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就要做世人眼里的暴君。”
萧衍之沉默良久,笑得邪魅,“暴君做什么都不足为奇,明君才会被规矩所缚,朕偏要打破规则,要柳家,要荣国公府,血流成河。”
萧衍之在窗边站了许久,久到偏殿的烛火熄了,他才恍惚回神。
略歇了会,才轻手轻脚去了偏殿。
守夜的珠月见萧衍之进来,无声福礼。
帝王只探了探桑晚额头,看她没再发热也安心不少。
正欲离开,床榻上娇小的姑娘忽地翻身,抓住了萧衍之的衣角:“林娘娘……”
萧衍之侧眸,还以为她醒了,在问林娘娘呢,原是在说梦话。
桑晚似有不安,睡梦中攥的很紧,帝王只好脱了大氅,反盖在她身上。
侧身在她床榻旁坐下,轻声哄着:“明日让人带你去见,乖乖安寝。”
……
桑晚醒来时,床榻里还暗着,嗓子痛哑,感觉身上的锦被重了不少,撑着坐起上半身,才发觉锦被上还盖了一个玄色大氅。
她怔愣住,昨日小跑回来后,不多时便睡了,难道萧衍之半夜来了?
桑晚疑惑,但帝王连偷亲她唇角都做的出来,夜半进她寝殿,倒还真像他所为。
殿外传来几个很轻盈的脚步声,珠月明媚的笑脸探进床榻:“奴婢听到动静,就知姑娘醒了,先用些茶水吧。”
桑晚小幅度点头,茶水温热,入喉很是清润。
“几时了?”
“才辰时,还早呢,姑娘嗓音哑着,不若再歇会?”
“不了,想透透气。”她坐起身,珠月忙将那玄色大氅盖在桑晚肩头:“当心着凉。”
而后扭头吩咐:“姑娘晨起。”
桑晚微微错愕,只见珠月探进脑袋的帷幔被从两侧掀起,寝殿三步外的层层帐帘亦被掀开。
两侧均站了宫女,想来方才那些轻盈的脚步声便是她们在走动。
珠月穿着比她们略精细些,扶着桑晚起身,缓步坐到妆台前。
宫女皆着宫装,掀开帷幔后有序退下,又流水式地进来,手里捧着铜盆、绢帕、唾盂、各色衣裳。
桑晚不大适应,“不必如此麻烦。”
“姑娘且安心。”珠月将绢帕放进铜盆打湿,递给桑晚净面。
宽慰道:“她们都是御前侍奉的,陛下不喜宫女近身伺候,皆用内侍,姑娘来了,陛下自然吩咐来侍候您。”
桑晚只好点头,见她含住清口茶饮,有宫女跪着递去唾盂。
她们面容姣好,十分规矩,不抬眸乱看,皆垂头浅笑。
桑晚虽不习惯,却也不得不跟着做出改变。
她还记得陛下在南国和她第一次共乘龙撵时就说过,要她早些适应万众瞩目,宠辱不惊。
当时不懂,现下这般隆宠送到眼前,也该懂了。
珠月精心打扮着桑晚:“昨儿夜里陛下过来,奴婢守夜吓了一大跳。”
“陛下何时来的?”她问。
“您刚歇下不久,奴婢还以为陛下要来与您同寝呢,结果是担心姑娘,怕您还烧着,只伸手探了额头,没做旁的,倒是姑娘……”
珠月说着,对身后几个拿娇艳衣裳的宫女挥了挥手,她问过锦书一些习惯,知晓桑晚不喜艳丽。
“我怎么了?”桑晚急切。
“您突然攥住陛下的衣裳,就是床榻上那件大氅,虽没点火烛,但奴婢感觉陛下在笑。”
桑晚不知,竟是自己攥着萧衍之的衣裳……
“将陛下的大氅收好,送回正殿去。”
“是。”珠月福身应下,又笑道:“陛下哄了您许久才回去,晨起上朝前也来看姑娘了,吩咐奴婢们带您出宫,去见林夫人。”
桑晚面露喜色,难怪呢,她昨夜睡前担心林娘娘和二姐姐,想来是将萧衍之认成了林娘娘,才会在睡梦中攥住他。
也不知钟太医开的药方里加了什么,虽染了风寒,却睡得这样沉。
欢喜道:“陛下的意思是,今天允我单独出宫?”
珠月点头:“是呢,轿辇已经侯在雍华宫外了,只等着姑娘方便。”
桑晚起身,随意选了件清雅的衣裳换上。
打从南国启程后,便很少见到林娘娘了,她带着二姐姐背井离乡,也不知在京城该如何生存,怎叫桑晚不担心。
出了寝殿,看锦书正在外殿左手边的小厅里候着,“姑娘,早膳和汤药已备好了。”
她步伐迟疑,还是慢吞吞过去,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被锦书搭着腕子拦住:“姑娘不可空腹进药,多少用些膳食吧,再说……姑娘入了宫,便要注意仪态仪貌,方才此举,略有不雅。”
桑晚虽不情愿,还是坐下,问了句:“陛下何时下朝?”
锦书:“陛下辰时便下朝了,在宣和殿会见大臣呢。”
桑晚暗暗讶异,竟起的这样早。
本还担心和萧衍之下朝回来碰上,就不能单独去见林娘娘,或被扣下耽搁些时辰。
想到昨日听到的那些,还是叫人面红耳赤,见面难免尴尬。
如是想着,手上的动作便也慢起来。
汤药苦涩,甜酪又实在美味,大抵知道她汤汤水水用的多,早膳并没有粥,大多是些摆放精致的糕点。
待桑晚坐上轿辇,到宫门处换上马车时,已经巳时一刻。
路过身穿官服的大臣,见桑晚轿辇过来,纷纷避让。
安顺已侯在此处多时,躬身见礼后,抬了脚蹬出来。
珠月还以为只有她和锦书陪着出宫,见到小厮打扮的安顺,笑眯眯同他问好,捎带打趣了几句。
当即却被锦书谴责,没规没矩。
珠月撇撇嘴,霎时闭嘴。
安顺见状笑言:“不打紧,陛下看姑娘终日闷着,吩咐珠月陪着玩呢,性格活泛些也好。”
“若在宫外,奴婢定不会多言,但在宫内,奴婢们身为您的侍婢,一言一行皆代表姑娘您,此番松泛,恐叫旁人看了笑话去,且宫门口的贵人更是络绎不绝,岂不是给姑娘丢脸。”
桑晚哪里会想这样多,锦书有理有据,安顺也无法再说什么,但显然,并没有锦书说的这般危言耸听。
再说姑娘盛宠,哪敢有人嚼这些舌根。
原本出宫的好心情,被锦书打搅一番,顿时散了大半。
但桑晚心切林娘娘,难得萧衍之允她单独出去,她很是珍惜。
偶染风寒的缘故,她以轻纱遮面,叫人看不见神色。
桑晚扶着安顺递来的腕子上了车驾,推开窗扇,视线落在锦书身上:
“走时忘记知会陛下,午膳我便留在林娘娘那用了,你回宫通传一声,别叫陛下等着,失了规矩。”
锦书预备上马车的脚顿住,脸上似在确定桑晚有几分认真,珠月在锦书身后,神情微妙。
桑晚:“珠月上来吧。”
说完,便扭头不再看她,只听车驾下的锦书,不情不愿地应了句:“是。”
南国一月,锦书虽在桑晚身边近身伺候,但大多时候,帝王皆在身侧。
伺候的下人不是元德清,便是安顺,就算桑晚独处,也鲜少吩咐锦书什么。
还是头一次,被桑晚当众下了面子。
锦书和珠月都换下宫装,已是宫外侍女的装扮。
这会珠月上了马车离宫,徒留锦书一人回雍华宫。
宫门口车驾停了许多,人来人往,锦书这会才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尤其眼尖的大臣已经认出,锦书便是昨日銮驾回宫时,跟着桑晚从一同下来的侍婢。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头快速往宫里走去,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不知怎的,总觉得桑晚同珠月像一见如故,明明她才是在姑娘身边侍候时间最长的人。
凭什么珠月就能陪着姑娘解闷,她就得沉稳知礼。
依着萧衍之的脾性,应是更看重锦书的。
桑晚身边缺一个沉稳之人,日后必是她身边的大宫女。
可锦书到底眼皮子浅,没看透这一层,只记着自己差点被陛下杖毙在南国。
乱糟糟想着,走的极快,险些撞到迎面走来的宫人,被呵斥道:“大胆,竟敢冲撞公主凤驾!”
锦书顿时回神,惊慌跪下:“长公主恕罪,奴婢一时走神,不是故意的!”
萧琼斓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你,抬起头来。”
锦书缓缓跪起身,轻扬下巴,眼睫微颤。
萧琼斓在宫里时常苛待下人,锦书虽不是她宫里的人,但公主有太后撑腰,打狗从不看主人。
况且,萧衍之不进后宫,内宫之事,还不是太后说了算。
“啧,瞧你,摆出这幅可怜样子给谁看。”萧琼斓阴阳怪气地问:“你是昨日跟在桑氏身边的那个宫女?”
“奴婢锦书,是近身侍候桑姑娘的。”
锦书不敢和萧琼斓对视,收起下巴,十分恭敬。
提及南国那位公主,萧琼斓就想起一大早被送来宫里的葛峰,嚷的整个华阳宫不得安宁,她只觉恶心。
“皇兄离宫前将你带走,还以为回来,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没想到主子没做成,还带回个主子不像主子的亡国奴。”