不敢保证能让帝王完好无损地醒来。
“皇帝了无子嗣,如今昏迷不醒,该如何是好?”
姚淑兰假意难过,深深叹气:“江山社稷怕是危矣!”
凌元洲拱手抱拳:“陛下洪福齐天,正值壮年,必会安渡此劫,庇佑大晋,还请太后娘娘放心。”
姚淑兰眼看无法煽动舆论,质问道:“凌将军,哀家听闻皇帝出事的时候,你和柯大人皆在,是怎么护的驾?!”
凌元洲爽利地单膝跪地:“是臣护驾不力,甘愿领罚!”
桑晚心急,当时情况特殊,他们两人是被萧衍之暗示走远的。
想张嘴替凌元洲辩驳一二,被苏若暗暗拉着腕子拽住。
姚淑兰自然看见了,对苏若嘲讽道:“皇帝竟派你来照顾她一个豢养的宠儿。”
苏若身为萧衍之的奶娘,当年暗中没少接济帝王,姚淑兰对其不甚友好。
她屈膝福礼:“承蒙陛下不弃,有幸侍奉姑娘身旁,劳娘娘还记得奴婢。”
“哼。”姚淑兰冷哼,此刻没功夫理会苏若一个下人,转头看向凌元洲,“护国将军之子,没护住陛下,当真可笑,话说——柯沭呢?”
四周倏然沉寂,柯沭去接应钟太医,营帐内却无人敢言。
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孟涞掀帐而进,三两步来到屏风后,飞速看了眼帝王,朝太后微微躬身作揖:
“太后万福,柯大人身为帝王暗卫,自然是携龙影卫去追截刺客了。”
“哦?”姚淑兰看起来很是担心,急切询问:“可捉到了?”
“柯大人未归,暂不知情。”
孟涞回禀,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从凌元洲,到整个太医院的御医,皆一副将被问罪的模样。
姚淑兰侧身站着,声音幽幽:“就算捉到活口,皇帝命悬一线,也无法将功折罪。”
“这是自然。”
孟涞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倒有几分百官之首的沉稳。
“待陛下醒来,如何惩治自会定夺,臣等岂敢僭越。”
“若皇帝醒不来呢?”
放眼在场所有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也就只有太后宫敢说了。
孟涞气定神闲,十分大胆:“那也有新帝定夺,后宫不得干政,娘娘也不想让整个姚家再度背负骂名吧?”
皇室中人,除了萧衍之,能登基的也就只有不成气候的萧梓轩了。
显然,他无法胜任皇位。
太后转身,这才正眼看向孟涞。
从前只知孟涞油腔滑调,虽有谋士之才,却始终认为其难成大器。
今日首次交锋,仅两句话却让她满是掣肘。
姚淑兰心里憋着气,遥想当年,东夷一战,她毫无防备地让萧衍之打了翻身仗。
结束了自己垂帘听政的局面,姚家也深受大创。
这才知道,萧衍之暗处,早已有了自己的人,柯沭、孟涞就是从那时冒到明面上的。
她上前两步,在孟涞面前站定,几乎眼睛对着眼睛,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
“再度背负?”
孟涞笑得颇有深意。
“娘娘是聪慧之人,定然明白臣的意思,陈年旧事搬到台面上讲,于您颜面无益。”
姚淑兰的笑声带着嘲弄和寒入骨髓的冷意:“孟大人的嘴,果真如传闻般那么的……不知死活。”
“多谢娘娘夸赞。”他虚虚作揖:“臣没旁的优点,就是脸皮厚,不怕死。”
姚淑兰自知说不过文臣,绕出屏风后,走到宽阔之地,不紧不慢地落座。
“皇帝昏迷不醒,哀家寝食难安,江太医可要贡献毕生医术,不要辜负哀家和皇帝对你的期望。”
她这幅样子,怕是要坐着不走了。
屏风后凌元洲起身,冲孟涞投去感激的眼神,太医也都起身,江瀚隔着屏风,声音都在打颤:“臣定当竭尽全力。”
孟涞进屏风后看了两眼虚弱不已的帝王,面露难色。
和凌元洲眼神交汇后,转身踱步到姚淑兰身边:“陛下醒来,不知还得多久呢,娘娘上了年岁,不如回去歇息,陛下身体受损,您可不能再倒下了。”
孟涞说的虚情假意,姚淑兰根本不吃这一套:“无碍,皇帝不醒,哀家哪能安心离去。”
两人都虚与委蛇,太后怕是见不着萧衍之咽气,才不能安心离去吧。
桑晚看得心累,太后身份尊贵,她不想走,无人能奈何。
气氛诡异的安静,她愈发心烦意乱。
在知道萧衍之,就是当年那个在废弃宫殿挨鞭子的少年后,桑晚才真的切身体会到帝王在自己心中何其重要。
对姚淑兰的恨意也渐渐加重,等钟旭过来,太后怕少不了要阻碍一二,耽误时机。
她倏地起身,看向姚淑兰,第一次对她冷脸以待:“太后娘娘,还是请回吧。”
“就凭你?”姚淑兰压根就没把桑晚放在眼里,萧衍之若倒下,她根本不值一提。
却见桑晚从袖中拿出御令,递给安顺:“命金鳞卫,护送太后回营帐歇息。”
姚淑兰当即气血翻涌,怒拍桌案:“桑晚!”
孟涞见着御令,眼前一亮。
安顺领命出去,瞬息间,身穿黄色甲胄的金鳞卫便进了营帐,皆单膝跪地,冲姚淑兰抱拳:“恭请太后回营!”
说好听点,是护送;直白些,和押送无异,将人送回营帐,原地看住。
帝王倒下,最怕内乱,金鳞卫见御令,自会听命。
姚淑兰目光危险,看向桑晚,字字阴狠:“你最好祈祷皇帝能醒来,别落在哀家手里。”
“阿晚不过陛下身边豢养的宠儿,不值得太后费心记挂。”
桑晚将姚淑兰说给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也是。”
姚淑兰起身,不失优雅地理了理衣袍,“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出谁如此大胆,敢行刺帝王,至于你——”
她凑近桑晚,“哀家绝不容皇帝身边,出现你这种魅惑圣心的祸水。”
“娘娘抬举了。”
桑晚站定,步伐毫不退让,即便双眼通红,也不躲闪姚淑兰直直投来的视线。
太后冷笑:“等柯大人回来,就该知道,究竟是谁敢刺杀皇帝,哀家倒是好奇,晋国太平盛世,唯一有仇怨的,怕只有刚被铁骑踏平改建的南都……”
桑晚看着姚淑兰的眼睛,心中闪过一瞬不好的猜测,她说的这般有底气,难道知晓是桑烨命周家死士动手的?
从她来到现在,凌元洲并未泄露任何信息。
“太后对阿晚说这些,莫非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姚淑兰大抵是被孟涞和这御令气急,太后威严不复存在,对桑晚一介弱女子,又降低了防备心。
才说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话。
但到底是在深宫多年的人,面对桑晚的反问,姚淑兰很是淡定。
“桑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哀家也是猜测,若行刺帝王之人是你那好兄长桑烨,你又自当如何?”
“南国已灭,是不是他,与我何干?”
桑晚没忘记萧衍之昏迷前说,不要再将什么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桑烨与她,自国灭起,便再无瓜葛!
“桑姑娘大义灭亲,承欢皇帝身畔,此番心性,实非常人能比。”
姚淑兰话说的难听,甩袖走向门口,又忽地转身,看向跟着她预备一同离开的薛瑶,“你留下!”
薛瑶错愕:“母后,臣妾在此也帮不上忙,还是不留下添乱了。”
“薛贵人,身为后妃,陛下遇难,理应御前侍疾,寸步不离。”
姚淑兰抬手,轻拍薛瑶肩头:“别让哀家失望。”
“这……”薛瑶转身,看了看桑晚,想让她命金鳞卫也送她一并回去。
却见桑晚眼神平静,只好应下:“是,臣妾明白。”
平时娇弱易折的人,这会顶着一双通红的眼,却底气十足地同太后抗衡。
孟涞看着姚淑兰离开的背影,冲桑晚竖起大拇指,“陛下没看错人,姑娘聪颖,心妙绝伦。”
薛瑶驻足,目送姚淑兰离开,回到桑晚身侧瘫坐下,怔怔走神。
桑晚握住她的手:“薛姐姐别得罪太后,你身处后宫,当心日后不好过。”
“我不在乎。”薛瑶说的干脆,心急如焚:“陛下他……”
桑晚垂下眼睑:“只能等,等龙影卫从宫里将钟太医接来。”
薛瑶无措地点头,小声说着:“陛下可一定要醒来,千万不能出事。”
桑晚心中疑惑,薛瑶素日里对萧衍之一向不上心,怎得这会也紧张不已?
她还是第一次见,薛瑶露出这样慌乱的神色。
之前听苏若说,入宫前,她本和心上人定了亲。
但尚书夫人离世,薛尚书又嫌那人门第不高,这才送薛瑶入了后宫。
眼瞅着半天的时辰即将过半,桑晚越发揪心起来。
终于在一炷香后,营帐外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只见两名龙影卫皆背着药箱,后面是气喘吁吁、衣衫凌乱的钟旭,以及气息相对平稳的柯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